【一】
他醒了。
我起身,捂着心口咳了两声,走到近前去看。
很好,上古法术果然有通天之能,不枉我九死一生费了那么大的劲。
他缓缓睁开眼,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清冷绝尘,威严肃穆的模样,真是一模一样。
我原以为自己法力不足,这上古秘术又只剩残卷,我师父靠自己的参透领悟填了下半卷传授于我,我可真怕重塑肉身时出什么纰漏,没准儿少个胳膊少条腿什么的,吓得几夜没睡着。
幸好幸好,他胳膊也有,腿也有,连那清心寡欲的脸都做的一模一样。
我又咳了一声,疼死我了,我忙捂住心口,秀秀赶忙过来扶住我:“公主,您没事吧?”
我摆摆手:“放心,死不了。”
面前刚刚苏醒的男人神色有些憔悴,他问我:“这是哪里?”
我脸色惨白比他更憔悴,看他一脸茫然仿佛不认识我的样子,他他他…这是忘记了前尘往事?
他又问:“你是谁?”
左右相顾:“我又是谁?”
我终于知道我学艺不精在何处了,原来人回来了,记忆没了,不止没了,还忘了个干干净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秀秀忧心地看向我:“公主……”
我也看了看她,按住她的手,转过来头来,面不改色:“这里是北境,我的地盘。”
“我是魔族公主,瑶音。”
“啊,不过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但你还是可以叫我公主。”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咳了咳,又道:“你…是我的夫君,是北境的驸马,都怪天族那群宵小之徒追杀你,才害你受了重伤,我将你救了回来,也许是伤到了灵识,才会失去记忆。”
秀秀扶着我的手颤抖了下,一脸惊恐看着我。
仿佛在提醒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微笑着拍拍她的肩:“你这丫头怕是被天族那群王八犊子吓坏了吧,放心,本公主,还有驸马,会护佑北境子民的。”
刚刚走马上任的“驸马爷”十分狐疑地看着我:“我是你夫君?可我…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
我坐到他身边,温柔一笑:“傻瓜,你连你自己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我呢?”
他垂下头,好像也是。
他又问:“你叫瑶音,那我叫什么名字?”
这…刚刚忘记编了…
我左顾右盼,看到窗台边放着的一盆静羽花,随口胡诌:“你叫,静羽。”
他哦了一声,点点头:“你刚刚说,是天族追杀我?难道我犯了什么罪过吗,天族为何要追杀我?”
我答:“你没犯什么罪,但我是魔族公主啊,你是我的驸马,他们看你不顺眼,当然要杀你。”
虽略显牵强,不过他还是信了,又道:“没想到天族竟如此草菅人命。”
我肯定:“没错,天族没一个好东西!”
“以后你看到他们要躲远点噢!”
他又道:“那是魔族救了我?”
我更加义愤填膺:“放屁!是我救了你啊!魔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被赶出家门,已经不是魔族人了,北境是六界不容之地,不过这本来就是我娘的地盘,自然也是我的地盘,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就别管什么天魔之争了,今后你我夫妻二人,就在这里,偏安一隅,欢欢喜喜的过日子,好不好?”
他愣了愣,清透的眼眸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粹。
【二】
我兴高采烈的到库房去取各种灵草仙丹,神兽补药。
静羽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要慢慢恢复才行。
秀秀在一旁说:“您这样瞒天过海,胡说八道,万一将来他恢复了记忆,岂不是完蛋了,要不然您放他回去吧,这样天界还能记我们个人情。”
我立刻跳脚:“凭什么!是我千辛万苦把他救回来的,我凭什么要放他回天界,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我夫君,本公主明天就要跟他洞房花烛,怎么样啊,天界有本事就来要人啊!”
秀秀急眼了:“哎呀公主,这样不太好吧,虽然…虽然他对您有过救命之恩,可您这不也救回去了嘛,这算两清了,以身相许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况且您真打算一辈子不回魔族了?北境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我哼道:“那又怎样,我为了救他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反正他已经死过一回了,还管什么天族魔族?谁救回来算谁的!对了,他以后就是北境的驸马了,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听到没有?”
秀秀撇嘴:“没听到。”
“敢说漏嘴打死你!”
我哼一声,转过身接着去找那些养身补气的灵丹妙药。
我端着药再回屋时,静羽已经起来了,站在窗前,看半扇花开花落。
他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眼神如一,便有如遗世独立般高洁典雅。
让我想起少时在天机山学艺时,那时天魔二族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恶劣,我与天族诸多子弟相交甚好,同父异母的姐姐瑶珠骂我是叛徒,将我一把推进幽冥道,我被其间煞气灼烧的浑身滚烫,他便是这般如至。
他将我救出幽冥道,并罚瑶珠十道鞭刑:“天机山乃天族圣地,供六界学艺,公主若再做出如此伤人之举,就绝不止十鞭这么简单。”
瑶珠大叫:“我可是魔族公主,你敢?”
他神情自若,不怒自威:“你看本君敢不敢?”
我受欺负从来没有人敢帮我的,毕竟我娘已经死了,而瑶珠的娘接替了我娘的位置,成为了魔族王后。
他就是那样端方正直的人,敢在众人之间循大道,固本心。
敢在权威之下救我,敢在天崩地陷时推开我。
为此大恩大德,我剜肉削骨,割心为证,血溅祝融山,长延三千里,也在所不惜。
北境是个好地方,虽然远了点,荒了点,但民风淳朴,勤劳勇敢,我愿他永生永世不想起。
我走到近前,将丹药都放在桌上:“这里有不少清心理气的药品,你可以吃一些,有助恢复。”
他转过头来,面色如玉,莞尔道:“好。”
窗台前一株灵草枯萎断折,他抬手轻轻盘旋,便有青蓝之力绕在其间,顷刻间复原如初,生机勃勃。
天族储君,太子长霆,救苦救世,果真不虚。
他的功法灵力似乎并未受到影响,甚至凝聚的灵力还是天族法术。
可他不是忘记一切了,怎么还会记得这些?
我有些心虚地走到他身边:“这些仙术法门,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他望向我:“我也不知为何,仿佛无需思索,便自然而然运用自如了。”
他又问:“你刚才说,这是仙界法术?”
我忙道:“是啊,不过我也会的,天族设下天机山学堂,供六界学子瞻仰学艺,我少年时也在那里学习过,不信你看。”
我赶紧幻化出一株碧油油的小草:“天族不吝赐教,六界中人,有很多都学习过天族法术。”
他放下心来,我长舒一口气,却因使用灵气而乍然心痛不已。
“哎呦哎呦,”我捂着心口痛得好比西子捧心,静羽忙问:“你怎么了?”
我强颜欢笑:“没事。”
我转身就要跑,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疼得又是一声闷哼。
他又慌忙放开我的手,挽起我的衣袖,见道道伤痕入骨,血肉撕裂,十分可怖。
他抬眸看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为了救你啊,这都是为你受的伤,不过好在一切已经过去了,你也回来了,这些伤,慢慢养着就好了。”
他望着我,神色动容,我借机扑到他怀里:“你发誓,你要永永远远留在北境,永永远远留在瑶音身边,和瑶音永远不分开,天上地下,只爱瑶音一个人,只对瑶音言听计从。”
我抬起头看他:“这是我们魔界的为夫之道,你能做到吗?”
【三】
静羽还真是个当主君的好料子,才来了北境没多久,就把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定下北境共约,让万千子民各司其职,自食其力。
我与他闲时会到水田去看看,他还脱了靴子亲自下去耕地,沾沾泥土气息。
有时候我们到山上去,看丰收的灵木灵果成筐成筐的堆起来,他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把我当成了他的妻子,把北境当成了他的家,帮助这里的子民安居乐业。
这里常年寒冷,渔民较多,植物也适应了苦寒的气候,但也有稍暖的时候,我娘在时,将这样的季节称为煦日。
煦日之季常维持在三个月左右,在静羽来到北境的第一个煦日之季,我们举办了大婚之仪。
我按人界的礼仪,穿上了红色的喜服,绣着金色的凤凰,点缀宝石的眼睛,我们在群山之巅,接受北境子民的叩拜和祝福。
静羽说我好看的让他忘了叫臣民起来。
秀秀终于也祝福我了,她很开心地对我说:“恭喜公主和君上大婚之喜。”
夜晚星辰璀璨,我靠在夫君的怀里,告诉他:“人间有一句话,叫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紧紧抱住他:“以后我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你可不许离开我,在我们魔界,辜负妻子是要遭雷劈的!”
他笑着把我抱在怀里:“你们魔界的规矩可真多,不吃甜食也要遭雷劈,睡得早也要遭雷劈,总而言之大概就是一句话,不听夫人的话遭雷劈!”
废话,我的规矩我做主!
【四】
我们在北境,过完了世外桃源般的一年。
我一直限制北境子民外出,尽量避免与其他六界接触,可北境连通天,魔,妖三族,又有祝融山矗立在此,汇聚天地精华,是修行的大好地方,天魔两族一直虎视眈眈,意图收复北境。
上古时期,北境由西天掌管,上一任北境守护者是我的母亲,西天神女。
自她舍弃一切荣耀身份,嫁入魔族又身死魂灭后,几千年来北境一直无主。
天君数次派人洽谈,都被我无情赶走,天族终于动怒,宣称我作为魔族公主,不配入主北境,叫我携族人迁走,由西天祖神安排人接管北境。
我怒不可遏,回信一封:“吾今已经脱离魔界,吾母西天神女,乃上一任北境之主,女承母业,无可厚非。”
我派人将此信以神音之术传往天界,谁知道天君这个不讲道理的白头发糟老头竟然要派兵攻打我,气死我了!
我饭才吃到一半,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怒不可遏,刚要拔剑迎战,秀秀又告诉我,我爹也来了,也要抢地盘!
我差点气出一口血,好,好得很,看老娘今天让你们有去无回!
静羽看我怒发冲冠的样子,道:“我和你一起去。”
“等等,”我的理智突然回醒,断喝一声:“你不能去!”
不能让天族的人看到他。
他不解地看向我:“为什么?”
我咬牙:“我,我一人足矣,不劳夫君动手。”
静羽便道:“你若不支,即刻传信给我,不要硬撑。”
我点点头,披上战甲,率众前往界河之畔,天魔二族早已虎视眈眈等在那里。
天君端坐云端之上,居高临下质问我:“你这魔女,怎敢划地为王,自成一派?”
我怒目圆睁:“北境自上古时期便由历任西天神女守护,从不曾归属于天界,我继承母亲基业有何不可,这里都是我的子民,我必誓死守护!”
天君动怒,降下百道天雷惩戒我,又命天兵天将速战速决。
我凝神聚力,布下法阵,身后的界河之水缓缓涌起,化成一面参天巨墙。
天兵发出利箭,两方兵刃相接,狂风蔽日,天地失色。
幸而北境中也有不少修为了得的人,我率众人应战天兵天将,一时间竟也不落下风。
而我爹,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就在旁边坐山观虎斗。
天君见久攻不下,颇为恼怒,使出化灵法宝九霄塔来镇压我,上古法宝灵气巨大,我躲闪不及被金光击中摔在地上,重重咳出一口血。
神志不清之间,听到我哥和我爹说:“妹妹快要不行了,要不要去救她?”
“不急,这个逆女,让她受点教训再救她!”
我又喷出一口血,这俩混蛋亲爹,混蛋哥哥,从今以后我跟你们断绝关系!断绝关系!
九霄塔的巨大威力逼压过来,我感觉身体都要被撕裂开,伸手阻挡住那刺眼的光芒,已经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
这时天光大作,九霄宝塔被无名之力震开,静羽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玄身玉立,飞沙走石。
北境子民纷纷喜道:“是君上,君上来救我们了!”
他过来扶起我,我两眼一黑,心想完了,连声音都开始抖:“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天族士兵还在虎视眈眈,他抬手之间,光芒大作,一连飞出数人。
天地昏暗间,无边寂寥中,他俯瞰众生:“今日,我看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欺辱我的妻子!”
风沙息定后,天魔二族看清他的样貌,两族俱惊。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太子长霆,他,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太子长霆为救苍生,灰飞烟灭,六界俱眼见为实,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天君和我爹更是震惊不已,天君怒斥:“魔女,你究竟对本君的儿子做了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不是太子长霆!太子长霆早在两年前的补天之祸中就已经身死魂消,你们都是眼睁睁看见的,他是我的夫君,北境的驸马,只是凑巧,长得相似罢了!”
界河之畔狂风大作,静羽使出法诀,青蓝灵力盘旋震动,呼啸而至,九霄塔轰然一声,竟层层断裂开来。
他揽住我颤抖的肩,看向天魔二君:“今后谁再敢来扰我北境安宁,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五】
回去后,我心虚不敢与静羽独处,只能借养伤躲在房间内。
他给我端来汤药,淡淡开口:“近日听到许多闲言碎语,都说我与那太子长霆长得一般无二。”
“是吗,”我笑了笑:“我觉得不像,太子长霆持重而冷漠,不像你,温柔又细心,你们一点也不一样。”
他弯起唇:“听说他已死了?”
我答:“是的,死无全尸。”
“怎么死的?”
“天河水泄,共工山倒,六界合力补天,他为救苍生而死。”
静羽道:“既如此,看来是个英雄。”
我说:“一生匡扶正义,惩恶扶弱,当然是英雄。”
他淡淡笑:“这帮人,怎么好意思拿我和拯救苍生的天族太子作比,虽然长得相似,却是天差地别。”
我忙道:“他是他,你是你,他是六界的英雄,你只做我一个人的英雄就好了。”
他又问:“六界补天,难道只有太子长霆一人?”
我答:“天族为首,其余五界,均派人支援了。”
“那魔族派了谁?”
“我。”
“你?”
“是的,我。”
他迟疑:“可你不是有哥哥吗,为什么让你一个女子前去?”
我道:“魔族不能失去储君,所以我去。”
他缓缓出声:“可太子长霆,也是天族储君吧,他死时,你在吗?”
他今日的疑问尤其多,我烦躁不已:“是的,我在,我就在他身边,我亲眼看着他葬身共工山,死无全尸,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望向我,欲言又止:“我总觉得,你对我,有秘密。”
“瑶音,是你告诉我的,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可你对我,从来不坦诚。”
我眼神闪躲:“哪里不坦诚了,是你自己想多了。”
他轻声问:“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恼羞成怒,用枕头砸他:“你可以知道,但是你知道的时候,就是我们夫妻缘尽一刀两断的时候!”
“我瑶音,不要一个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夫君!因为他人两句戏言就屡屡质疑我!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走了,显然心中郁结,百思不得其解,独自站在院中。
我也睡不着,我当然明白他想知道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想知道自己缺失的记忆是什么。
可每每提到此事,我总是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讲道理糊弄不过去,我就撒泼打滚,他总是承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算了。
【六】
秀秀端着汤药经过,低着头匆匆离开。
“等等,”静羽喊住她:“你过来。”
秀秀吓得一颤:“君上有何吩咐?”
他说:“你与瑶音素日形影不离,她的事情,你一定知道。”
秀秀慌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公主的事从来不告诉我。”
静羽面色平静:“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吓成这样。”
他抬手,灵力盘旋注入秀秀耳中。
一瞬间,秀秀便眼神发木:“公主的…铜镜,乃上古法宝,会告诉你一切。”
他收手,秀秀立刻昏倒在地。
他转身进入房间,从衣柜里取走那面雕花小铜镜,仔细观摩许久。
这镜子,我曾经跟他提过,但他从未见过。
因为我素日对这镜子珍爱无比,从不让任何人触碰。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铜镜吸取了灵力以后,逐渐变幻出蓝色雾气。
幽幽的诡异气息盘旋在静谧夜空上,镜中响起少女凄厉的声音。
“瑶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好痛!啊!我好痛!”
“痛?痛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就凭你?也想跟我争?”
女孩们的争吵声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清冷遥远,不疾不徐,听起来如此熟悉:“瑶珠公主,你胆敢在我天族圣地,行如此残害之事,本君罚你十道鞭刑,再有如此行径,便将你即刻退回魔族!”
“我是魔族公主,你敢!”
“你看本君敢不敢?”
那痛不欲生的少女摔在地上,眼睛受了伤,流出血来:“你是谁?”
“我是天族储君,太子长霆。”
少女失望叹气:“你要是魔族人就好了。”
天地变色,拨云见日。
那狼狈不堪的少女渐渐长大,她换上了一身黑衣,束起长发,闯进百兽林,击败她的兄长擒下食虎兽,兴高采烈的前往勇士营领功。
却被嘲讽:“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你也配站在勇士营?”
画面一转,六界要挑选勇士襄助天族补天。
这位兄长跪在女子脚边:“妹妹比我厉害,应当妹妹前去。”
那女子只冷笑道:“当然,应该由我去。”
雾气盘旋,久久不散。
女子又跪在一个年迈妇人脚下:“我要做魔君,我要血洗耻辱,我要还母亲公道,师父,请您帮我!”
老妇扶起她:“你想怎么做?”
女子道:“共工山旁,天河裂缝已越来越大,不日六界将要合力补天,我要击断共工山,引天河入魔界,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让父兄死无葬身之地,我有母亲留下的西天灵镜,可吞万物,我来做这救世之人,我要让魔界众人都臣服在我脚下。”
老妇道:“补天是忠义之举,你却要引起生灵涂炭,瑶音,你是西天神女的后人,不该如此。”
女子仰头,决然道:“师父,你说过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
轰然一声,共工山断,天河倾泻。
女子的声音穿透重重水雾:“太子长霆,你疯了?共工山已经倒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那一抹玄色身影与四处逃窜的人群背道而驰,孤独的站在共工山下,用脊背扛起山峦。
女子怒骂:“你多管什么闲事!那个方向,要淹也是淹魔族,关你天族什么事?”
神音天降,不绝于耳:“无论天族魔族,都是六界生灵!”
女子冷笑:“好,太子长霆,救苦救世,果真不虚,你要做这大英雄,我成全你!”
山下的太子长霆扛起共工山,用元神之力弥补天河裂缝,最后一丝力气,用来推开了她。
共工山轰然倒塌,天崩地陷。
女子摔在地上,厉声呼唤:“太子长霆!”
天神纪七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记载:天族储君,太子长霆,以身补天,镇于共工山下,身死魂灭,救六界生灵无数,天地同悲。
惩恶扬善,一生清正,前途坦荡,被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元神用来补天,肉身毁于共工山下。
瑶音喃喃:“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
镜中散发出的那团雾气,越来越浓了,像是认主般,围绕在持镜的男人身边。
西天灵镜里,又传来女子的声音:“师父,您告诉我,一定有办法救他的,一定有的对不对?我求您,求您救救他!”
“他身死魂灭,我心中有愧,夙夜辗转,尤不敢忘。”
老妇声道:“哪怕用你的命去抵,也不悔吗?”
“不悔,我愿用我命换他命!哪怕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好,那你便去祝融山,受业火焚身,取地宝天华,去无尽海,受刀割之苦,取海煞生灵,割下半颗玲珑心,为他重塑肉身。”
“你是西天神女后人,以你血肉养之,他可重归世间。”
“这本就是你的罪过,瑶音,你去赎罪吧!”
铜镜中,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却看到她血染白衣爬上祝融山,看到她寸寸刀割潜入无尽海,看到她用法器劈心为半,奄奄一息匍匐在地。
殷红的鲜血一直流淌到界河,河畔的枯木杂草汲取了她的血液,瞬时勃然生长,开出妖冶横生的花朵。
然后,看到他自己的脸出现了。
“你醒了?”
“我是谁?”
“你叫,静羽,是北境驸马,我的夫君。”
【七】
我睡醒时,静羽站在我的床畔,将一面铜镜递给我。
我定睛一看,立刻惶恐,一把抢过来:“谁让你拿这个的,我说过谁都不许动!”
他看着我:“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就是用公主的镜子,看了一个故事。”
我赫然转头看向他,面色冷然,一改往日在他面前假装的天真烂漫。
我心情沉重,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道:“既然你都看到了,还在这里废话什么?”
心口又开始绞痛,我强忍着捂住:“你回天界吧,我不拦你。”
他轻轻挪开我的手腕:“难怪你一直有心痛顽疾,你说是旧病缠身,原来是因为只剩下半颗心吗?”
我闻言更加心绞不已,疼的死去活来,在床上打滚:“你别再说了,半颗心,更受不得刺激!”
他轻轻叹了口气:“大婚之夜,我曾对你说过一句话,你忘了吗?”
他说生生世世,不负瑶音。
可那是我逼他说的,不能算数。
我强忍住眼泪:“那是你忘却前尘时说的,可以不作数,我不跟你计较,况且你已经暴露在人前了,天族定会去查明缘由,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就是太子长霆,天魔两立不相容,自上古洪荒便是如此,难道你要背弃全族,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到我身边吗?你能吗?你敢吗?”
他看着我:“是的,天族很快就会去查明真相,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是用上古秘术重塑肉身,违天道,逆伦理,用魔族人的血肉死而复生的,这样的怪物,不是他们要的至高至洁的太子殿下。”
“天族数万年来曾有无数太子,但你的夫君,只有一人。”
他说:“天规有令,上天机山,受九九八十一道天劫,打碎仙骨,可脱离天族,重归人世。”
我红着眼看向他:“魔族亦有制,入什刹海,经烈火焚身,燃尽苦血,可弃魔族身份。”
他淡淡笑:“北境是个好地方,用结界将这里封起来,便是另一重世外桃源。”
我缓缓捏碎手中,父帝传来的秘信:【杀太子长霆,立汝为储君】
我看着他:“我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不怕?”
他说:“不怕。”
想我穷尽前半生,就是为了登魔君大位,可却因误杀了他,被愧疚之心日夜折磨,用半条命救回了他。
而今又要因他,要弃魔族,弃储位。
难怪师父说,神女这一支的后人,总是为情所困。
瑶音啊瑶音,没想到你也走上这条崎岖之路。
不过想一想,他也为了我,弃天族,弃太子位,两两相抵,倒也不算很亏。
我唤了他一声太子长霆,这是他醒来后,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西天神镜可吞万物,可以将整个北境纳入镜中,封上结界,从此隐于俗世,不问红尘,你要想好,真的不恋天界?”
他微笑道:“我早已经不是太子长霆了,你不是说了,我叫静羽。”
“北境很好,当然有你在,会更好。”
【八】
是夜荒寂,他走后,我又见了师父一面。
师父用同样的话问我:“你要想好。”
我毅然决然:“已经想好,绝不后悔。”
师父叹了一口气:“瑶音,你比你母亲还要倔强。”
“死而复生的秘术违背天道人伦,反噬自身,你寿命不过只剩堪堪五十年,还不去想些救救自己的法子,却要躲在这北境里了此残生吗?”
师父悲悯的看了我一眼:“你本是魔身,或许回到魔族,还能拖延个百余年。”
我摇摇头:“我不愿再挣扎了,就算再用逆天背道的其他术法延长寿命,也不过苟延残喘,最后五十年,能风花雪月的过完也不错。”
我跪下,给师父深深叩首:“瑶音多谢师父多年教养之恩,弟子顽劣愚钝,给师父添了许多麻烦,如今又命不久矣,不能尽孝在师父跟前,弟子深愧。”
“待我死了,就将我的肉身葬于祝融山下的深渊中吧,我的肉身将滋养北境土地,永远护佑这里的子民。”
师父又道:“那太子长霆呢,他是天族储君,前途不可限量,他愿舍弃太子之位与你相守终身,你却只给他五十年时间,五十年后你死了,他该何去何从?”
我苦笑:“说的也是,不知我死后他还能不能回天界做太子,可叫我现在放他走,又不甘心。”
我告诉师父:“反正我们都回不了头了,五十年后的事,五十年后再说吧,还有一桩事,我腹中的孩子,将来还要交付给师父,待我殒身后,望您好好教导她,就像当年教导我那样。”
“我也不求她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能耐,只希望别学我这个离经叛道,作恶多端的娘亲,去当个好孩子吧。”
*
一百年后,北境荷花泽。
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女孩坐在河泽边,一边洗脚一边扑水:“娘来!娘来!娘回来!”
她天真烂漫地唱着歌:“世上只有娘好~世上只有娘好~世上只有娘最好~”
“娘给我做饭~娘给我洗衣~要是没了娘啊,这日子可怎么过?…”
很快,脚洗完了,今天的歌也唱完了,可是娘还没有回来。
祖师婆婆果然是个大骗子,这歌她都唱了一万遍了,连娘的影子都看不到。
小姑娘起身,有些废力地穿袜子。
就这时,一滴水落下来了,滴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她抬起头。
四面环水之周,不断有淡蓝色晶莹之力缓缓升起,整片荷花泽光芒汇聚,璀璨夺目。
逆着光的方向,缓缓凝聚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
逐渐…逐渐由虚入实,幻化出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庞。
女子赤脚点地,步步生花,停在一脸吃惊的小女孩面前。
捏着下巴思考:“你这个小不点…”
“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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