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古尼尔。
当他望着这把枪,这四个陌生的字眼骤然出现在脑海中,很突兀,很理所应当。
这是枪的名字,这个想法理所应当地生长出来了,明明是十分超现实的事情,可偏偏发生的时候却又如此理所应当。
枪身冰冷异常,丝丝寒气往外喷付着,手上就像捂着冰块似的,被冻的有点发疼发红。
昆古尼尔,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皱眉,在那仿佛被拉长的囚禁时光里,在成堆成堆如同锁链一般的书籍中,他曾经看过。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层薄薄的却又异常柔韧的隔阂横在中间,咫尺之地,难以触摸。
这种情况总是让人焦灼的,明晃晃告诉你就差最后一块拼图就可以知道真相,可你翻遍了所有的地方,想到了所有可能的情况,你就是找不到,可偏偏你清楚,拼图就在附近,就在这个地方。
触手可及的答案惊扰着你的神经,一下又一下撩拨着,这是你感到焦灼,感到困惑,感到怒火。就像是被小火慢慢燎烧,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急躁浮气。
当然,很快林泽就被另一件更加紧急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这玩意要怎么收回去?换句话说,这东西也太显眼了吧。
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亮银色枪身,看似是木头,却有着金属的坚硬冰凉质感。其枪尖上刻有不知名的符号,柔若无骨似的弯曲缠绕,又一板一眼分布地井然有序。曲折的银线环绕在枪尖附近,枪尖与枪身连接处镶缀着四颗剔透的不知名矿石,遥遥相对。矿石上方又延伸出花瓣一般的白金色尖端,划出一个半包未满的月牙状。整体看起来就是华丽异常,吸人眼球的存在。
由于实在是太冰人手了,林泽早就放在了一旁,倒也方便他对这玩意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昆古尼尔,昆古尼尔…?这个名字加上这个外形愈发有关联起来,脑海里好像有一份被埋藏的记忆与其有关,可无论怎么劳神却都是一片空白。
苦思无果,林泽试探性地抽出一缕精神力尝试能否与这玩意进行连接,毕竟一切异变都是由于精神力,那么唯一的桥梁也应该是它了。乳白色的纤细光芒如同一只蜿蜒的小蛇,攀附缠绕在枪柄上,尖端轻轻叩下,霎时,昆古尼尔开始逐步消失,自两端开始逐步溶解成为飞散的光粒,
就像是糖在水中融化那样,一点一点变为虚无。而后一点微弱的光粒晃晃悠悠向林泽飘来,他只觉得额间一凉,触感好似有一滴水落在上面。
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就这样消失了?林泽愣神,又想到额头莫名拔凉拔凉的触感,转念一想,说不定只是换了个更加方便的存在形式———寄宿在他身体里。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随后他起身,在厕所那破碎的镜子一瞧,额头上有个不甚明显的灰蓝色印记,就像是树枝不规则的分叉,大小范围约莫有四分之一手指长,只有离得很近很近再仔仔细细观看才能看得出来。
嘀嗒,嘀嗒。
厕所的水龙头总是拧不紧,水珠时不时汇聚成一颗低落下来,滋生了层层青绿的苔??,聚集在管道口处,湿漉漉的。
就在这时,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使本就破碎的镜面再添几处裂痕。林泽望向镜子中自己破碎的眉眼,灰尘覆盖下虽然模糊,仍然不掩盖他容貌的优越。
不,这与这荒废的星球不相匹配。
卓越的外貌总是受到人们的狂热追逐,视觉生物一向如此。这种追逐一般会将最直白的**掩存在表面的礼节之下,但如果没有所谓的表面功夫,就像是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地方,原始的**将会滋生,这副皮相只会带来灾厄。
上一世便是如此…
突然,外边开始热闹起来。隔着厚厚的铁皮,变得厚重的嘈杂声音就像是某种生物的低鸣,大地开始震颤,簌簌有不起眼的灰尘和泥扑落,林泽轻手轻脚伏在小窗前,探究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这的居所,姑且称呼它为家吧。毕竟这个类似放大版铁皮盒子的家是他流落在这里侥幸能够有所停留躲避的地方。
早已经被锈蚀覆盖看不清曾经色彩的外壳,边角转折处用钢排钉连接,焊接的痕迹就像是凹凸的疤痕,遍布表面。数不清的划痕擦伤,那些边沿粗糙的线段见证着铁皮箱被遗留在这数不清的时间。
这些铁皮箱见缝插针布满在这处星球的各个角落里,有的明明晃晃,完整出现在破碎土地上,有的鬼鬼祟祟,近乎一大半埋葬在埈裂土层下方。
一个一个集装箱样的铁皮盒子或埋藏在垃圾堆下,或层层堆叠组成一个庞然的生存集中区。
这是数不清的岁月前,第一批被派遣来这个星球开发能源,调测地质的人遗留下来的痕迹。
后来过度开发导致的辐射变异,从土壤开始蔓延至植物的不正常苍白化,以及有毒有害废料的遗弃与难以挽回的重度污染,帝国开始放弃这颗星球。但为了最大限度利用这已然腐朽灭亡的行星,他们决定再最后榨干它的价值——让它变成犯人的驱逐地,所谓有罪之人流放的地方,亡命人的乐园。
让恶人为祸四方,还是将他们聚集起来,帝国选择了后者。
那片土地上,不容许任何恶贯满盈的事情,肮脏污浊就应该被遗弃到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腐烂发臭,最好不再出现在那。
林泽却是不同,他的亲人,亲手将他推向了这处深渊。他记得那一刻自己亲叔叔眼中难抑的得意,与得逞之后不断加深的嘴角,显露一角的狞笑。是的,他怎么能忘呢,他的仓皇失措,他的不可置信,他的恨。利益驱使下,亲情如同薄薄一张木片,啪一下就折断,握手一拧就沦为木屑,是那么不堪一击。
手心猛然的刺痛使林泽回过神来,想起来不堪往事,手不自觉就紧握着,直到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一处处月牙状的伤口,有血缓慢渗出来,沿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流淌。
总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失神,将自己伤的血肉模糊。
幸好只是小伤口,只要注意不被感染,不处几天就能恢复了。
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连忙定睛看向外边,小小的窗口就像是一个隐匿于黑暗的眼,破败不堪下观望着陆地上的一切。
天光正暗,可远处确火光四射,爆裂的花火,噼里啪啦不觉的枪械上膛迸发出的起浪,以及络绎不绝搏斗的人影,在时不时爆炸的背景下是那么明显。
远处,在打架。
是血与火焰交织的奏鸣曲,死亡是它的截止符。
可是为什么呢?林泽皱眉,脑中死死回想着,却不得不无奈承认这件事情上一世根本没有发生。
赤红的眼眸暗了暗,原本就像是设定好程序轰然出发如列车一样的未来突然脱轨,而导致这种情况的变故却无从而知。
这给林泽狠狠敲了个警钟,是的,他是重来了。但也正因为他重来是为了改变,所以前世的很多人事物也会随之变化,日后不能一昧凭靠之前的事情了。
他将底下泥土上凹凸不平的石头扣挖出来,堆垒到门口处。即使这东西只是一层小小的阻碍。
就算是已经被黑色不透光布料遮盖,外边的厮杀仍然以轰隆的声响,冲天难以掩蔽的火光,以及地面如同哀鸣的震颤无孔不入告诉林泽到底有多激烈。
以至于他时时刻刻都绷紧着身体,身心都汇聚于双耳,警惕着四周哪怕一丝一毫不寻常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长时间的紧绷让他身上都积了一层冷汗,外边的喧嚣在逐渐减弱,就像是随着时间的拉长而趋于平缓。
炮声时隐时现,变得有几分不真切。外边重归于黑暗,就像是寻常荒凉的光景。
在林泽快要松懈时,他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很小,很微弱,放在曾经他肯定不会注意到,可自从整出了那个劳什子昆古尼尔之后,总觉得他的感知力得到了加强。
就像是现在,此刻。
那是一人的喘息声,紧随而来的是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和淡薄的血腥味。
林泽身体有些发抖,那是猝不及防的紧张导致的。
有人来了!
而且正在越发靠近他这个方向!
心脏开始急剧跳动,耳畔是自己心跳扑通扑通震颤的声音…转折开始了,现在就要看他如何应对,到底是重蹈覆辙后万劫不复,还是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与该死的命运抗争。
他屏息,聚精会神捕捉那人的动静。
来的到底是谁?
那人喘气声越来越大,就像是拉破洞的音箱,昭示着他趋于衰竭的精力,就连行走发出的动静也在慢慢放缓,只怕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吧?嘎吱嘎吱是鞋底与沙砾摩擦的声音,格外瞩目,就像每一步都是拼尽全力在支撑,在拖拽。
随着砰的一声,好死不死,那人倒下了。他似乎被荒星凹凸不平的地表某个不起眼的凸起的石头绊倒了,随后是一阵人体与大地相互打磨的刺啦声,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尘土飞扬…这场不大不小的动静停留在了林泽所在的不远处。
止住了声息。
由于苍白荒土的缘故,c区实际人数稀少。尽管林泽当时已经被丢到这好几个月,也难见几次活人。
死人倒是时不时会被遗弃到这。
鲜红的血,浸染了这片枯朽的芜杂,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可怖。
所以,那人死了吗?
他到底是谁?
林泽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结合起之前那场大战,是逃兵吗?还是不小心卷入而受伤的倒霉人?又或者是参与这场战争的人?
他是什么身份,而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呢?
这决定了他要不要救下这个人。
或许这种站在利益角度出发的行为会很冷血,那又怎样?没有道德的地方就算拾起了道德,不过是一柄刀尖向自己的利剑,只会让它的主人不断受伤,直到被舍弃才会停止。荒星,本身就不应该有那种东西。
林泽如同雕塑不动半响,直到对方的呼吸声微弱不可闻,快毫无动静时,才轻手轻脚凑到小窗边。
没有光的夜晚,四周黑暗无比,寂静,就像是被实质的黑色颜料浓稠涂抹封存起来。
只是有什么东西,忽然闪了一下。
林泽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个,他是非救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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