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变得很快,原佑隔天就办好了离职,又注册了自己的工作室。赵斐斐来电劝他现在经济环境一般,别轻易创业,打趣说创业那天是账户余额最多的时候。
此时,前老板正在办公室怒摔文件,之前合作的机构到期不续转投他人,绕圈子找询问,才知道是找了原佑。
早在原佑刚离开公司,手下的小妹妹袁欢欢就打来了电话,说原本的项目被老板以没有负责人为借口,交给了另一位正得“圣恩”的同事,而小妹妹因为刚入行不久,不断被边缘化,甚至传来即将被开的风声。
当时原佑觉得,袁欢欢他没带多久,能力不错,前景也好,对方只是来攀攀关系、聊聊天,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罢了。没想到工作室开张,刚开始物色人选,原本的组里就有四五个人联系到他,希望有机会回到他手下,其中就有袁欢欢。
再加上沈柳加入——她曾经也是业内顶尖的设计师,后来进入母校转型研究,忙着**文带学生做评委,很久没有出山——因此慕二位之名,又来了几个新人,再加上其他职能部门,一个简单的工作室已然组装完毕,恰巧之前合作过的甲方又找了过来,很快走上正轨。
大学时的老师知道了这件事,还戏称被原佑和沈柳合力薅走了学生。a大设计系不大,却培养了业内的半壁江山,知道原佑回来的消息,郭鸣教授又在批判本科生作业“一团狗屎”的同时,带上了“学长原佑”来做参照系,一张学生作业捧回业内金奖,成功给原佑拉了一波仇恨。
前老板也算是设计行业的名人,当然,不是以设计闻名,而是经营。他今年照例来a大物色好苗子,结果又默默灌了一耳朵,这个教授、那个专家对原佑的夸奖,有人问原佑近况如何,他刚准备虚伪一下,没想到被沈柳抢了台词——“哦你说原佑啊,他现在自己做工作室了,排期都到明年了,想合作找我就行。”沈柳说完,转过头:“不好意思,借过。”
直到一个重量级奖项颁布,设计界才一片哗然——原佑凭借少数民族风格融合几何线条,夺得头奖,是该奖项历史上第一个东方元素作品。
原佑穿过人群,站上台前,周围闪光灯咔嚓响起,所有的目光都迎向他,有茫然,有不解,更多的是肯定与兴奋。
“这份作品,来源于中国西南的空气与土地。”原佑目光短暂地垂下,又坚定地抬起:“它承载着我苦苦捕捉的灵感,而这份灵感,来自于Ning,希望日后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
获奖后的短暂兴奋,被好几轮采访安排冲散,那些专业记者嗅到了故事的气息,总想旁敲侧击。但原佑一改场内的直白,对这个问题总是微笑已对,原话地将话头重递回去。
这些纷纷扰扰没有波动原佑的生活,但他的工作还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肩负着一个工作室,他得不断走动关系,参加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出席各色各样的展会,和客户商谈、频繁开会、给手下把关,同时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他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自己做工作室,就做起了不用再受人钳制的美梦。但夜深人静,他在桌面拖出自己的设计稿,细长的笔轻轻敲着数位板,孜孜不倦地抠细节时,总让他误以为窗外,还是西南的夜色——他的设计稿中出现了许多新的事物,少数民族的独特纹饰,植物的纹路,流动的日光……以及对物品梦幻般的变形。
他再次被人称为“天才”,他摇摇头。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向世界取材的旅人。
重获灵感,并不等于拥有完全的自由。他肩负着工作室,不得不依照流程、规则,也不得不放下艺术的高傲,去迎合市场的选择。在一次次改稿、一次次会议之后,也会希望有许多选择的空间,他开始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但想得越多,越让他觉得自己始终都像是一只高速运转的陀螺,只是换了一种转动的方式。
于是起身倒了杯酒,冰块坠入杯底时,他安慰自己,只是需要时间。
某个人间寻常的一天,原佑在公司坐得腰酸背痛,扔下车搭地铁回家,晚间的7号线依然人满为患,一对情侣蹲在没什么人的车厢连接处,玩打手背的游戏而后大笑。行经几站女孩有了座位,相隔几米的他们仿佛分居两地漠不相识,但下车时,他们又热切地牵着手对话。
原佑想到湖边那个夜晚,那对情侣和一个奇怪的疑问。他想,如果再次见到樊宁,他们会是什么样?陌生地对视而后敛下视线,还是笑着拥抱?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男孩女孩的背影移开,回到由地名连成一线的,不断闪烁着的到站指示。他们是情侣,而他与樊宁什么都不是。
他在楼下习惯地仰头,自家窗口一片黑暗。上了楼,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随手往锅里下了一锅饺子,又调了碟简单的蘸水。等饺子漂上水面时刷了刷朋友圈,看到那个微信里唯一一个标注着小五角星的账号,发了条新消息,标准的营业状态。九张图片,最中间一张,是一个安静的橙子,伫立在木质的桌面,在斜照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配文是,“世界上少了一颗橙子”。
原佑一瞬间被打回了原形,让他无端觉得每天穿梭在城市里,好像穿着一个大大的玩偶服装,把自己套在其中,就符合了城市要求的秩序、规划、效率、快捷。必须时刻是冷静的,不能出丑,必须精准,面对任何突发事件,都要装作训练有素。
但只需要一颗橙子,他就能脱去滑稽的玩偶服装,回到一个晴朗的日子,吹一口气,就让对面的人身上飘动着的金色蒲公英绽放开来,无数色彩填满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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