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海。
诡谲的暴雨伴随飓风侵袭着整片海域,一艘双桅横帆船孤零零在深不见底的可怖海面上剧烈摇晃,直劈而下的不规则闪电几次擦着船尾击中海水,扬起狰狞的浪花。
“那个小鬼躲哪里去了?!”
“他就在甲板上!”
“该死,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那是你胡萝卜吃少了吧老兄,哈哈哈哈——”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抓不到那个偷偷跑上来的臭老鼠船长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粗蛮海盗们混乱的脚步声嘈杂刺耳,源源不断愤怒的吼声随着一道击中后桅瞭望台的扭曲闪电隐匿于风中。
他们的步伐极其暴躁,噼里啪啦将甲板上能藏人的地方乱砸一通。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整艘船,海盗们丑陋的五官因为急躁而挤作一团,骇人至极。
与此同时——
船下死死扒着火炮口边沿的清瘦身影完全暴露在了那一瞬的闪光中,粗重的呼吸声飘摇脆弱。
“呼……呼……”
这个位置上方正好有一块微微凸出的装饰木板挡着,隐蔽却不遮挡大部分视野。
游亦年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小臂在翻身跳船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出一道将近十厘米的伤口,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染红了他的衣袖,冰凉的雨水犹如尖针扎进他身体的每一寸,疼的他几度无法呼吸。
从挂在船头雕像混进船舱到被发现追逐跳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游亦年的精神和力气已经濒临崩溃,双手止不住痉挛颤抖。
但他紧咬着嘴唇保持清醒,眼神直勾勾盯着斜上方散发着温暖黄色光线的船长室。
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再混乱点吧,最好互相踩着脚尖打起来,里斯一定会出去的。
游亦年咬紧牙关牢牢将自己挂在火炮口,刚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一只独眼乌鸦扯着嘶哑的叫声在他头顶盘桓两圈后落在他的手背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着脖子跟他对视片刻,猛地低头在他小臂的伤口上狠狠啄了一下。
此时又是一道雷闪,独眼乌鸦原本乌黑发亮的羽毛在顷刻间变成了腐烂的样子,臭味猝然扑鼻。
雷灭腐烂消,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嘶……”游亦年身体一抖,紧锁眉头用气声道:“死畜生,迟早把你做成乌鸦干游街示众!”
方才的试探没有得到反抗,乌鸦兴奋地叫着转了一圈脖子,朝那道血红的伤口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游亦年伤口旁的皮肤没几秒就皮开肉绽,他尝试起胳膊驱赶,但效果微乎其微。
甲板上的吵闹越发烦嚣,已经到了海浪声都遮挡不住的地步。
终于,船长室里面的人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极细微的推门声。
“你们这群废物,五分钟内再找不到就把你们全丢下去喂海怪!”一句夹杂着脏话的标准英语喷薄而出,音色雄厚低沉。
甲板上静默了一瞬,随即更乱了。
就是现在!
游亦年猛地双手用力爬上炮口,下意识往船舱里瞟了眼,只有两个瘦的像竹竿一样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在木桶旁翻找。
他嗤了一声,抓起乌鸦朝其中一个男人扔过去,随之挑衅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像猫儿一样轻巧地跳上前方的扣板,快跑两步翻身进了船长室侧面的露天小阳台。
那个男人被砸的往前踉跄,旁边人将他扶稳,扭头透过整齐排列的火炮往外看,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他们疑惑地对视一眼,茫然看向地上已经被撞晕厥的乌鸦,片刻后同时发出惊叫——
“船、船长!!您的小蜜蜂被人谋杀了!!”
船长室不大,就一张小桌子,但里面的东西很多,书、日用品、食物、洋酒等乱七八糟堆在一起,跟垃圾场的最大区别就是没有那么臭。
游亦年大致扫了一眼,随手翻了几下盖在木桌上的生锈空铁盒,望着眼前的垃圾堆静默几秒,拿起一卷泛黄的绷带胡乱往伤口上缠,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边四处翻找。
里斯是纯种的英国人,身形高壮,长相完全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顶着暴风雨往甲板上一站,活像来催命的阎王爷。
“不、不好了!”先前在火炮操作室的两个竹竿像见了鬼一样跑上甲板,一个竹竿捧着乌鸦,一个竹竿鬼哭狼嚎:“小蜜蜂它、它……”
里斯深邃的眉眼更显得暴戾和不耐烦,他从鼻腔重重哼一声,沉声骂了句:“两个蠢货。”
待两人捧着乌鸦跑近,里斯倏地伸手用力掐住他们脆弱的咽喉,不等两人反应,干净利落地徒手掰断了他们的脖子。
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骤然消逝,两人倒下去的时候,表情甚至还维持着担心船长小宠物死掉的焦急,与里斯戏谑轻松的脸色形成残忍的对比。
神奇的,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竟刺破暴风雨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就连门后的游亦年都忍不住动作一滞,可甲板上的海盗们却只是短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俨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鲜血溅到独眼乌鸦身上,乌鸦一个激灵跳起来,兴奋地在尸体上飞来飞去,然后舔着翅膀上的血渍飞上了里斯的肩头。
“他们的血太臭了,少喝点。”里斯露出焦黄的牙齿,狞厉的笑着:“等抓到那个溜上船的家伙,我就把他的脖子戳个洞用绳子吊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不喝了我就找人把那个洞缝上。”
“这个提议怎么样,我可爱的小蜜蜂?”
长相丑陋的“小蜜蜂”飞快地煽动翅膀,嘎嘎的叫声像是在模仿里斯的笑声,听起来极其悚人。
倏地——
船长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游亦年脸上毫无血色,但神情却很放松,甚至略带笑意。
他长相偏清秀,但看起来并不普通,桃花眼加上小巧的鼻尖,反而是天生有些灵动媚人的那一挂,此时更是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脆弱美感。
“好久不见,里斯船长。”
里斯的表情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气的胡子都在发抖,怒目圆瞪道:“又是你!”
乌鸦再次嘶叫,甲板上的海盗们也在此时注意到了这个胆大包天从船长室走出来的青年,抄起手里的短弯刀大喊着冲了过去。
游亦年吞咽了下,冷汗混着雨水滑落,尽数落入砰砰直跳的胸口。
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铆足劲扑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里斯。
里斯人高马大,当然不可能被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撞倒,闪电般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撅,又是一声脆响,游亦年的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掰断了!
手腕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往后扭曲,游亦年痛苦地拧起眉,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里斯朝甲板上狂奔的水手们挥了下手示意不用过来,紧接着手上又是一用力,硬生生把游亦年可怜的手腕向后掰到了胳膊上。
生理性眼泪不可控地顺着眼角流出,游亦年单手撑地发出难忍的呜咽,这在里斯耳中完全就是最动听的音节。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里斯抽出腰间的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冷道,“准备好迎接死亡吧!”
“等、等一下。”游亦年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有遗言要说。”
话说完他便剧烈咳嗽起来,从咽喉涌上来的咸腥血沫呛了满嘴。
里斯向来对即将死在自己手下的仇人有着惊人的宽容度,他居高临下:“十秒。”
游亦年艰难地把血沫吐出去,难闻的血腥味引得他弯腰干呕。
“对于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那片水域有政府海军。”他的声音颤抖的就像树叶上的水珠,摇摇欲坠,听起来倒真有几分真诚,“我也不希望您会因为一句道歉原谅我,所以……”
疼痛使他的音量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只是张了张嘴,里斯微微矮身——
方才还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完的青年猛地转身,强忍着剧痛借着里斯的手掰断自己整只手臂顺势躺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划过脸颊,留下一道很轻的血痕。
他迅速抬脚将匕首踢掉,那只完好的手紧抓着里斯的衣服用力往下扯。
青年完成这些动作仅用了不到三秒,根本没给里斯反应的时间。
里斯瞳孔骤然紧缩,想要稳住身形已经来不及了,重重砸在了游亦年的身上。
游亦年被砸的头晕眼花,口中喷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手在里斯的胸前乱摸一通。
忽然,他手一顿,握紧了手心里的东西。
就在最开始扑向里斯的时候,即使里斯几乎是在瞬间躲开了,但他还是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看向了自己胸口。
那是个确认自己宝贝是否还在的潜意识动作,游亦年立马就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藏在那里。
从开门的那一刻便是对自己能力完全有把握、且孤注一掷的行为。
游亦年喜欢这种在死亡边缘跳舞的感觉。
甲板上的海盗们见自家船长被暗算了,再次喊叫着冲过去。
游亦年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倒在身上的里斯,捡起匕首跌跌撞撞地往甲板边缘跑去。
里斯摸着空空如也的内衬口袋,指着游亦年怒吼:“给我把他撕碎!!”
得到命令,海盗们宛如丧尸围城一般蜂拥而至堵住了游亦年的去路,举起手里的木棍和长剑就要劈他。
游亦年的脑袋仍然发晕,躲闪中一个不稳半跪在地上,却也因此幸运地躲过了几次致命攻击,只是背上多了不少狰狞的伤口。
他后仰再次躲过长剑,握着匕首精准刺进一个海盗的腹部,紧接着又是一闪避开嵌着钉子的木板,匕首扎进前方海盗的膝盖,趁机站起来撞开他往前跑。
等冲出包围圈站在护栏旁时,游亦年已经是个血人了,衣服被撕裂挂在身上,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刀伤、剑伤混作一团,肩膀上甚至还有被牙咬过的痕迹。
游亦年单手撑着护栏跳上去,海风吹落了他眼前的朦胧。
他眯起眼睛看向最后方怒不可遏正用原始弓箭瞄准他的里斯,随即冷笑一声,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一跃跳进了漫无边际的冰冷海水中。
离弦的弓箭擦着青年飞扬的衣角轻飘飘落进了海里。
“放炮!放炮!朝水里放炮!”里斯出离愤怒,用力推了一把距离自己最近的水手,“去!只要把他炸死,这个船长位置就是你的了!”
水手吓了一跳,犹豫着看向不远处相对冷静的大副。
大副收到他求救的眼神,壮着胆子上前:“船长您忘了吗?我们的船上已经没有炮弹了,火铳长枪什么的也全被政府的海军给抢走了。”
里斯愤怒跺了下脚,攥着拳无能怒吼:“该死的臭老鼠!!下次见面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话落,忽然一声惊雷照亮海面,眼尖的船员习惯性向下瞟了一眼,结果被吓了一哆嗦:“船船船船船长……那、那是什么?!”
船上众人闻声往下看——
只见一个被泡的有点发白的巨大漂浮物从海底翻了上来。
看那形状,
有点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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