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金丝眼镜，剪裁合体的衬衫西裤，气质斯文，看着顶多比自己大个五六岁，这和他想象中老爸的朋友、英语老师、土生土长的日本人的形象半点都不沾边。
“程澈？真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楠本澄翻看着手里的成绩单，笑着转过身，“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程澈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抱过我？这老套的寒暄瞬间让他笑出声来，回复道：“老师，我们年轻人现在不用刚才那种打招呼的方式了，你刚才那句话让我不禁联想到我可能不存在的姑姑家四姨的七舅姥爷。”
楠本澄显然被这复杂的亲戚关系绊住了，努力捋着排辈的逻辑。不过，看到程澈还有心思开玩笑，他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没想到这小子心理素质似乎还行。
但是程澈说不焦虑那是假的，父母突然离异，程澈被迫在欧洲和日本之间二选一，他选了日本，没别的，就想离那个他生活了十多年的破碎的“家”近点，可落地才知道，他爸日理万机是真，但对儿子教育的“上心”程度更是惊人。
在国内程澈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的关键节点，一秒都不能耽误！于是刚到日本后连适应期都没给程澈留，入学手续火速办好，还是所本地高中。
放眼整个校园，大概只有眼前这位楠本老师能说中国话了。
收到消息时，程澈对着手机屏幕，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他爸忙得飞起，根本没空听他的感想。程澈独自琢磨了半天，终于深刻体会到了高考对中国家长的绝对统治力——管你在天涯海角，高考大过天！
但是现在摆在眼前最严重的问题是程澈的日语水平十分感人。
他的日语学习环境大抵来自于网络上常出现的词语，比如“八格牙路”。
五十音？那是什么？根本没听说过。
眼看就要过上哑巴校园生活，楠本澄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都安排好了！我给你找了个最得力的帮手。”
去新教室的路上，程澈被走廊外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吸引了目光，原来无论在哪，总有跨越语言障碍而吸引人的存在。
程澈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窗外的大树“咔嚓”一声，定格了这哑巴校园生活的第一天。随着屏幕亮起，一行小字提示到今天是夏至。
“夏至啊......”程澈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太阳北行的转折点，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白昼最长......”
“程澈，来见见大家吧！” 楠本澄的声音从敞开的教室门里传来，打断了他之前所学的地理知识回顾。
教室里，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关于这个转学生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校园。他爸送他来的阵仗堪称轰动：一来，高中生还让家长接送本就少见；二来，那辆招摇过市的豪车，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从豪车上下来的程澈本人，自然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一米八几的个头，两条笔直的长腿，同样的学生制服偏让他穿出几分随性不羁的味道。微分前刺短发利落清爽，衬得他五官明朗俊朗，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拎着书包，步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晃悠走进校园时，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
靠窗的石田悠真正和同桌闲聊，被教室里女生们突然压抑的兴奋低呼吸引，顺着她们的视线往楼下一瞥，立刻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早川律：“快看！楼下那家伙哪个班的？啧，走路那拽样儿......”
早川律刚把一摞作业本放在桌上，瞬间就被围上来的同学瓜分一空。
“早川君最好了！”“早川是神！”
此起彼伏毫无营养的赞美声浪涌而来。
早川律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微微点头就算是回应了。心底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这群人整天不是讨论哪个女孩可爱，就是说些毫无意义的八卦。即便如此，他依旧得保持好与众人的关系，因为在众人眼中早川律就是完美的化身：成绩顶尖、性格温和、乐于助人，毫无瑕疵。
上课铃响前的间隙，早川律漫不经心地顺着石田悠真的手指方向瞥了一眼。只一眼，目光便定住了。楼下那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姿态随意得近乎嚣张，几步路走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书包一甩，跳起来把人揍飞，活脱脱像是热血漫画里走出来的不良笨蛋。
直到程澈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入口，早川律才罕见地附和了石田的观点：“嗯，是挺嚣张的。”
此刻，嚣张本人正站在讲台上。他环视一圈，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蚊蝇在耳边嗡鸣，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短暂的沉默后，程澈心一横，决定用中文速战速决：“大家好，我叫程澈，来自中国。”
声音清朗，教室瞬间安静，然后就是一片寂静的等待。
楠本澄站在一旁，投来充满鼓励和期待的目光。
程澈扭头：“我说再多，他们不也听不懂？”
楠本澄恍然，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啊，对，只有我懂。这样程澈你就坐班长旁边吧。”
楠本澄用日语快速交代了几句：“这位是从中国转学来的程澈同学，从今天起加入我们班，他的日语还在学习中，请大家平时多多关照。班长，尤其拜托你了！”
程澈顺着楠本澄的目光望去，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而在楠本澄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平静立刻被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取代，早川律抬手，对着程澈友好地挥了挥。
程澈拎着书包走过去，早川律脸上那标准的笑容，像焊上去一样，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设计过得，只是眼中却一点情绪都没有，早川律的笑一直维持到他落座。
程澈心里嗤笑一声，这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吧。
楠本澄的英语课很用心，几乎全程英文。大概是怕程澈掉队，偶尔还会特意用中文问他两句。程澈却如坐针毡，感觉四面八方射来的好奇目光快把自己扎成刺猬。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他刚想跟着楠本澄逃离班级，却被热情的同学们瞬间包围了。
楠本澄回头，给了他一个“加油，我看好你”的微笑，然后挥挥手潇洒的走了。
程澈深吸一口气，预感自己要完蛋。眼看包围圈缩小，各种日语问题即将砸来，他“腾”地站起来，急中生智，祭出了国际通用的万能遁走**。
“Sorry！我WC的干活！”
情急之下，中文英文日语大杂烩。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丢下这句，硬是从人缝里挤出一条生路，落荒而逃。
事实证明，关键词抓取能力全球通用，Sorry 和 WC就已经很明确了，其余部分根本不重要。
程澈在洗手间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走廊上探究的目光依旧炽热。他低头掏出手机，试图用屏幕隔绝一切可能的接触。刚转过一个拐角，却瞥见楠本澄正和那位“假笑男孩”低声交谈。
程澈脚步一顿，瞬间明白了。楠本澄口中的得力帮手亦或是田螺姑娘，八成就是这位了。
他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假笑男孩看起来比自己稍矮一点，细碎的刘海堪堪扫过眼角，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倒是符合程澈被班里追日娱的女生强行灌输的日系美少年的印象。
想到国内的同学此刻可能正在题海里挣扎，今天周几了？他们上的是数学还是物理？一股陌生的涩意涌上程澈的心头，直到早川律结束了谈话转过了身。
程澈瞬间站直了身体，迎上对方的目光。早川律边向他走来，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视着他。那眼神让程澈感觉自己像是过安检时被单独拎出来重点关照的可疑物品。眼看对方走近，脸上即将再次挂上那副营业式微笑......
程澈嘴角一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转身的刹那，一丝难以抑制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爬上程澈的嘴角。
爽！
早川律被楠本澄叫出教室时，心里就猜了个**不离十。
“程澈同学刚来，适应期需要帮助。班长，麻烦你多带带他，教些日常用语，参加社团活动也叫上他一起，尽快让他融入校园生活，有困难随时找我，可以吗？”楠本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和百分百的信任。
不可以！懒得管！早川律内心的呐喊几乎要冲破喉咙。但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好的，老师。”
应付身边这群聒噪的同学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现在还要加一个语言不通的哑巴，都快成年人了，自己的校园生活都搞不定？烦躁像滚烫的岩浆在他胸口不断地翻涌，就在这股邪火即将喷发之际，他一眼就看到了点燃引信的火星——程澈。
那家伙正斜倚在走廊尽头的墙边，单腿支地，另一条腿随意伸着，单手插兜，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打量。早川律强压下几乎要捏碎指骨的冲动，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抬步朝他走去，准备完成这该死的初次友好交流任务。
结果程澈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干脆利落地一转身。
他走了？他就这么走了？！自己的微笑难道不是无懈可击的吗？
早川律站在原地，双手在身侧死死的攥紧，指节都泛上了白。他做了好几个深长的呼吸，才勉强将那股怒火压回内心深处，再次抬起头时，那抹依旧温柔的微笑，又重新焊在了脸上。他顶着这张完美的面具，回到了喧嚣的教室。
无论如何任务还得完成，早川律看得出来，这个程澈不是省油的灯。他掏出手机，点开翻译APP，在周围同学好奇的注视下，热情洋溢地对着程澈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你好，我叫早川律。你来自中国的哪里？”
冰冷的电子女声从手机里同步传出中文。
程澈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位堪称变脸大师的班长，他配合地回答：“中国北方。”
翻译器尽职工作，听到了程澈的回应，围观的同学们发出一阵小小的兴奋骚动，看来新同学挺好相处的。
早川律再接再厉，为了完成沟通指标，他选择了一个能让对方多说点的话题：“你们那里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吗？”
翻译器嗡嗡转了几圈，屏幕上跳出的中文，再由那毫无感情的女声念出来，赫然变成了：
“你们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冰冷的电子音没有语气。但程澈几乎是本能地，按照他惯常理解的语境，自动给这句话加上了挑衅不屑以及极其嚣张的语气。
他眉峰猛地一挑，眼神倏地锐利起来，直勾勾地钉在早川律那张依旧挂着温柔笑容的脸上。
呵，这个小日子还挺狂啊？
本来是想用翻译器翻译日语然后再用中文标注的，但是觉得那样太麻烦，大家应该能看得懂我的表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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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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