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是连绵的雨季，闷热又潮湿。
看一眼时间，才四点。还很早，窗外天空还是黑沉沉的。
嗓子有点干涩地疼，她调低空调的温度，转动门把手拉开房间的门，去客厅倒杯热水喝。暗暗的室内，书房暖黄色灯光的溢出格外显眼。
她悄声走近，果不其然，是父亲。
孤身一人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隐约可见桌角的全家福相框一角。
她没有打扰，缓步回到房间，看着自己床头柜上的照片，想到父亲头上更加密集的刺眼的白发，眼睛发酸。
照片上陈叙之笑得灿烂，是年岁正好、青春耀眼的少年模样。
照片拍摄于高中第一次开班会。
因为母亲早逝的情况，所以从小对两个孩子的家庭来说，开家长会本应是个难题。
但对她俩并不是，因为每次周父和陈叙之让她选择谁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会清脆响亮地回答：“要哥哥！”
长大一些，频繁拌嘴，也不会改变她的选择，只是称呼变了“陈叙之”。
陈叙之享受妹妹永远顺位第一的选择和全身心依赖的这种感觉，哪怕两个人是同龄人，他每次也会穿着自己的白衬衫，一本正经地坐在周听之的位置上。从小便如此。开完家长会回到家，三个人就会在客厅围坐一圈，等周父陈述了陈叙之的问题，就是陈叙之说周听之的问题，最后当然是由周听之来总结。
表现得好，周父就会带两个人出去吃夜宵，表现得不好，就带着两人出去散步，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哥哥带妹妹去超市大甩购，可能是一整袋零食，也可能是两只冰激凌…
周听之记得当时开完家长会，三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她已经开始思考今天出去吃什么了。
她想吃关东煮，陈叙之想吃烧烤，周父一边一个孩子，磨得他耳朵起茧子。
走到半路，看到一堆人三三两两地站在学校一棵大树前拍照。
“诶，你们看那边在干嘛啊？”周父明知故问转移注意力。
当陈叙之伸着长胳膊举着相机在三个人前面，准备按快门的时候，两个人还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周听之：“陈叙之！你看看你有当哥的样吗？”
陈叙之：“怎么了，姐姐？”
周听之：“……”
周父赶紧开口：“来来来，三二一，茄子。”
两个人默契哼一声，笑得却是一个比一个灿烂。
到家后，被拖得最终七局五胜猜丁壳赢了的周听之看着天空飘起的雨丝，并且这雨势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无言沉默。
晚饭时，她连餐桌上最爱的糖醋小排和椒盐虾没吃完就回房间了。
晚上九点，有点饿了出来觅食的她看到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关东煮，瞪大了眼睛，视线一点点移到坐在桌子旁边笑着看向她的陈叙之。
“哼哼，就知道你会饿。”陈叙之笑得还是很挑衅，但周听之决定包容他这一次。
她眼尖地看到陈叙之衣袖和衣摆上的水珠，第一时间去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干。
“没事儿，一点点水，外卖员进不来，我去门卫那里拿的外卖。”陈叙之翘着嘴角摆摆手。
周听之顿了顿，毛巾扔在他头上：“自己擦。”
“……”闻着味下来倒水喝的周父，忍了忍还是说道，“晚上少吃点，这么多吃的完吗？”看着儿女敷衍的点回应，摇着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端着热水上楼，步子越走越慢，好像在等着什么。
陈叙之注意到：“爸，你脚不舒服啊？”
周父：“……呵。”
恍然间上次一起吃夜宵好像还是昨日，但时间在他身上已经停滞了快要两年了。
“笑得真傻气。”她小声说道。
“说好了大学也要给我开家长会的！”周听之佯装怒道，“但你也没想到吧，大学不需要家长去开会。但这不妨碍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下辈子不当你妹妹了，以前的承诺通通作废！”
她啪一下把照片盖上，过了一会儿又默默立好。
周听之喝了热水，头还是有点昏沉，她躺回床上，眼角隐约可见细碎的光，睡意在思绪繁杂中重新漫上。
怕随口说的话真的灵验，又在心里补充：才不是，只是有点想你了…哥。
就一点点。
-
这个回笼觉，睡得可沉。
直到有人在耳边喊：“同学，同学快醒醒，到了。”
周听之眼睫颤动，进入眼帘的第一感受是入眼的阳光。
天光大亮，暖阳高挂。
睡了一觉，梅雨季就过去了？
再仔细瞧了瞧环境。
这是…出租车？
“同学，到了。一共十五。”司机又提醒，指了指挂在副驾驶椅背背面的二维码。
人还蒙圈着，但看着司机殷切的目光，她掏了掏兜，扫码付了钱。
花里胡哨的背景和手机壳。
熟悉的校服装扮。
做个梦还返老还童了？
掂了掂书包，有点重，怪真实的。
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周听之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回家。
打开门，瘫在沙发上的不是陈叙之还能是谁？
陈叙之头也没抬：“哟，大小姐还知道回…”
调侃卡在嘴角，陈叙之唰一下站起身，大跨步走到周听之面前。
周听之上次止不住地掉眼泪是什么时候？还是幼儿班的时候了。
此刻，他唯一的妹妹红着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憋着嘴似乎是想忍住，但泪珠跟开了阀似的掉落。
“谁欺负你了？”陈叙之拧着眉。
陈叙之伸出手似乎是想给她擦眼泪，周听之一把扑进他怀中，呜咽出声：“…哥。”
听到周听之喊哥陈叙之觉得事态比他想的严重的多。
“到底…”
“你在下面没好好吃饭吗？怎么还缩水了，你变矮了好多…”周听之将脑袋靠在陈叙之胸口，郁闷道。
她醒了就去给陈叙之烧纸！
好在他的精神气儿像是回来了。
陈叙之气笑了：“说什么胡话呢？”
身高是男人不可触碰的敏感点，他气不过，捏着周听之的脸颊肉稍稍用力往后离开他胸膛：“我暑假还窜了八厘米了，我现在一米八了一米八。”
“痛啊。”周听之红着眼拍他的手。
陈叙之对上她泛红还噙着泪的眼睛下意识松了点力气。
然后看到她突然睁大的眼睛，震惊中带着点疑惑：“…梦里还会痛？”
“到家了还没睡醒呢？收拾收拾准备吃午饭吧。我点了外卖。”虽然平常怼的不少，但他这妹妹可别真傻了。
-
二十分钟后，经过家里旧物的一系列认证，周听之终于意识到，她好像…重生了？
还是重生到高二刚开学没多久这一年。
饭桌上。
陈叙之默默观察着，看周听之好像恢复了状态。
他回到正题上：“你刚刚回来对着我哭丧似的哭什么？”
“可不就是…”她下意识回答，又咽回去，对上陈叙之认真正经的眼神，“没什么啊。”
“周听之。”陈叙之一字一顿喊她名字，明明多了四年的时光，此刻的她好似又成为一个十六岁的高二生，只是陈叙之的妹妹，她撇了撇嘴，“我的狗丢了很久，我以为…但今天我又见到它了。”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陈叙之满脸写着“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养狗了”的表情。
“……外面的野狗，经常去喂的。”酸涩的情绪一下子滞住，她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陈叙之看她生动的表情，嘴角弯了弯。
半夜。
晚饭的时候饮料喝多了，陈叙之迷迷瞪瞪坐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突然看到床边站着的一个阴影，吓得一下子清醒了。
“我操…”
“是我。”听到周听之的声音陈叙之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头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干嘛？”
“……我睡不着。”
“睡不着你站我房间就睡的着了？”陈叙之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
看一眼周听之，又默默打开浏览器搜索：读书太累会影响到脑子吗、痴傻有后天形成的吗…
周听之蹲下来，歪着头看陈叙之打字：“哥，我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的眼皮很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但她就是不想睡。
“多久？”陈叙之抬眼看她。
“两…天。”
“你睡不着，所以我也得跟着不许睡？”陈叙之指指自己，好似发现了周听之真正的目的。
周听之知道这个时候的陈叙之是什么德性，她不反驳，就这样盯着陈叙之看。
僵持了一分钟，陈叙之妥协。
最后周听之侧躺在床上，脸朝着自己的书桌，陈叙之坐在她的书桌前玩手机。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看周听之入睡了，他才轻手轻脚起身走出房间。
“啧。”他重新躺会自己的床上。
从小睡不着，不敢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找他，好烦哦。
他眉眼带着舒爽又很快睡回去了。
周日一早，周听之到客厅，看到饭桌上只有周父一人的时候，眼里黯淡一瞬。
“爸。”她先是喊人，走近了发现周父年轻了许多的样貌，情绪本低下去了又高兴地开口：“爸，你今天头发好黑啊，真帅。”
周父摸摸自己的脑袋，示意女儿坐下吃早餐。
新换的洗发水不是防脱发的吗？还有这功效呢？
疑惑但被夸的高兴的周父比往常多吃了两个包子。
作为高中生，周日是要去上晚自习的。
再经历一次高中生活的悲痛甚至压过了一丝重生的喜悦。
当然，只压过了万丝中的一丝。
时间充裕，上周放学的时候没把单车骑回来，所以兄妹俩在站台等公交车。
本来周父提议是否需要雇佣一个司机周末接送一下，反正赚钱都是给儿女花，但两人觉得没必要花这钱，周家也没到那个程度。
天气好的话骑单车，偶尔坐坐公交、打打车也足够了。
周听之循着记忆往自己的教室走。
分开的时候陈叙之严肃又认真地叮嘱她，让她读书别太用功，用脑过度不好。
周听之：“…？”
周周：你才脑子有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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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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