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不断缩短,正式进入冬令时的小镇早早就亮了灯,温暖的灯光连成片照亮这寂静的寒夜。
距离末班车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们在车站旁的面馆里点了两碗海鲜面。
鲜香的味道让人味蕾大开,白静瑶嗦完面,擦擦嘴问道:“你现在有想法了吗?”
“有了一点初步的想法,不过综合实际情况来看,切实做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安垚看着人来人往的面馆,其实心里很明白,假如真的要自己创业,她必须要有稳定的客流量,还要做出不同的创新点来。
对她这个完全没有做生意经验的小白来说简直就是送死。
实在不行,找个小诊所当看诊医生算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想着,却忽然在嘈杂声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刚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可同个方向,那个声音靠近了,清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安垚转头看去,却发现是背着公文包的赵翔鹏,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熟络地在她们桌的蓝色塑料凳上坐下。
他十分自来熟地笑着说道:“这个点实在找不到位置了,不介意拼一拼吧”见旁边还有位新朋友,他主动伸手打招呼。
白静瑶瞧了眼安垚,看她也十分热络地招呼他坐下,才伸手回握住他的手。
“这么晚了,你才刚下班吗?”
“别提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旅游规划的事情呢。”
赵翔鹏从竹篮子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后“欻欻”两下剃去毛刺“对了,你们村也是旅游开发的项目村之一呢。”
“真的吗?我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安垚的语气有些激动,冥冥之中觉得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一件利她的好事。
“没错呢,而且你们那边的景色和靠海的地理位置是得天独厚的条件,资金投入方面可能会有偏重,只不过......”
“什么?”
她急忙追问。
“应该不会那么顺利,”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按照以往的规律来说,这些靠海吃海的村民没法这么快接受经济模式的转变,改造还是个大问题呢,特别是交通方面,不然我也不用四处奔波做前期工作了。”
“这可是件大好事,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这个靠海的小渔村始终保持着淳朴的风格,可随着经济发展,这种传统的经济运营方式显然跟不上时代,风吹日晒却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哎”江嫣白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们之前录制的那期综艺里有个艺人被封杀了,要是能顺利播出的话肯定能吸引一大批粉丝。”
“没关系,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只要建设出特色,也有机会爆火。”
三人就这样在饭桌上聊了许久,直到临到发车之际,她们才匆匆起身。
“安垚”
赵翔鹏忽然叫住她。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手机卡丢了之后许多人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回来了,我想,至少我们还要应该常常联系。”
狭小的店面被填满温暖的光线,安垚看着纸条上未干的字迹,心中堵满复杂的情绪,随即抬头重重点头。
“好”
坐上返程的车,车窗外星光点点,整齐的路灯像是裁开夜色的虚线,白静瑶在颠簸中已经熟睡。
安垚回想着刚才三人的聊天内容,此时有了些底气,理性的建设分析和营销的心理策略,他们俩在这两个方面简直就是专家。
她心中洋溢着暖烘烘的热意,似乎重新窥见了一点对未来的期望。
对美兰说出那件事,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她怕吵醒靠在她肩上的白静瑶,于是小心翼翼用另外一只手抽了出来。
许添【你回来了吗】
她单手操作有些费劲,刚刚编辑好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阿姨已经知道你被辞退的事情了。】
“咚”
她的心似乎被重重撞了一下,慢了半拍之后开始疯狂跳动起来,一个没拿稳手机从手里脱离了出去,掉在地上。
此时,车辆正好快要进站,平时那温柔的提示语现在却像催命的符咒。
白静瑶听到“业渔村”三个字骤然清醒,连忙去按铃。
转头却发现惊魂未定的安垚,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我......好像要完蛋了。”
回家路上的灯似乎格外黯淡,黑沉沉的云泯灭了星辰的微光,月亮藏在死寂的云层里。
比起害怕被训斥,安垚更怕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二十多年的供养,美兰却从没有要求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任何选择,回想起当年报考志愿的时候,她跟美兰说起自己想报考南方医科大的想法。
她停下炒菜的动作,关掉煤气灶,擦干手上的水,疼惜地望着自己,沉思半晌才默默道:“豆豆,你过得太辛苦了,干这行以后还有吃不完的苦,你想好了吗?”
安垚坚定地点点头,也许当时还太稚嫩,少年心气让她对任何事都抱着无所畏惧的态度。
直到熬过一个个昼夜颠倒,她才彻底读懂当时眼神里更深层的心疼。
但毫无疑问,当时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美兰脸上的骄傲与欣喜是真的。
阴沉沉的氛围随着离家越近就越是浓烈,快到家的时候,许添满脸焦急地跑过来“前因后果我之后再和你说,现在阿姨已经知道所有事情,还找到了你房间里安眠和抗焦虑的药,坐在屋内已经半天没说话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和阿姨解释”白静瑶默默望着她,眼里同样充斥着担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最坏的一种方式,但解释清楚,她应该也会理解你。”
安垚却摇摇头“我自己去吧,拖到现在确实太迟了,不过总要我自己面对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许业成还等在门外,显然也是为了她的事情在操心。
“和妈妈好好说。”
他拍拍她肩膀,无形中给了她极大的力量。
安垚点点头,转身关了大门,一步步往屋里走去。
熟悉的客厅里,明亮的灯光下,美兰独自坐在沙发上,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孤寂,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也没有丝毫动作。
看着茶几上那两罐药,她懊悔没有早早丢掉。
“对不起,妈,我本来想今天晚上就和你说的,没想到你......”
“对不起什么?”
美兰终于抬起头,安垚这才讶异地发现她还未消退的红肿的眼眶。
她有些慌了,把所有的能想到的都一股脑坦白“我不应该隐瞒自己被辞退的事情,不应该骗你,假装一切都无事发生,不应该等事情败露才坦白......”
“你怎么完全不懂妈妈的心思!”
安垚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母亲。
她愤愤站起身指着桌上的药瓶“我一直以为我养了世界上最优秀最让人放心的孩子,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伤心、忧虑到需要吃药缓解,可就算这么难过,也不肯让她的妈妈知道。”
望着美兰落泪的眼睛,安垚彻底不知所措,她几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记忆中唯一一次见她落泪还是当年从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出来的路上,隐忍的女人为自己重获新生喜极而泣。
如今却因为心疼女儿痛哭。
但安垚还无法切身体会到这一层。
“是我当初识人不清,嫁给了你爸,生下你之后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和他离婚,我总觉得你需要一个爸爸,但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却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才意识到,之前那些都是我为自己的软弱找的借口。”
“还债的日子太苦了,但心里总有个念想,只要供你上完大学,看你过上好日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懊恼地捂着自己流泪的眼睛,汩汩的泪水划过脸颊“但我总觉得亏欠你,我想知道你每天开心还是不开心,想知道你有没有受委屈。”
“好几次我看出你很难过,可你不肯说,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失败的母亲。”
“不是这样的。”
安垚湿了眼眶“那些情绪我都能自己处理好,我不想让你白白担心,其实我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勇敢。”
她缓缓挪开手,望着桌上的药瓶“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药。”
“因为被医院辞退的事情,我有段时间情绪不好,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不然你看看生产日期,我要是一直在吃,肯定早就空瓶了。”
美兰望着她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第一次不满她的懂事,轻飘飘的带过不知道又暗藏了多少独自承受的苦楚。
“什么狗屁医院!”
安垚被她忽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
“你待在家里,妈妈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狗屁规矩和无休无止的工作让你错过多少陪在我身边的时间。”
她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轻松里夹杂着一丝酸楚。
“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把我训一顿呢,之前明明那么着急让我回去工作。”
美兰拉过她的手,温暖粗糙的手掌覆盖在手背上“我只是觉得可惜,当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开心。”
她随即又担忧地望向安垚的手臂,将袖口一点点往上拉,伤疤出现在眼前时,美兰眉头紧紧蹙起,唇瓣止不住地颤抖“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她故作轻松地笑笑“只是有点丑而已,但穿着长袖也没人看得出来。”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它长在我身上,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怎么就,怎么就......"
“怪我,明明都上新闻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还要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我的宝贝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
安垚抱住自己的母亲“都过去了,以后我就待在你的身边,谁都欺负不了我了,对吗。”
“好,平平安安的就好。”
美兰心痛不已,那道伤口刺在女儿的身上,如同捅在她的心里,此时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真真切切平安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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