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吗?”
徐照野拢拢袖子,把手背在身后,学着从前王焕的样子徐徐道:“所谓可为,知心中之志而行之,行心中之事而立之,所谓不为,则知耻而不改,知恶而不动。”
阿栋似懂非懂点点头。
“好了”徐照野又把鸡汤递过去“现在你受了我的恩,可以吃我的东西了。”
阿栋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不轻易做别人的先生,你是第一个,不应该给我磕个头吗?”
他愣神片刻,才怔怔开口,“先生。”
阿栋惊喜的笑了,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理了理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随后他郑重跪地,一拜一叩,认真行了拜师礼。
徐照野也笑了,但她是对着最北边的一颗黯淡无光的星星,露出的欣然一笑。
原来成为先生是这样的。
“行了”徐照野把他拉起来,“恩师的东西,分给学生,你现在还受之有愧吗?”
她一副老先生严厉的样子对阿栋说着。
如此他才不再推脱,就像她所说的一个人活着很难,这样的一份餐食,就算是过节也吃不到。
“好吃吗?”
阿栋扒着碗,不断向嘴里送碗里的米饭,他吃的很急,就一会功夫,就已经失了半碗,徐照野又分了他半碗饭。
皎皎月光照在两人肩头,徐照野收了盘子,阿栋则拍着肚皮半躺在石阶上。
“你那天想要和我说什么?”
徐照野坐在他身边,语调不轻不重,就像在谈心的师徒。
“你想收买我?”阿栋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但想吐出来已经晚了。
“收买?我可用千金诱惑你,还是我许了你什么承诺。”
阿栋想了想,好像都没有,他答道,“没”
“那就不是收买,是谈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是善事该做,有些恶事就不该做,更不该瞒。”
“这事你也攒心里很久了吧,我是先生,可以说。”
“我……”阿栋也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上掂了掂。
“其实,这车粮食不是我们捡的,是有人送给我们的。”
“那日……”
阿栋想起那日光景,他们几个跟着于豹下山采买,说是采买不过是于豹下山快活的借口,他带着他们几个去了朝花阁,还没进门就被外面迎客的一个涂满胭脂水粉的白皙女人迎上来。
他们几个没钱,钱都在于豹手里,所以只有于豹一个人进去,于豹只给他们留了几个铜板,几人走到一处面摊前,用仅剩的铜板卖了一碗面。
以往都得等他们喝饱了面汤,于豹才出来,可这次于豹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材丰腴,样貌不俗的几个女子,于豹一挥手,那几个女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被拉到楼上喝酒吃肉,还能和女人上床,做男人能做的事。
“我没做过,但楼上的饭很好吃。”阿栋回忆到此还不忘那日他没有做男人会做的事,他吃了三只鸡,如今回忆起来,还是会流口水。
“出来后”阿栋继续道:“豹大哥说,以后只要我们想都会带我们来吃香的喝辣的,只要我们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什么事?”徐照野问道。
他在外堂刚吃完一只鸡,可他还没吃饱就让在他一旁的女人再端一只,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于豹跟在一个衣着显贵的人身后,他弯腰屈膝,点头哈腰,和他曾经的神气样子完全不同,甚至都比不上那贵人身后的小厮。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出了朝花阁后,于豹就带着他们火急火燎向回赶。
见到那辆辎重车后于豹才呼出一口气,接着他又大笑起来,说着什么大富大贵的奇怪话。
甚至他还跟他们商量好了说辞,谁要是说出来,就要去家祠受罚。
“为什么会受罚?”徐照野又问。
阿栋答道:“自建寨以来老族长就定下来规矩,寨中族人不能做的事有三,一赌,二瞟,三作恶。”
“后来我才知道朝花阁是妓院,那些在我们身边的女人是妓女,先生我没碰她们,我……”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做。”徐照野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下他的情绪。
徐照野看着他略带滞涩的脸庞,开口道:“既作为先生,我教你写字,你想不想有一个名字。”
阿栋嗯了一声,他在西侧的一棵树上掰下一小截枝条。
“你倒聪明。”
徐照野也掰下一小截枝条,拿在手里,教他握笔的姿势,阿栋学的认真,他眼睛盯着沙地徐照野一笔一划写下的栋字,但这些还不够。
“名字要有名有姓,既然有名还要有姓,姓有百家,你想姓什么。”
“于,可以吗?”阿栋真诚发问,一双大眼睛比夜空的星还亮。
“可以。”
徐照野在地上写下于栋两个字,于栋也学她的样子,歪歪斜斜写下于栋两个字。
看看徐照野写的字,再看看他的,于栋挠挠脑袋,“我写的没先生好看。”
“你还小,以后你会写的比我更好看。”徐照野安慰道。
一轮明月被一片薄云盖住大半,最后只剩一个小月牙,徐照野又来到了另一处哨所。
几人正在打发闲聊,说到一处忽然大笑起来。
徐照野从暗处走出来,“几位最近发了大财,面色圆润了不少。”
几人看徐照野逼近,一瞬间都闭了口,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向后退到,“林兄弟如今的威风,我们那能和你向比。”
徐照野在一侧处坐下,久而不语。
就这样相持半刻,其中一人走出来,“林兄弟,无事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兄弟几人还要守夜巡逻,我们可比不上林兄弟清闲。”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嘲讽她是个闲人,更是个外人。
徐照野看他一眼,又看向其他几人,“于豹给你们许了多少好处,他都死了你们还如此忠他。不对,应该是我猜错了,我应该这样问,他给了你们多少钱财,才让你们对此事闭口不言,甚至撒谎!“
“你胡说什么,他杀父诬人,自我们受刑后就已经与他断了联系。”
“到现在了,你们还想怎么隐瞒,还是有人威胁你们。”
徐照野猜出他们一再闭口隐瞒,除了钱财的引诱定还有性命相挟。
徐照野站在哨所最高处,这里能看到全寨的情况,廖族老已经按照她的部署,寨子里幽暗的没有一丝光,徐照野也只能借些月光俯瞰寨落。
“你们知道今天来的那些士兵是什么人吗?他们是草原的骁将,白天在寨子上吃了亏,今晚她就会带着三百精卒血洗整个寨子。而带来这些灾祸的是你们,是你们带回寨子的那辆粮车!!”
“它给寨子带来了多少麻烦,就因为你们一时贪念,就要让寨子里的所有人为之赔命吗!?”
那人被徐照野的斥责吓退几步,但仍扯着嗓子道“分明是你吓唬我们的说辞!”
徐照野没有理他的惊慌,她收起一时怒色,镇静的声音像一颗沉入湖底的石头,沉稳肃然。
“今晚我们都会死,既然你们不想说那就带着这个秘密一起去地下跟寨子里的人请罪吧。”
就在这时,北侧的警铃声打破黑夜的沉寂,整整响了九声。
一声声钟鸣,像一圈圈荡起的涟漪,传遍各哨所和村寨。
九声代表敌军入侵,但九声过后还有一声清脆而沉重钟声。
“前寨被攻陷了!”
“我没骗你们?你们看。”徐照野手指外侧方向,他们顺徐照野手指的方向看去,前寨火把密集,而手拿火把的并不是寨里猎户,而是穿甲的兵士。
他们手中弯刀正在屠戮他们昔日的兄弟,朋友,亲人。
面对这样的屠戮,他们血气方刚,气血翻涌时,在前的人握住手中的刀,朝后面几人大喊:“跟我杀出去!”
徐照野挡在他面前,“下去只能送死!”
“难道我们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们面前不管不顾吗?”
“敲钟,点火。”
那人胸腔热血已起,他听不进徐照野的话,反而拔出刀。
喊杀声越来越近,徐照野一拳将他打在地上,“敲钟,点火!”
岗哨烽火一起,警钟声一阵阵,从北向南,烽火被一个个哨所点燃。
黯淡的村寨顿时亮起来。
屋檐上一排弓箭手突然出现,随着一声放箭,猎户们箭矢脱手,一支支利箭射向冲过来的士兵。
“射的好!”
有人在一旁喝彩,看起来是他们一时的胜利,但就在此时,手持盾牌的兵士冲到前排,他们用护盾筑起一道防线,防线后一队弓箭手箭已上弦。
“放箭!”
天穹的利箭,比猎户的寒芒更胜,密集的黑点漫天袭来,徐照野望着射来的箭,将他身旁一人扑到,其他两人却没能躲开被射倒在地。
这一波箭,早已消退了那人的热血,方才他们还谈笑的几人转眼就剩他一人,他眼前却来越模糊,只听一人在他眼前喊着什么。
“退回去。”
徐照野贴在他耳侧,“快退回去,这守不住了。”
但他已经瘫软,身体不听使唤,徐照野只能拽着他,他们踩着几人尸体向后退。
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脚下石粒也不安分的动起来。
徐照野回头,铁骑的寒光隐隐逼近,“铁骑来了,快走。”
徐照野几乎是拉着他,退到祠堂,廖族老听着外面的喊杀生和嚎叫声,心中愈发焦急。
他在院中踱步,其他手拿铁器的数十名猎户守在门前。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冲进来,他们抡起手中铁器,还没打下去,就听一人道:“是我。”
火把照清来人脸庞,正是徐照野,她把男人拽进来。
男人摔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照野看她一眼,走到廖族老身前,“前两道防线已破,如今只能在寨子里拼死一搏,寨中人都安顿好了。”
“顾将军放心都安顿好了,那个草原人也派人看好了。”
“我们走吧。”
廖族老带着祠堂里的所有人从后堂退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云叶歌骑马入寨,马蹄踏过横在地上的尸体,其尔汗向前迎道:“大汗,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大汗……”
“不对”
云叶歌心生警觉,前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小,武器碰撞声也渐渐微弱。
“派鹰卫前往探查进寨的人。”
其尔汗不以为意,挥挥手,“他们肯定都被解决了,大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战场的直觉告诉她,整个寨子都透着一丝诡异的安静。
“报——”
一鹰卫跪于前,“前面进去的鸮营,无一人归。”
“什么!”
其尔汗并不信,说着就要下令“随我冲进去。”
云叶歌已看出端倪,向内探看,黑暗中似乎暗流涌动着未知的危险。
“我们轻敌了。”
言毕,几只箭从西北两侧射过来,在身前的士兵已经被射中,她抽刀挡下射来的箭矢,但那箭像是没有尽头,如下了一场雨般袭来。
从箭矢的密度看,弓箭手不下数百人,若弓箭手数百,则接下来冲杀的兵士将是其数倍。
云叶歌当下的念头就是,她们暴露了,惹来了荣朝的兵士,她当机立断。
“撤!”
云叶歌调转马头,带人迅速退出去,身后箭矢不断从后面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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