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族长房里退出来后,徐照野一直在想老族长生前哼唱的一首歌。
老族长虽然糊涂,但弥留时说的那些话不是假的,除了他的往事,剩下的线索是一首歌。
西沙群,北疆土,丛里生,洞里藏,群狼起,烽火燃,儿郎上疆场,马革裹尸还。
徐照野在心中传唱两遍,这首小调广泛在军中传唱,是从一代代徐家军传下来的,讲的是沙场旧事。
但在这样的时候被老族长唱出来必有深意,联想到云叶歌不惜带兵入境,甚至围攻村寨,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云叶歌向来谨慎,她手下将士多是心思缜密之人,但这次出来她却带了一个性急的将帅,究竟是什么消息,能让她冒此险呢。
一个念头悄然从她脑中冒出——粮草。
对,是粮草。
天穹十二部大军压境,这场仗打了大半年,草原人以放牧为生,打仗时粮草多劫掠,他们奉行以战养战,也许蓟州的粮草够他们维持一段时间,但北州粮草已经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天穹粮草不足,必然会把主意打到荣朝的军粮上。
西村的粮草是被她们劫掠,但北州道的却不是,如果粮草在她们手中就不会再屠戮寨子。
能让云叶歌如此冒险的只有大批的粮草,所以北州道的粮草没丢,只是在山里。
在山里……
丛里生,洞里藏……洞里藏。
徐照野突然想明白了,她看到从房里走出来的廖叔上前问:“山中可有洞穴。”
廖族老想了想,山中洞穴有几处,是他们打猎时存储器具的一些地方,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东西在哪了。”徐照野抬头,东方已微微泛白,时间不够了。
就算她此时下山,把消息告诉宋执墨,等到天亮天穹的大军就会踏平整个村寨。
族长病逝,寨子里的人都来送别,他们有的掩面哭泣,有的低头哀伤。
徐照野望着他们,寨子里的男丁几乎无存,他们的尸身散落在村寨各处,晨雾的露珠湿湿嗒嗒的弥散在寨里,还裹着丝丝浓厚的腥气。
活下来的都站在院子里,大多是寨中妇孺孩童,她若走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廖族老带着沉重的心情从里屋走出来,他走到徐照野身前,脸上的沟壑又加深了几分,好好的一个寨子,转眼就剩这些人了。
他认命了。
“顾将军,这就是寨子的命,是我们的命,我不该这么自私,老族长说的对,国不宁则家不安,死又算什么,东边虽险,但以将军的身手,想来是能出去的。”
徐照野从一众人中又看向他,“我不能走。”
廖族老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更加愧疚:“山里的粮草比我们重要。”
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打仗是用命来换的,不过一夜寨子里的青壮就所剩无几,死去的是他们的孩子,在前方与草原大军打仗的又是谁的孩子,他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拼命。
“东边能出寨子?”徐照野问。
“是”廖族老又道:“我们当时也以为东边贴着崖壁不能走,东边虽险,但可以攀出去。”
“你们快走,等到云叶歌带兵围寨,就来不及了。”
廖族老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将军看看都是些孩子妇人,她们那攀得了崖壁。”
徐照野看向剩下的几人,她在人群中注视到几人,便都过去问道:“你,能攀上去吗?”
“能”那人道。
“如此,便可以能攀登之人先上,带一些绳索将不能攀登的人拉上去。”
“可是……”廖族老道“天快要亮了,就算他攀上去,剩下的人又如何?”
徐照野转过身,面向众人。
“我留下拖住他们,到时你们从东边下山,我说过要护住你们,我不能走,也不会走,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廖族老眼中又燃起星火,“将军你说。”
“徐照野拿出袖中一根箭矢递给廖族老,“把这根箭矢交给县衙京城来的御史大人,告诉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山中洞里,要他亲自点兵来取。”
“你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我早就该死了。”
徐照野语气平淡,她多活的这些日子本就是为了大军的粮草,能多救些人对她来说也值了。
草原人素来心狠手辣若知道这是一座空寨子,一定会将全部的愤怒倾泻在她身上,又岂会让她平静的死去。
廖族老寥寥的眼光定在她身上,她为所有人考虑了,唯独少了她自己。
“顾将军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消息带到。”
鸡鸣叫响东边天际,云叶歌的的黑色旌旗迎风飘扬在山道上。
徐照野料想的没错,云叶歌在意识到不对后就把派前锋围了寨子。
云叶歌整顿大军,旌旗蔽日,蹄震山响,纵马而来的云叶歌如一头领头的鹰。
她先紧握缰绳,抬手示意大军停步。
身后将士顿步,声停石动。
其尔汗骑马上前,看向无一人把守的寨门,他不再冲动,而是静待云叶歌下令。
云叶歌打马上前走,马蹄错落有致,一点点靠近寨门。
一只利箭从高门射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从天际而来的禁令。
“来人止步,否则死。”
云叶歌继续纵马上前,在离寨门十步远的地方停住。
“放了他,否则你死。”
徐照野挟持着伤痕累累的鹰卫从寨门上的矮墙处现身。
“你把消息放给我,不就是想诱我前来,你放了他,条件我可以考虑。”
徐照野把断刃抵在鹰卫脖侧,她太了解她了,她能在短时间内收拢军心,成为一部之王,靠的不只是雷厉风行的手段,还有一颗爱兵如子之心。
尤其是在众军面前,这样的时刻她又怎么会放过。
“撤兵!”
云叶歌轻蔑一笑,“老朋友,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他们必须为我草原儿郎偿命。”
徐照野在鹰卫胳膊处划一刀,那名鹰卫嚎叫一声,声音透过寨下兵士。
“撤兵!”
冥顽不灵。
云叶歌传令,“其尔汗,发兵!”
“发兵!”
两侧骑兵瞬间冲出,向寨门处冲杀过去,寨门本就无人把守,经过一轮冲撞,寨门大开,但他们冲进城的瞬间,就被一个绊马绳拦住,马失前蹄,马上士兵栽倒在地。
其他几人扬马跳过绳索,但还未落地马腿就被两只砍刀砍断。
随后寨门被关上,一阵哀叫声后,门内没了动静,其他未冲进去的士兵被关在城外。
但没过多久,寨门被缓缓打开,一队士卒从门内迎出,他们跪地高呼。
“大汗。”
云叶歌命人收了刚才冲锋士兵的尸身,又损失了几匹战马和几名战卒。
和徐照野打了几年,她并不意外,即使是一座空寨子也会有留下拼死一搏的人,徐照野总能练出这样忠心的兵,她是有些羡慕的,同时她又觉得徐照野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如果她是草原的勇士,又会如何?
“大汗,我们抓到他了。”
士兵们从北门冲进来一路畅通无阻,他们活捉了在门内埋伏的徐照野和两个手持砍刀的猎户。
这是廖族老为她留下的,其中一个是他的儿子。
云叶歌下马略过两个猎户,士兵们看到云叶歌毫无兴趣的眼神就明白该如何处理。
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寨子里响起,空中瞬间溅出一道殷红的血珠。
轰的两声,两人几乎没有挣扎,血流了一地,那些草原的士兵哈哈大笑,像宰了一只羊,欢呼雀跃。
云叶歌继续往前走,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蒙面人身上。
她迫不及待的摘下这人脸上的面巾,一脸的疹子着实让人看不清她原来的面目。
即使如此云叶歌还是认出了她。
“徐照野,我说过,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悦诚服与我,只要你归于我,我可以考虑放了其他人。”
徐照野悠悠一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大汗,寨中无一人。”
云叶歌并不意外,南北西三面她都围了,只有东面,她看向东侧山崖,“沿东面追,他们跑不远。”
其尔汗派出一队骑兵沿东面追击,他又被耍了一次,还损失了几名悍将,心中怒火难消。
他走到徐照野身前,手中刀已架到徐照野的脖颈,但并没有动手。
这是云叶歌的猎物,如何处置还要她首肯,其尔汗便问道:“大汗,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不只是他心中有怒气,其他兵士心中也有怒气,他们是期盼着大开杀戒的,而不是只杀了两人猎户,他们侧目殷切的看着云叶歌。
云叶歌笑道,“你们处置。”
其尔汗得令,便叫来一名士卒,吩咐道:“砍断手脚,拖在马上。”
“是!”
几人把徐照野绑在一个木架上,一人手持钢刀,已做好准备。
云叶歌俯身靠近她的脸,贴耳对她道:“只要你求我,愿做我的赫赤温,我马上就可以放了你。”
在草原中赫赤温的意思是翱翔于空中的鹰,而云叶歌统领的苍狼部引以为傲的就是训鹰。
越是桀骜的鹰,越能使他们兴奋。
徐照野低低一笑,眼中光芒丝毫不减,锐利的目光比云叶歌更像一只鹰,“我徐照野绝不叛国”
云叶歌失望之色漫上眼角,长长一叹,她背过身不在管。
士卒高举长刀,大喊一声,长刀劈开空气,就要落下。
“报——前骑传来消息,找到人了。”
“住手!”云叶歌叫住举刀兵士,“先留她一命,我有大用。”
用强硬的手段并不能留住一只桀骜不逊的鹰,因为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命,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
云叶歌整兵,向东开道,很快就追上前追的骑兵,他们将所有人围在一个洞里。
洞内人瑟缩在一起,骑兵将卒点了火把照着洞内惊慌的妇孺。
他眼神扫过,都是些皮肤白皙的女人和不过马身的孩童,眸内顿时奸色毕露。
他拽出一个女人,在那女人的尖叫中撕扯着女人衣服。
“住手!”
一声怒斥回荡在洞内。
云叶歌走过来握住那人手腕,反手一顶,那人因痛哀嚎一声。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儿,我的规矩荣朝女子只杀不奸。”
兵士握着手腕,退到一旁,不敢多言。
云叶歌屏退冲进来的士兵,士兵们久经沙场,脸上都是凶色,会吓到女人和孩子。
她解下身上的红袍披在被扯开衣服的女子身上,笑盈盈对着众人
“只要你们告诉我,寨里的粮草在哪,就能活。”
她说完,其他妇孺还是蜷缩在一起,不敢说一句话。
云叶歌便道:“放心,他们听我的,我是苍狼部大汗,只要你们说实话,我说到做到。”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孱弱的声音从一群人中发出来。
“不知道。”云叶歌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她腰间佩刀寒芒一闪,刀刃处血聚珠而下。
其他人大惊,尖叫声彼此起伏。
“说还是不说。”云叶歌怒道。
她知道洞内人并不知情,但有一人一定知道,她在逼那人开口。
云叶歌一转手腕把刀顶在另一人身上,“说还是不说。”
以后我尽量能日更就日更,这一部分还有两三章就结束了,新人物很快就来了,谢谢大家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