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和马面都等到不耐烦了,众鬼也有些焦灼了,但宋祈还未归,按理说虽然可能路上会有波折,但一来一回这时间足够了。
武姑娘脸上的伤抹了药膏好很多了,她怯怯地问牛头,宋大人会给她们一个公平吗?
其实牛头做了这么些年鬼差,他恍然发现,若处于这样一个境地,他根本不屑一顾去关心这些小鬼魂,他们就如那刹那绽放的的昙花,一眨眼就没了,但是今天他再次审视自己,其实千年前他也是人类,和他们是无甚差别的,可惜时间久了就连自己本来是谁都有些忘了。
牛头还未答话,马面却在一旁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会的。”
马面一脸凉薄说出口的话却显得那样笃定,恍然,牛头在时间长河中想起了他曾第一次见到此人时的场景,那也是个冬日,地府的忘川河岸边却盛开了纷纷扬扬的梅花,而那人就站在树下喝孟婆汤,彼时那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他却感受到了浓烈的悲伤。
众鬼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牛头回了心绪,却见阎君和黑白无常此时终于回来了,白无常有些狼狈,但看那精神不错,想必是将所有魂都收了回来。
阎君一出现,众鬼立马鸦雀无声、噤若寒蝉,那煞气是谁都不敢冲撞的,倒是阎君皱着眉里三圈外三圈地找寻宋祈的身影,但没有发现其人。
“怎么回事?宋祈人呢?”阎君将魂瓶递给马面。
马面言简意赅地向阎君说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直到说道本该回来的宋祈却还没音讯,他卡了壳。
而此时叶霁禾脸色已经变为愠怒了,第九殿竟然做了这么多年伤天害理之事!
普通鬼差可能不知此事会在地府有怎样的轩然大波,但是身为阎君的叶霁禾知道,这是**裸地剥削压榨鬼魂。
牛头说宋祈去第九殿地界的城隍庙查明事情真相了,叶霁禾罕见地动了怒,“是谁允许你们无令擅动!”
苏奶奶听到了阎君的这一声呵斥,她拉着武清云上前告罪,她向叶霁禾说了宋祈是为着这么些鬼众才情急之下私自前往。
老人苍老的声音很好的平缓了叶霁禾的怒气,他转身正欲进殿却看到了武清云手上熟悉的青色小药瓶——宋祈将自己药膏给了女子,叶霁禾顿时没了什么脾气,但心里实在气急了,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这阎王之位不如交于他来坐吧!”
牛头没听真切,“啊”了一声,便被马面拍了一巴掌。
“阎君,现在我们怎么办?”马面一脸凝重,好几天没听到消息了宋祈可能出了事,也是他们欠缺了考虑,怎能让宋祈一人去探查事情真相。
显然叶霁禾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他飞速下令,“黑白无常留守殿中,保证众鬼安全,牛头马面你们带些人去第九殿的城隍庙,找那处的城隍爷带来见我,我去第九殿......会会我九叔。”
叶霁禾一个闪身便不见了,牛头马面紧随其后。
宋祈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碎了,尤其后脑勺格外有存在感,疼得他眼前直发懵,他探出手,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了冰凉的已经凝固的血迹,鬼魂没有□□,所以血也不是真的血,这样的伤对于一个魂魄而言已经很重了,此刻宋祈能感受到生命渐渐流逝的感觉。
这还和出了车祸后的他不一样,他真的能在此时感到魂魄要散了,“唉,真要魂飞魄散了。”他苦涩地想。
看来是自己行事太过招摇,还未出第九殿的领域就被人暗算了,抓他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但自己死过一次便罢了,那时他没法选择,可是现在面临着阴间阳间都查无此人的结局,他不得不挣扎一下了。
“有人吗?我要见你们九殿下......”宋祈拼尽全力说出的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同蚊子哼哼没什么区别,但不多时一道锁链声传来,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来人,一身暗纹黑金广袖长袍,头顶的冠束得一丝不苟。
“哟,醒了?”九殿下轻飘飘地从宋祈旁边经过,飘起的浓重阴气打在了宋祈脸上的伤口上,生疼。
这逼绝对是故意的,宋祈心想。
“把他挂起来。”九殿下喝了口茶说道。
宋祈本是卧趴在地上,腿脚都麻了,此时被鬼差粗暴了呈大字型拉起,四肢四个方向上都系上了锁链。
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影视剧里严刑拷打的情景竟然有一天落到了他头上,宋祈破天荒地给自己逗笑了。
“我叫阎刑,你是叫宋祈是吧?”阎刑看着根本“不怕死”还有心情笑的宋祈,哼了一声。
他翻着手下查过来的宋祈的资料,“原来是大殿那个臭小子的......新晋秘书。”
说完这个词,他嗤笑一声,但没作过多的评价,只是抬头看向宋祈,语气依旧是轻飘飘地,不过眼角一直不自然颤动的眼角纹暴露了他内心此刻几度不爽,“你知道不听话的魂,落在我手里会怎样吗?”
宋祈咽下嗓子里的血水,带着血腥气地开口,“九殿下,我这么久没回去,肯定会有人找我。”
“呵!威胁我?”阎刑登时被气笑了,“你以为那个毛头小子会为了你来闯我九殿,和他亲叔叔算账吗?”
宋祈不知道自己那句陈述事实的话怎么就让面前这个大反派炸毛了,但是他此刻没什么力气,吵架拌嘴真的做不来。
阎刑没等到宋祈继续开口,他理了理自己右手的袖袍,拨开宋祈脖颈旁被汗湿的头发,看见了那一道深深的一圈勒痕,他眼神中有些讶然不过很快又被兴趣所替代,他慢慢地凑近宋祈闻了闻对方的脖颈,他轻呼出一口气,“厉鬼的气息?怎么?叶霁禾那小子没有护住你?”
宋祈狠狠恶寒了一把,叶霁禾的叔叔是不是都各有各的人设呀,怎么这个九叔这么变态?
他努力将头偏向一旁,下一刻却被阎刑掐着脖子狠狠地扯了回来,“看着我!”
阎刑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掐着宋祈的脖颈,窒息感一阵阵地将宋祈淹没,“你长得不错,要不就留在我殿里,也给我当当秘书怎么样?”
宋祈将头扬起,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了阎刑的虎口处,却被阎刑一巴掌扇在了右脸,阎刑没有用内力,却也让宋祈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疯子!你将那么多魂灵禁锢在这里你要干什么!”宋祈也是气急了,本想着对方若能商量,兴许自己这三魂六魄能留下个一半,但是谁曾想阎刑竟然如此龌龊,虽然自己也想活,但此刻脑海中只飘过多年读书所得的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
多年的读书还是有用的,死前能给自己像一个响彻的送死口号。
阎刑甩了甩手,刚才宋祈竭力制造出来的伤口便已愈合如初,“没干什么,不过就是听话的养着,不听话的杀了而已,像你这样的早已死了百八十次了。”
宋祈知道,阎刑如此害怕有人查他,定然是因为他还藏着更为巨大的阴谋,所以才一丝风声都不敢走漏,才在第九殿的区域内布满了探子,想到此处,他突然一阵心惊。
“那......城隍爷呢?”宋祈仿佛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同这个疯子问了一嘴。
果不其然,阎刑搓着掌心凝固的血迹,轻描淡写道,“杀了。”
“阎刑,你会遭报应的!”宋祈咬着牙。
堂堂一府之主,竟然干如此丧心病狂的残忍之事!
阎刑叹了口气,信步走过来揪住宋祈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别浪费时间了,把那老东西给你的证词拿出来。”
宋祈在离开城隍庙时突然有些心慌,他便把城隍爷交给他的证词递给了小朵,让小朵藏起来,看来他们是没有发现。
宋祈一想到已经被杀害了的城隍爷心中抑制不住的心痛,他才要开口,想着激怒这个疯子,连同自己也杀了的时候,牢房外突然有鬼差进来通报,说是大殿阎君来了,来要一个叫宋祈的人。
阎刑倒是不敢相信,转向宋祈,“他倒真找来了。”随即他对两旁的鬼差示意,“解决了吧,证词找到了再说。”
两位鬼差颔首,阎刑整理衣袍出了牢房。
鬼差看来对灭口之事深谙于心,动作利索,将刑棍直冲宋祈天灵盖就要砸下来,猛然间,一道巨大的魂力四散开来,将鬼差震了开去。
宋祈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牛头马面,对方二人看见宋祈这般模样,就连马面这样惯常冰山脸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兄弟,还好吗?”牛头慌慌张张地替宋祈解开拉扯着他的锁链,马面将宋祈虚抱着,宋祈下半身毫无知觉,不知道是不是腿断了。
“没事,还剩半条命。”宋祈虚弱地开口,还不忘开个玩笑。
牛头将他背在背上,宽慰他,“阎君回来了,不过......”牛头沉默了一瞬,“......城隍庙被人杀了个干净。”
宋祈敛下眉,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牛头再没说话,马面等宋祈出了牢房,银枪掷出将那两位给宋祈上私刑的鬼差插了个对穿。
叶霁禾没有与九叔虚与委蛇,碰上面两人就打了起来。
他在来的半途碰上了小朵,他心知宋祈凶多吉少了,自己的这个九叔只在他小时候还是凡人时见过,下了地府一次也没未曾来往,看了城隍爷写的证词他才知道自己这个九叔在第九殿豢养着魂兽,将大批的新魂葬送在野兽的口中。
“大侄子,上来就与你九叔动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阎刑纵然平时再“仙风道骨”,此刻也维持不住了脸上的面具,被暴怒的叶霁禾打得连连败退。
“阎刑!你饲养魂兽,迫害新魂,甚至拿人去喂那些畜生,你怎么敢?”叶霁禾将戒指抛出给了阎刑一击,但却被后者躲开,叶霁禾知道长久战他根本不是九叔的对手,但此刻酆都大帝还未来,他必须得撑住。
阎刑看叶霁禾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此时也怒火中烧,“就为了那么个小小鬼差,你竟然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小崽子我平时对你可不薄啊!”他在震怒时煞气更甚,溢出的漫天煞气将叶霁禾割伤。
其实他根本不生气,叶霁禾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他要是想坐上十殿之主那个位置,那么就必须得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干净”。
“多方证词在场,容不得你抵赖!”叶霁禾骤然看见牛头背着伤痕累累的宋祈出来,他的煞气更是上了一层,倒勉强骇住了阎刑。
“哼,当时你出生所有人都说那个位置是你的,可是我不觉得,我努力了大半辈子,终于熬死了你爹,谁知道你这小子走了狗屎运竟然上位了,我不服!”阎刑自知自己缘亲浅薄,他也不争那个,他就想成为十殿之主,可就是天不随人愿。
“十殿之主从来不以谁的本领强弱为主要凭证。”叶霁禾捂住胸口,他修为始终尚浅,他扭头对宋祈们叮嘱,“你们快走!”
牛头背着宋祈无法腾出手,马面斜掷银枪,对牛头低声说,“快去叫援兵!”说罢他纵身加入战斗,霎时便被两个阎君的煞气包裹。
阎刑还能分出多余的心力看向牛头他们,他怒气冲冲道,“谁都不许走!”随即躲开马面的银枪冲着宋祈和牛头而来。
就在三人渐渐处于颓势之时,殿外猛然间开始地动山摇,震感之强,令殿内众人都无法站稳,下一瞬,一道扑山倒海般的声音响彻每个人脑中,“阎刑!你可知罪!”
殿内众人被此般强大的威压压得无法抬头,神识中一片混沌,唯余两位阎王还能暂保清明。
马面抹去嘴角丝丝缕缕的血迹,勾起唇角——“酆都大帝来了。”
——
宋祈最后是被叶霁禾抱回去的,最后一刻,酆都大帝的煞气将宋祈彻底压晕了,叶霁禾拖着同样受伤不轻的身躯将宋祈抱了回去。
大殿前的众魂等了半宿,听到阎刑已经被抓的消息,终于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可是同时他们也听说,此去一行人尤其那位姓宋的大人,伤势极重,浑身没一处是好地方,最后还是几个阎君联合卖脸到了酆都大帝面前,大帝才施了魂力保了那宋大人一命。
最后这件事传到了天界,引起满堂哗然,但念叶霁禾聪慧过人及时采取措施才未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所以给予了他奖赏,还让他暂管第九殿,等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另做打算。
第九殿的那些鬼魂暂时在大殿定居了下来,黑白无常负责暂时登记造册,户籍原因,后来肯定还是要遣返原籍。
而另一边宋祈昏迷了整整三天,他浑身的伤尤其腿骨长好极其不易,叶霁禾跑了第十殿好几次,扰得好脾气的十殿下都不耐烦了,但还是帮他的大侄子尽力地调制药膏,事后又感叹自己这个侄子是在自讨苦吃,毕竟那个宋祈一看就是直男,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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