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又和萧晏碰杯,自顾自地喝下了一碗,然后咧咧嘴道:“三位有所不知,这里的山名叫阴阳山,一脉相承。离得近的这个叫阳山,它更大,因为受到日照充足,所以更翠一些,矿洞就在阳山的里面。后面的那座叫阴山,几位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因为被阳山挡住,照不到太阳,里面都是瘴气,长年累月这雾气都散不开,所以渐渐地,当地人才叫他们阴阳山。平常根本没人去阴山,里面除了动物什么也没有。”
萧晏点点头,道:“不瞒大哥大婶,我们兄妹三人也是家中蒙难,生活苦不堪言,四方讨口饭吃才走到了这里。听闻这里盛产银矿,这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大娘闻言,眉头紧紧扣着,欲言又止:“这……哎……”季语姝见状,将酒碗递了过去,然后小酌了一口,追问道:“大娘可是有什么提醒?”
那农夫也跟着叹气道:“三位,丰县盛产银矿不假,可是从没有人能够进去又出得来,我悄悄与你说。”说着农夫便凑近萧晏的耳边。那农妇见状,连忙拉扯住丈夫的衣服,慌忙提醒道:“老头子……”
农夫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不满道:“这远来是客,我岂能白白让他们去送死。你休要再多言!”说完农夫又凑在萧晏耳边,“这矿现在已经不是荒废的了,当地政府已经抓人去采了,所以你看城里几乎没有男子,全被他们征去采矿哩。以前谁家生了男孩,恨不得十里八街都知道,现在生了男孩,全家都愁得睡不着觉。”
“缘是如此,感谢大哥提醒。”说完,萧晏又和农夫推杯换盏,“大哥,此处虽险,也强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就算我一个人能挨,我弟弟妹妹还小,我也得替他们打算。既听大哥所言,想必他们白日开采,晚上会有所松懈。我所求也不多,只够我三人糊口便行。”
农夫拍了拍萧晏的肩,叹了口气道:“好吧,兄弟,我理解你,你带着弟妹,不容易呀。那你就趁着天色晚去,等天亮了,想再出来怕就难咯。”
萧晏起身拱手道:“那就请大哥帮忙照顾一下我弟弟妹妹,天不亮我便回来,若是不行未归,你们且就自行离去,不要去找我,也别再叨扰大哥。”
季语姝眼露忧色,起身道:“大哥,弟弟还小,且让他留下吧。我与你同去,还能有个照应。”
萧晏正色摇头,手轻扶在季语姝的肩头,柔声道:“你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你且好生在这待着,我去去便回。”
“大哥,您是不要我了吗?你若是回不来,妹妹我怎么活?乡里的村霸想侮辱我,要是我带着弟弟回乡,岂不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若是我独自带着弟弟去往别的地方,又不过是落入他人之手而已,还不如与大哥同往,凡事有个照应,就是帮忙多背一些银钱也是好的。若是不成,就同大哥一起去了,也好比被他人玷污。”
季语姝说得眉目带雨,神色凄凄,煞有其事的样子。萧晏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将这些话道与外人听,脸色刷的一下红了,好在有喝酒掩饰,只当是酒意微醺。他只得道:“即使如此,你便与我同往,只是你只能在洞口守着,不许再进入了。”
季语姝立刻停下假装抹眼泪的手,哀婉地点头道:“一切都听大哥吩咐。”说完又暗搓搓地略带得意地拍着念奴的肩道:“三弟,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们,天不亮,我们便回来接你。”
念奴就看着他俩在这演戏,突然轮到自己了,他险些怕露馅,也磕磕巴巴地学着萧晏的样子,向农夫两口拱手鞠躬行礼道:“就叨扰二位了。”
不多时,萧晏和季语姝便再次告别,念奴也前往另一间偏屋。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念奴被一阵尿意憋醒,他想忍一忍接着睡,可是尿意来得实在是急,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怕农夫两口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去,等回来的时候,睡意已经消散,路过二人房间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沉闷摩擦的声音,他不欲多想,正要离去。只听得里面那妇人问道:“我瞧着他们也不像有钱的样,把那小子杀了,也拿不到钱。”
“杀他?我可没打算杀他,一会我就去把那小子制服,然后一起扔矿洞里做实验,让他们兄妹三人整整齐齐,一个也不能少。”
那农妇发出了啧啧声:“就是可惜了那女子的长相,要是拿出去,能卖不少好价钱。就算卖不上钱,送给监工头子消遣一下也是好的,他现在把咱们逼得这么急,让我们给他们送人过去,动辄就打,我实在挨不住了。”
“挨不住怎么办?总比被扔进去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好!眼下送三个人进去,又能消停三个月。”然后里面传来二人的笑声,那农妇又讲:“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阴矿才是银矿,阳矿那是做不死士兵的地方。他们俩都喝了酒,一会就会全身无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头子,你刀磨得怎么样了?快些去把里面的那个也绑了扔进去。”
念奴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可自己年纪尚小,哪经过这样的阴谋,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可眼下必须想办法通知到萧大哥,他和姐姐都有危险。他艰难地起身,腿还有些使不上力,只好扶着墙。可谁知,他一不小心,碰倒了靠在墙上的铁锨。屋内的人立刻警觉起来,质问着:“谁?”
念奴鼓足了勇气,登时朝门外冲了出来,那妇人小反应过来,道:“不好,定是那小子跑了,快去追,不然让他去通风报信,走漏了风声,咱俩谁也活不了。”
那农夫也不含糊,立刻掏上猎弓,就追了出去。念奴也不知迂回,一心只想着去找到萧大哥,便直奔阳山的方向跑。
只听四周嗖嗖的杂草摩挲的声音混着念奴慌乱的脚步声。后面还有一个更快的脚步声隐约越来越近。念奴甚至不敢往回看,只能不要命地跑着。
“嗖——嗖——嗖——”三声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箭矢直挺挺地插在念奴脚后跟处,吓得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后面的脚步声也微微顿了一下,又很快追来。念奴知道,没有时间让他缓过神来,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他摸着黑,壮着胆子往身后看去,并未发现有人影,想来是看杂草抖动的方向射的箭。念奴胡乱地在地上抓了一把,那些石头往右方击去,箭矢很快随之而去,一下击穿了刚刚扔的石头。
念奴大惊,以他这样瘦弱的体格,肯定是跑不过常年打猎为生的农夫了。可哥哥姐姐的性命也牵绊在自己身上,必须要赶在他们入矿之前把阻止他们。但愿萧大哥武艺高强,能够挺住。
念奴再次抓起一把土,往左边扔去,趁着放箭矢的功夫,他又往前蹿了几步。农夫意识到自己被耍,立刻往念奴的方向放箭。念奴也有头脑,在往前蹿的时候,就往左边一倒,跟箭擦肩而过,可即使这样,那箭支还是笔挺挺地插入自己的右臂之中,念奴吃痛地呜了一声,立刻被身后的人捕捉到了,脚步声更急。
念奴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强忍着疼痛弯着腰站了起来。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还能听到靴子咚咚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他面前,扼断喉咙。危机之下他环顾四周,左前方有个大土坡,眼下也只能滚下去寻找生机。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侧身,一个翻滚,就立刻滚了过去。这箭支在翻滚的时候插入得更深了,甚至是活生生又横向拉了一道更大的口子,疼得他不禁发出声来,衣服全湿透了。
这个土坡很长,虽然上面看着很缓,但是到底面坡度却很大,与普通山路不通,这个地方似乎因为没人,杂草更荒,割着人脸都火辣辣地疼,更别提那一路上尖锐的识字和长满刺的藤蔓。等到念奴跌倒谷底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眼睛也被摔出了血肿,肿成了一块大包,只留出一道缝来。所以念奴看什么都很狭隘,他试图努力地睁开眼,却钻心地疼。
但是好在那农夫并没有追来,不知为何,他似乎追到土坡边上便没了声音。念奴因为失血过多,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晕晕乎乎,随时准备倒下。他撑着膝盖,让自己稳住呼吸,再次站起来。他用眯着缝的眼仔细辨认着方向,这一趟摔下来,似乎因祸得福了,看起来离阳山更近了一些。说不定运气好些,还能碰巧哥哥姐姐。
念奴重新鼓起士气,从土堆里扒拉一下,捡起了一根细弱的树枝,撑着它往前走,等风吹过来的时候,他还得警觉地回头查看,防止是猎人追上来了,眼睛又拖了后腿,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
可念奴不知怎的,总觉得阴森森的,可四处查看的时候,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四周的风也感觉越来越阴冷,他越走甚至越觉得,这平静的路,似乎比刚刚农夫追他的更可怕,希望这只是他失血过多的错觉。
可这种警惕,没能让他安心,他故意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真的听到窸窣的声音,只是特别细小,之前隐藏在自己的脚步声里,所以没辨认出来,可现在自己不走了,确实听到了脚步声。
念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抖落了一地,他猛的转身,四处查看,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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