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烦你了,明天请你吃饭。”叶晓安她们一出饭店,姜凉家的车就已经等在门口,来接她去取骨灰盒。姜凉打开车门后,站在门前又确定一遍:“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要不我让司机开车送我们一起,然后我再走?”
“真的不用,你去了,到时候我还要抽出精力照顾你。十分钟能办完的事儿,非得拖成一小时。”叶晓安安慰她:“怎么说我们也算同学一场,我就当是做好事,给自己积福报。”
“那你自己要小心啊。我爸说今天殡仪馆值班的正好是我发小,这次追悼会就是他帮忙操办的,到了那边要是他不让你进,就给我打电话。”姜凉上了自己家的车,打开后车窗不忘嘱咐道:“你完事儿后,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叶晓安重重的点头,企图通过点头的力度,让姜凉这个胆小鬼放一百个心。也不知道是自己想极力掩饰情绪还是什么。
即使姜凉家的车已经缓缓的开向前,叶晓安仍对着车的方向努力地挥手,好像在告诉姜凉:你看!我就是去帮你办件轻松的小事而已。
一件我不在乎的事。
时间还早,能赶上末班车。叶晓安没有选择打车,而是选择了平常自己放学会搭乘的150路环市公交。一方面殡仪馆在郊区,打车真的很不划算,而且大多数司机晚上也不愿意接这样的单。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叶晓安的侥幸心理,公交要比打车慢得多,仿佛慢一点,那个人就会好好的活过来一样。
十点半了,这个时间开往郊区公交上的人很少。叶晓安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拿出耳机随机播放了一首歌,并下意识的调成单曲循环。
This is what sadness feels like。
仿佛老天都读懂了她此刻的心境。
公交车在第二个红绿灯停下的时候,车窗上滑落下了几滴水珠。
雨终究是下了起来,就像人终究还是要离开一样。
这场雨下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稀稀疏疏的小雨滴,似有似无的拍的在车窗上。窗外的灯火通过晶莹的水珠映照在叶晓安那张平静的脸上,偶尔在车窗上,投射出她眼底一抹一瞬即散的薄雾。
叶晓安看着这场仿佛是为了一场更大的雨的降临——提前发来预告的小雨,眨了眨眼。接着把头靠在车窗上缓缓抬眼,眼波随着车窗上的水珠滑动的轨迹流转。
她最有机会和他搭上话的一次,也是这样一个夏季的雨天。
窗外的树荫,路灯的光线,随着车辆的行驶在她脸上变换不停。
耳畔的那句歌词:I turned my back.I got stabbed.I’m so sad.渐行渐远。
叶晓安的思绪,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天……
2015.9.30.
这是叶晓安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因为要放‘十一’七天假的缘故,学校已经连着给高三上了三周的课了,在放假前一天,为了方便家远的同学错开晚高峰,在天黑前到家。学校决定在两节课后,下午三点半就放学。而离家近的叶晓安,则被英语老师以她是英语课代表为由留下来,帮忙算前几天刚刚随堂测试的英语卷子的分数。
所以她晚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等叶晓安出了老师办公室,站在走廊上看着突然下起的大雨,突然觉得扑面而来了一股久违的凉意,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在初秋这样闷热的时候连续上三周的课,难熬程度不亚于每每暑假前的期末冲刺阶段。
难得的长假!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群高三的学生来说。所以从老师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路过的教室早已人去屋空,幸亏她提前和平常负责锁门的班长说了一声,为自己留了门。
叶晓安收拾好书包,锁上门。下楼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二楼和一楼交界处的楼梯口一转弯,叶晓安扶着扶手刚走两步突然一抬头,欢快的脚步猛的一滞!
少年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闯入叶晓安的视线。即使穿着全校统一的,夏季白色短袖校服和黑色的校裤。留着大多男生相似的短头发,背着款式雷同的黑色书包。
叶晓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陈泽铭!
不是因为他187cm比多数男生还要高一块的身高;不是因为小时候被妈妈要求跳过芭蕾,而比同龄男生瘦削挺拔的体态。
只是因为他站在那里,淡然的氛围。
在这个学校里独一份的,即使站在热闹人群中,也能一眼感受到的淡然的氛围!让叶晓安一眼就能认出他。
这淡然的氛围,是从高一刚开学,就深深的印在叶晓安心中的。
高一开学刚刚报道那天,她抱着一堆学生手册,穿过走廊上嬉笑打闹的同学,在路过高一五班的教室门口,叶晓安就是那么随意一瞥。就随意那样一瞥,就被在打闹的的人群中,靠着走廊的栏杆,在夕阳下手捧一本漫画的陈泽铭吸引住的视线。
可能是当时正好夕阳西下,走廊外天空上的火烧云,映衬着少年的侧脸格外干净、明亮:利落的下颚线,笔挺带着小小驼峰的鼻梁,垂落的睫毛,薄薄的单眼皮。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顺眼,甚至连脖颈右侧耳朵下方的那颗痣,看起来都那么恰好。
只是此时站在楼梯上的她,看不到当时让自己惊艳的侧颜,只能看到一个有着莫名疏离感的背影。
叶晓安轻手轻脚的走下最后几阶楼梯,稍微向右前方走了几步,站定。这个位置刚好能隐约看到少年那张干净的侧颜。可能是站在走廊屋檐下一心关注着雨势,再加上雨点砸在水泥地面的声音有些嘈杂,陈泽铭并没有注意到侧后方的叶晓安。
他应该是没带伞,在这躲雨。叶晓安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这么晚才走的陈泽铭,立刻做出了判断。
这个时间除了办公室有几个加班的老师,走廊上空无一人。叶晓安摸着书包右侧放水杯的地方,那里有一把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雨伞。犹豫着要不要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
但她不敢。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或者压根不被理会。
毕竟他此刻站在这样阴雨的氛围里看起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踌躇着。终于,想着鼓足勇气上前问一下,想要迈出一步时,陈泽铭脱下右肩的书包顶在头上,冲进了雨里。
很快背影就被大雨模糊了。
她因为犹豫,错过了那次机会。
没成想也是最后的机会。
第二节:白色风信子
叶晓安下车时,打着的依旧是高中时的那把黑雨伞。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它的质量还是那么好。
公交车的经停站是个鲜花店的门口,殡仪馆就在它的斜对面。
雨势比刚刚在公交车上时大了一些,叶晓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晚上9:45。鲜花店的老板是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生,正在清点库存准备关门了。叶晓安卡着点进去的时候,老板先是一愣,随后立即送上营业的微笑,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女士想买什么花?”看着叶晓安站在各式各样的花束面前来回打量,老板贴心的问道:“或者是想送什么人?”
“11支风信子,帮我扎个花束。”叶晓安语气一顿,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补充道:“要白色的风信子。”
叶晓安穿着一条黑色的针织短袖长裙,抱着11支白色风信子,很顺利的在没什么光亮的殡仪馆中,找到了唯一开着灯的房间——值班室。她礼貌的敲了敲位于走廊上的窗户。不一会儿,就有人开窗探出头问道:“叶晓安?”
她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生点了点头,男孩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吃惊,解释道:“我是姜凉的发小章让,她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会替她来。”接着他从窗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后指着纸张的右下角说道:“在这签个字,我再带你去灵堂。”
叶晓安看着那张刺眼的白纸,纸的顶端写着:陈泽铭追悼会悼念者名单。
她在第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也是这张纸上唯一的名字。
原来最后,也只有她想来看看他。
叶晓安跟着章让来到殡仪馆最角落,也是最小的一个灵堂。他站在门口说:“就是这儿了,十分钟应该够了吧?他明天下午火化,我一会儿还得把他推回冷藏室。”
“时间稍微长点行吗?”
叶晓安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章让看了看她手中捧着的白色风信子,想着她是今天唯一一个来看死者的人,抿了抿嘴说道:“行吧,尽量快点。你走的时候还是敲敲值班室的窗户,告诉我一声。”
叶晓安点点头,章让打了个哈欠先回值班室休息。
叶晓安将黑色的雨伞倚靠在门口,抱着花束踏进了灵堂的门槛。
好冷。
可能是为了保护陈泽铭的遗体,灵堂里的空调开的格外大。
整个追悼会布置的十分简单,挂在正中央的遗像,是穿着校服的陈泽铭——是十八岁的他的毕业照。
一步、两步、三步。
叶晓安缓缓的走到遗像下的棺材前,看到陈泽铭的脸。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苍白。
28岁的陈泽铭,面容和18岁的时候一样干净,平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嘴角似乎还有着淡淡的微笑。
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叶晓安能清楚地看到左手手腕那道深深的疤痕。它的缝合很敷衍,在陈泽铭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捧花放在他的手中,白色的花穗刚好可以遮住手腕的伤痕。在手指离开时,叶晓安的指尖轻轻的掠过了他的皮肤,探到了一丝凉意。
那一丝凉意,那么彻骨,比这灵堂的温度还要冷。
一切都似乎是在提醒她,他们二人已经天人永隔。
“陈泽铭。”叶晓安缓缓开口,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尾音似乎还有着一丝哽咽“好久不见……我是叶晓安。”
我是那个喜欢了你十三年,你不曾知道的叶晓安。
“我来看看你,和你说声再见。”叶晓安的面色平静,眼底弥漫着看不清的悲伤。
没什么,就是怕你孤单,想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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