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成为温听竹。”
他抱着手臂交叠双腿坐在宋衡对面，脸颊消瘦得像是刚从土里挖出的骷髅。
“为什么。”宋衡没有一丝波动。
喻闻抬眸，诧异地盯着宋衡，仿佛头一回认识他般上下打量。
“为什么？这需要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发着颤，但语调坚硬如铁。
宋衡沉默不语。
“我恨你，宋衡。”
喻闻轻声道，他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倦。
“宋衡，我恨你对温听竹言听计从，我恨你像条狗。”
他嘶声道，
“如果不是你对他听之任之，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死？他怎么会死！”
“你冷静点，事到如今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宋衡冷着脸说。
“你还好意思跟我谈冷静？”
喻闻猛地站起来，双手砸向桌板，陶瓷杯乒里乓啷散落一地，溅起锋利的碎片。
“要不是你把我关起来，我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那场火灾，又怎么可能不把他救下来！”
他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宋衡，如同走投无路的野兽。
“他确实事先和我说过，让我当天晚上务必拖住你，但我不知道会出这种意外。”宋衡交叉十指。
“而且，他让你成为温听竹。”
面对喻闻居高临下的压迫，宋衡眼皮也不抬，“你理应听他的，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凭什么？”喻闻怪笑一声，“凭什么他要我成为谁我就要成为谁？”
“放在以前，无论他叫我去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他一手指向天空，“但是，唯独让我代替他这件事，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那是一张多么凄惶的哭脸，世上再无那样悲伤的脸庞。
“如果我代替他成为温听竹，那他又是谁？他在这个世界不就彻底死亡了吗？”
他抽噎起来，“我不想忘记他……”
宋衡默然不语。
他低头，看着温听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张字条。
“帮我劝劝喻闻，让他成为新的温听竹，成为本文崭新的主角吧，求你啦。”
下面还简笔画了一条毛茸茸的小狗，做出双手合十的可爱模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小说主角，是无可替代的你啊。
宋衡心想着，反复抚摸着字条上的笔画，感受笔尖在纸上留下的淡淡压痕。
这是温听竹留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痕迹了。
但就连他最后的遗愿，终究也是难以实现。
毕竟，就连宋衡他自己，也舍不得“温听竹”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啊。
那该有多残忍。
温听竹……不，温玉。
这个世界，你不喜欢吗？
如果我把这个世界建设得更好，你会喜欢吗？你还会回来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一面吗？
“那就做你自己吧。”宋衡猛地开口，对上喻闻赤红的双眼。
“你成为温听竹与否，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没有关系。”他唇角冷硬，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
“只是接下来，不要阻碍我。”
“阻碍你？”喻闻怪笑一声，“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衡起身，走向温家会客厅的大落地窗旁。
他遥望着美丽的湛蓝天空，一字一句，
“我会扩张宋氏集团的版图，将触角延伸至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会竭尽所能，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将所有的角落都用欢笑和鲜花填充，让每个人都记住他的名字。”
他的气势陡然攀升，汹涌磅礴，哪怕背对着喻闻，都令他没由来感到一阵骇然。
喻闻皱紧眉头：“你……”
“这样的话，他就会回来，到那时候……”宋衡抬手贴在玻璃上，五指微曲，似乎将手心的世界牢牢抓住，
“我将送他，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
而现如今，这个美好的世界，化为亿万个闪耀的星辰，尽数倒映在喻闻澄澈的眼眸中。
宋衡笑着叹了口气。
既像如释重负的喜悦，又像悲伤哀婉的叹息。
“行，既然你是这么说的，那我就收下了。”
喻闻长长呼出一口气，接下了这根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这个表是自己送给他的，而他一直珍藏至今。
如果不收下他的礼物，表主人该有多难过啊。
白如霜雪的颈上，金色的指针闪着淡淡的微光。
“真的很适合你。”宋衡微笑着摸了摸指针，眼中似有不舍。
“那之后就由它来守护我吧。”喻闻摸了摸链子，“我以前从来不戴首饰，这下还真有些不习惯。”
“所以你为什么回来。”宋衡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你回到这个世界，却仍然充当宋炙的金丝雀替身？”
“你难道，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吗？”
喻闻摇头。
“我……”
他要怎么说明呢？是一场莫名的申论考试把他带回来的？
喻闻本欲遮掩，但抬头看向宋衡眼里专注的情态，又不忍心骗他了。
“这个……说来话长。”喻闻叹了口气，“回头我会与你一一道来。”
“那就好，那就好……”
宋衡扭头望月，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只要不是你在外面受委屈了就好。”
“我像是那种会在外面被欺负的人吗？”喻闻觑起眼不屑道。
宋衡轻笑一声。
“喻闻。”他忽然道，“我想到破局的方法了。”
“什么方法？”
“等到了最后一站，我会告诉你的。”
宋衡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头靠上自己宽阔的肩膀，“今天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享受当下吧。”
“你……”
喻闻欲言又止，自然没有看见身旁的人脸上复杂的神情。
-
他们又花了几天，在各个地区走访调研。
每个地区都景色各异，颇具地域风貌，也算是让喻闻大开眼界。
而最后一站，完全出乎喻闻意料，竟然是宋家。
喻闻摇下车窗，新奇地向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张望：“我们这就回到江城了？”
“那当然，总得回来结束剧情的，不是吗？”
宋衡坐在他旁边，饶有趣味地说。
“这么说来，当年你还活着的时候，我们所能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江城。”
他耸肩：“其余可行动区域都是我后续强行拓展出来的。”
“什么？”喻闻简直惊悚得要跳了起来，“这不就是楚门的世界吗？”
“差不多吧，好在我的行动很成功，截至目前我们的足迹遍布83个地区。”
宋衡淡淡的话语中隐隐透着自豪。
83个地区……
喻闻忽然知道这狗血文合订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难不成是因为宋衡强行拓宽了原有狗血文的故事边界，导致其被迫融合了83本其余书籍，所以才变得如此诡异？
所以说，这本普通都市狗血文，因为他的努力，直接塞进了83个世界观。
“那还真是……有趣啊。”
喻闻眨了眨眼：“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吗？比如说开到某个地区藏着恐怖的怪物？”
“那好像没有。”宋衡道，“我倒是发现了很多缠绵悱恻的狗血爱情故事。”
“而且有些地方甚至充满了御剑飞行的古人，都是什么神神魔魔的。”
这是仙侠文吧……喻闻抽了抽嘴角。
“不危险吗？会不会影响本来世界观？”
“还好，他们全都沉迷谈恋爱，谈到小世界差点毁灭了三次，全员都在阻止主角们谈恋爱，对其他事情根本无心插手。”宋炙耸肩。
喻闻松了口气。
很好，敢情融合的这些世界观全是一路狗血货。
喻闻升起车窗，看司机把车开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庄园里。
“你们宋家排场真大，这庄园比宋炙那个还阔气。”喻闻对着粼粼的湖泊啧啧感慨。
“书中自带的，没办法。”
宋衡秉着凭亿近人的美好品德无辜地眨了眨眼。
喻闻跟着宋炙进了别墅，东弯西绕地来到了一间会议室。
“这是我的律师，一会他会在外面待命。”宋衡为他介绍道。
“律师？”喻闻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要律师做什么？”
“你不是之前问我，最后的手段是什么吗？”宋衡十指交叉，“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你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两人共同调查发现，我们存在于一本狗血小说中。”
“并且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这本狗血小说的剧情不算很清晰，主导性很弱，不然也不会放任我们这么胡来。”
“这个我明白。”喻闻点头。
宋衡抿了口水。
“而当时你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如果能够让这本书提前完结，那么完结后就再也不会有强制性剧情束缚着我们了。”
“有点道理。”
喻闻回忆起自己在快穿局见过的诸多案例，
“我见过很多小说砍纲潦草完结，虽然会损害小说可读性，但是对于其中的角色来说也算早死早超生。”
“正是如此。”宋衡点头，“但是当时我以为你是温玉，一个普普通通的配角，所以也没能执行这个推论……”
“什么意思？”喻闻霍然站了起来，“你要让这个故事提前完结？”
“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宋衡食指点着桌面，声音低沉，“你和宋炙已经纠缠了两年有余，如果不早点解决这个问题，你想和他纠缠一辈子吗？”
喻闻：“……”
喻闻：“但是……！”
“你想的没错，就是这样。”
宋衡从公文包中抽出厚厚一沓纸，推给喻闻，黝黑眼瞳里透着郑重。
那沓纸的封面，赫然写着婚约两字，深深刺在喻闻瞳孔中央。
“签上字。”
宋衡沉声道，“和我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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