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大雨,让两人止步于郊外的客栈,这雨似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延绵到第二日早晨也没有小的趋势,反而愈加猛烈。天阴沉沉的,电闪雷鸣,格外压抑。
马车无法继续行驶,他们只能在客栈内,静候夏月第一场雨过去。屋檐外的雨滴断了线,逐渐变成一股股小水流,浸入湿润的泥潭中,形成形形色色的小水坑。
裴烟落和商夜年坐在角落,听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她心下一动,找老板要来纸笔,沾湿墨水,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井字,找他来玩井字棋。
中心被她画了圈,商夜年在右上角画了把叉,她拿起毛笔,在叉旁画圈,对方抬笔在最下方将她堵住。圆圈又被画在右下角,左上角被他画叉。
裴烟落手中的毛笔顿住,看着满纸的死局,果断重开,大方的让他先落笔。
商夜年静了瞬,还是在右上角画了叉,中心又被她占据,不急不慢的,他画在左上角,裴烟落堵他。他画,她堵,死局循环。
最后只剩下左下角的格子,他抬眼看向裴烟落,淡淡问道:“还来吗?”
少女眼眸一转,朝他狡黠一笑,“不,我要赢啦!”
他不解扬眉,格子都被填满了,她还怎么赢?心底刚泛起疑惑,只见少女拿起毛笔,把格线延长,在他的注视下,明目张胆地画下圆圈,连成黑线。
裴烟落罢笔,欣喜高呼:“我赢啦!哈哈哈哈哈!”
商夜年:......
“耍赖?”他拿起毛笔,学着她的模样,也给自己连成三子,仰颌悠悠道,“我也赢了。”
“你耍赖,还学人!”
“裴大夫先赖皮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太理直气壮了。
裴烟落完全没有对自己随意改规则的羞耻,反而一脸骄傲,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甚是满意:“投机取巧,你懂不懂。”
商夜年冷哼,“裴大夫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送你,不谢。”
“...你倒是大方。”
裴烟落笑得东倒西歪,捂着肚子伏在桌前,睁开一只眼歪头去瞧他,眼眶笑得湿润,甚是开心得意。
少年吃瘪,少年不语,只是一味黑沉着脸,幽怨看着她。
门外大雨依旧没有变小的趋势,店里还集聚了很多赶路人,估着应是急着去做某些事,望着这倾盆大雨满脸惆怅。
有旅人渐渐失去耐心,怒怨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我还要赶着去漠北找神医给我家娃看病呢。”
另一桌的人道:“唉,谁不是呢,我也要赶着去漠北嘞。”
“你也去找神医?”
“不是,我听闻漠北王的六公主有下落了,据说不日便会昭告整个漠北,我爱凑热闹,更想去目睹漠北唯一公主的真容。”
“切,不感兴趣。不过这洛城倒是出了一名小医官,芳龄十八,自开药铺,识得的病症可不比咱皇城那些大夫差,可谓年少有成。”
裴烟落和商夜年对视了会,愣愣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不敢置信地问:“他说的人,是我吗?”
商夜年也有些意外,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失笑道,“你名声还挺大。”
裴烟落惊喜地捂住嘴巴,她的名声,都这么大了嘛!太不可思议了,她也没做什么啊。她抑制不住好奇的脑袋,想去找找夸她的人坐哪,眼眸转了一圈,准备满意回眸时,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连忙起身遮住商夜年,慌乱过头,脚下踩空,跌进他怀中。
她仰头和他对视,在他发怒骂人前伸手捂上他的唇,直起腰板将他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我看见你的艳福了。”
“......”
商夜年怒视她,扒开嘴唇上的手,怒道:“我没有艳福,你再说一句,就把你扔出去!”
裴烟落瞬间瞪大眼睛,莫名其妙被他吼了一句,心里委屈,也摆起了脸色,不悦道:“你凶什么凶。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你也什么都不说,我还能怎么喊,喊那个女的,然后你又要说我蠢?”
她甚至连不高兴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以防引起季琉璃的注意。
“我......”商夜年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先前强硬的气势软了下来,神情有些无措,“我,我不会说你蠢。”
屋外的大雨忽就停了下来,毫无征兆,阳光也紧接而来,慵懒又目标明确地洒在客栈内,洒在二人身侧。眸中印着彼此的脸庞,一个呆愣不知所措,一个充满委屈和愤懑。
裴烟落退开他的怀抱,一言不发地收拾好桌上的纸笔,无视掉他的目光,将纸笔一并还给老板,坐回原来的位置不再理会他。
客栈里的旅人见天晴,阴霾的心情也随之转晴,一个个都背起行囊准备继续上路,引起了一番动静,相比之下,原本吵闹的角落气氛压抑,静得过分。
季琉璃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一旁的帷帽戴上,混在旅人中离去。
商夜年抬眸去看正冷着脸的裴烟落,脸色有点不自然,先站起身,摊开手掌放于她眼前,别扭道:“以后不会再凶你,也不会说你蠢。能不能,别生气了?”
少年垂首,眼眸低垂,有着臣服、妥协。生平头一次,低声哄女子。
裴烟落不接茬,拍开他的手,闷头往外走。
他诧异地看着被她拍开的手,痛感甚微,更像是清风拂过的感觉。他慢慢握拳,抬脚追上少女的步伐。
一路上都有马车碾过的痕迹,他们跟着这些痕迹,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季琉璃的马车,可惜马车内已无她的身影。看来,季琉璃是发现有人跟踪,弃车而走了。
裴烟落往四周看了看,仰头问他:“她会去野寺吗?”
商夜年低头看着她微拧的眉头,默了会,从腰后掏出一把折扇,展开遮住她眼前的太阳,撇开眼,道:“走吧。”
手中突然多出的折扇让她愣了愣,这人是哆啦a梦吗,随便掏掏就能掏出宝贝。
“跟上。”他在前头喊道。
“奥,”裴烟落见自己落的太远,还未来得观摩折扇,直接用它遮住阳光小跑跟上少年。
“来了。”
时隔一月,裴烟落再次来到了自己初到之地—孤山野寺。
门口的穷奇在白天也还是那么凶神恶怖,真不愧是上古凶兽。
裴烟落和商夜年相互看了眼,抬脚往庙里走去。他们绕过穷奇去到山后,这座庙伴山而建,越往里走空间越大,所含之物自然也是。
野花开满地,溪流清澈,环绕着庙中的守护兽--麒麟,艳阳洒落,水光粼粼,静影沉璧。美不胜收。
裴烟落收起折扇,往肩后敲了敲,用胳膊戳身旁的商夜年。
商夜年侧头看她,低声问:“怎么了?”
她拉着他在一旁的石墩后蹲下,探出头,用折扇指了指麒麟雕塑后的季琉璃。
“她是不是在投毒?”
距离太远,他也看不清,“不清楚。”他把裴烟落探出的脑袋摁下,低声叮嘱道:“在这藏好,别出声,也别乱看。”
“你要去哪?”她眼底迷茫,扯上了他的衣袖。
少年轻握住她的手,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从她的布袋中拿出白云簪,轻笑道:“去解毒。”
柔软的布料从手心滑出,她想偷偷去瞧,但少年的话似有魔力,她竟真的乖乖蹲在原地,藏好、不出声、不乱看。
她去了也帮不上忙,索性就这么好好待着,别给他添乱就行。
季琉璃看着水中的倒影出神,她的脸早已完好如初,那个医官开的药方很管用,不仅治好了她的过敏,还让她的容颜更甚以往。
她轻轻拂上面容,这样,是否能博得他一笑?
平静的水面,幽静的庙宇,就连水中倒影都只有她一人。她神情落寞,自嘲轻笑,余生,今日后,她怕是也没了。
“季二小姐。”
季琉璃蓦然瞪大眼,转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商夜年,神色惶恐地向他行礼:“三皇子。”
他面色静得可怕,冷眼瞧着她发颤的指尖,淡声道:“不必多礼。你来此处是为何?如果本皇子没记错,几日前,你便该回祁国了。”
他说话越慢、越平静,便越危险、越没耐心。
季琉璃垂着头,不敢去看他,强压心中的恐惧,故作镇定道:“是,路途偶遇太子之人,便耽搁了。还望三皇子恕罪。”
“徐干?”
她心下一颤,“是。”
商夜年绕过她走到雕像后,盯着某处笑了声,语气放缓,道:“季二小姐的脸治好了。”
她诧异抬头,欲想开口,又听他徐徐说道:“治好了是好事,可喜可贺。就是这庆礼的形式,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他的眸色在这阴暗中显得更加深邃无情。
季琉璃如患大恐,胭脂掩饰下的容颜出现裂缝,她想跪地求饶,可被一记幽淡的眼神吓得不敢动。
她全身冒着冷汗,立马认错:“三皇子,我留了解药的。我也不想害那些无辜百姓的,三皇子。”
“你也知道那些是无辜百姓!”他蓦然怒道。
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拼命摇着头,任由泪水冲刷脸颊,求饶道:“三皇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或者,或者我一命抵一命,放过他,我替他去死。”
“三皇子,我求求你,放过他。”她说着便想磕头。
商夜年蹙眉,俯身扶住她的额头。
季琉璃错然抬头,“三皇子?”
商夜年嫌弃地挥了挥手,又觉得不够,转头放入溪流中将手洗净。他沉声劝诫:“色字头上一把刀,季二小姐要谨记。”
季琉璃无言,静默片刻,无力地瘫倒在石头上。
他甩了甩手,将水渍甩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她,拿出袖中的白云簪,淡声问道:“放解药的容器在哪?”
“在......”
“三皇子!”
一道怒喝声于身后响起。
商夜年循声转头,眉峰微拧。
所喊之人,正是徐干。
徐干站在石墩旁,左手牵制着裴烟落的脖颈,右手拿剑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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