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铃珑赶在下午活动课开始前到达学校,莘曼找了个家长来送忘带的作业本的借口,让校门口值班的保安把电动伸缩门打开了。
黄铃珑捂紧怀里的长方形盒子,“这东西很贵重,整个棱镜里就两把,你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莘曼拽盒子,表情都在用力,“放心交给我吧。”
黄铃珑手一松,盒子被抽走,她目送莘曼远去的背影,隔着重新关上的伸缩门忧愁地叮嘱道:“要是不小心断了,记得把所有碎片都捡起来啊!”
走远的小人高举起手挥了挥,拐了个弯便消失在教学楼后。
低头瞧了一眼方才莘曼塞过来的画纸,黄铃珑赶紧戴上耳机播放洗脑歌曲,暂时让魔性的歌词接管总爱胡思乱想的大脑。
“槐兰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她朝司机报出地址。
司机将地址输入导航,踩下油门,车辆飞驰而去。
午休结束的铃声打响,学生们各自前往所属活动课的教室,外出写生的班级也踩点赶了回来。
明空看着突然追上自己的莘曼,问道:“你不是要去打羽毛球吗?怎么又来上烘焙课了?”
“太晒了,我还是待在室内好了,”莘曼说道,“你班里放的电影太幼稚了,我也不喜欢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靠近明空和她咬耳朵,“烘焙教室里有好几个我在上午发现的怀疑目标。”
听到她这么说,明空也紧张了起来,双眼在教室内的同学们身上游移不定,“哪些啊?”
莘曼随手点了几个觉得长得可爱的女孩子。
明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莘曼一把拉住。
“老师说两人一组,我和你一组。”莘曼把她拉到第一排的位置,自己端着小盆去讲台上领黄油了。
课程才刚刚开始,面糊都还没搅拌在一起,烘焙教室里却已经弥漫着一股香甜可口的奶香味,是之前的每一节课余留下来的甜美气息。
门口路过的舒司鸢闻到了从窗口逸出的甜香味,鼻尖动了动,俯身取走了教室门口的盒子,左转上楼,进入美术教室。
午后的阳光投照进浮尘涌动的教室,最明亮的那束光线直直照射在学生们上交的作品上,模糊了那一团绚烂的水彩颜色。
美术老师眉心紧拧,弯腰在讲台上翻动,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整个人的背影透露出一种即将一点就炸的暴躁状态。
“在找你女儿的画吗?”
一道清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舒司鸢逆光站在教室门口,低头读完黄铃珑发来的短信内容。
【黄铃珑:查到了。】
她垂下的眼睑抬起,神色平静地走入室内。
“说错了,不是你女儿,是宋含宁。”
看到女儿画作的瞬间,美术老师一定也读懂了这幅画的寓意。
她悄悄拿走了《另外的我》,甚至将它带到了自己任职的学校里,每个课间她注视着画上一哭一笑的两个女儿时,会不会也在幻想?
【黄铃珑:半年前,宋含宁生母齐婉因丈夫宋文辰在婚姻期间多次精神出轨而提出离婚,遭拒后向法院起诉,但因未满足夫妻感情破裂的认定条件而被驳回。】
如果她可以忍受让她感到痛苦的丈夫。
【黄铃珑:四个月前,齐婉再次起诉家暴离婚,因宋文辰对她实施的家庭暴力是偶发性的,虽然判离但也判定宋文辰造成的伤害未达到量刑标准,并且他要求争取宋含宁的抚养权。】
如果她可以忍受让她感到痛苦的婚姻。
【黄铃珑:二审上,齐婉被宋文辰举报隐瞒有长期的中度抑郁病史,宋含宁的抚养权归属男方。】
如果她可以忍受让她感到痛苦的分别。
【黄铃珑:离婚后,宋含宁还是跟着齐婉回家了,宋文辰趁她在学校上班时带走了宋含宁,但他酒驾导致宋含宁重伤,因车祸引发了心因性遗忘,至今仍在住院治疗。】
——至少含宁就不会感到痛苦。
【黄铃珑:我在病房门口,齐婉不在这里。】
【莘曼:烘焙课开始后,明空一切正常。】
舒司鸢瞥了一眼屏幕上接连跳出的两条信息,又走近了一步。
只有一个齐婉吗?
她看向站在讲台旁的齐婉,齐婉原本温顺柔和的面容扭曲着变了形,温和的嗓音有种尖刻的怨毒。
“你把画藏到哪里去了?!”齐婉站直身体,眼神冷冷地盯着她。
“物归原主。”舒司鸢说道,手背在身后,斜倚在一张桌子旁。
齐婉脸色巨变,当即便往门口冲去。
下一秒,她的脚步却硬生生钉在原地。
“你是担心宋含宁看到那幅画会受到刺激,还是想要拿回那幅画来维持力量的稳定?”
看到齐婉僵停的身形,舒司鸢心里的迷雾渐渐散去。
分裂与吞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复制机制。
前者是画作的能力,后者先前被她当成了通过画作分裂出来的分裂体的能力。
如果学校里一开始就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怪物呢?
被吞食的是学生的本体,鱼卵在身体内形成后,本体便宣告死亡。
但从画中分裂出来的人却只是多了一个复制体,莘曼的本体还在,复原应该要等画作上的污染被清除。
她之前想错了,污染的源头不是《另外的我》的创作者宋含宁,而是持有《另外的我》的齐婉。
她日复一日地看着这副画,内心强烈的执念催生出了“另外的我”。
另一个她是温顺包容的妻子。
另一个她是完美温柔的母亲。
直到另一只怪物找上了她。
它寄生在齐婉的幻想里,强大的一方吞噬弱小的一方,最终为“分裂”添上了可怖的“吞食”。
“我……”齐婉眸中清明一瞬,嘴唇微张了下。
一阵骤然响起的乐声打断了她。
来电显示是黄铃珑。
“你女儿应该已经拿到画了,”舒司鸢递出手机,“要听听她的想法吗?”
“不,你不能把画给她看!”齐婉心脏猛地一颤,喉咙里强行挤出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她会……”
这副画很有可能唤起宋含宁的记忆,她因车祸而遗忘的所有痛苦都会被唤醒。
“她不会。”舒司鸢斩钉截铁。
她直接接通了电话,“我的意思是,画的内容到底代表了什么,听一听你女儿的想法吧。”
舒司鸢退回到了教室门口,齐婉接过她的手机,背对着她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齐婉消瘦的脊背比刚才抖得还要剧烈。
舒司鸢慢慢走近她,举起手里那把莘曼交给她的小木剑。
她脚步太轻,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齐婉背后,对方耸动的肩胛骨与轻微的啜泣声都在她眼前与耳畔放大。
她也听到了这通电话的对面。
“不是的,”宋含宁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却坚定而清晰,“哭泣的我是妈妈没离开爸爸前的我,开心的我是妈妈和爸爸分开后的我。”
齐婉怔住,因为宋含宁的话,也因为那把浅浅插进她心口的剑。
晶亮的蓝色凝胶物质顺着木剑滴落下来,在半空便转为透明消失殆尽,直到第一滴鲜血涌出,舒司鸢轻轻抽回了木剑。
伤口不深,血流了一会儿便有止住的迹象,舒司鸢擦拭着木剑上的血渍,问道:“待会送你去医院?就你女儿也在的那家。”
“不必了,”齐婉脸上还挂着泪痕,笑意却已在眼角出现,“谢谢你啊。”
宋含宁并不为父母的分开而哭泣,反而为母亲的决定感到开心。
这样齐婉意识到自己假设出来的完美妻子与完美母亲是毫无必要的,幻想支撑不住破碎的一刹那,也是另一只怪物试图逃脱去寻找新的宿主的时刻。
“我想借用一下美术教室,”齐婉变成了纯种的正常人类,舒司鸢对她说话就礼貌多了,“待会儿还有个朋友会上来。”
“可以的,”齐婉急忙说道,往门口走去,“下午这间教室没有安排课程。”
舒司鸢立即叫住她:“请等一下,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齐婉表情不解地走回来,却还是依言照做,在胸口塞入一块包装花束剩下来的花泥砖,把木剑进去,侧躺在了讲台上。
外套掩盖了最后一丝不自然,舒司鸢确认没有问题,正想给莘曼发消息,却先收到了对方的。
【莘曼:她来了!】
舒司鸢赶紧靠着讲台边倒下,脑袋一歪佯装昏迷。
眼睛刚闭上,就听楼道口传来了忙乱的声响。
“哎呀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莘曼扯着明空的卫衣帽子,“我的腿被刚烤出来的饼干烫伤了,走不快,你等等我。”
然而她脚下健步如飞,紧紧跟着明空,手上的劲儿大到把卫衣帽子扯变了形。
“有东西忘了。”明空转身推了她一把,救出自己的帽子便一头跑进教室。
“哎!”莘曼急匆匆追了上去。
教室内,齐婉侧躺在讲台上,心口处插了把木剑,白色衬衣上洇开点点血迹。
齐婉旁边还晕着一个舒司鸢,手机掉在她右手边不远处。
“这是怎么了?”莘曼惊恐地喊出了声,想要拉住明空却被她溜了。
明空的手握上那把木剑,掌心却在收拢的前一秒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她龇牙咧嘴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怎么啦?”莘曼好奇地凑过来。
明空拉开和她的距离,但双手双脚被钳制住了。
齐婉抓着了她的手,舒司鸢在下方抓住了她的腿。
明空:“你们干什……唔!”
钻心般的刺痛在胸膛爆炸开,她低头一看,真的有把木剑钻进了她的心脏。
“啊啊啊——!”
明空发出惨叫,下意识蜷起四肢,却被齐婉和舒司鸢牢牢固定住。
与齐婉不同,木剑没入她心脏的位置极深,粉色粘液如细流般流淌下来。
“这还能活吗?”莘曼握剑的手有一瞬不稳,又很快镇定下来。
躲开头顶的粉色水流,舒司鸢换了块地方坐,看着身旁越堆越多的粘液,不太确定地弹了个视频给黄铃珑。
那边迅速接起,黄铃珑的眼睛贴在屏幕上仔细瞅了瞅。
她道:“能活,没事儿,这又不是她自己的血。”
可是心脏是明空自己的呀!
莘曼举着剑欲哭无泪,要是明空出了事,明空的外婆就只能她来养老了。
黄铃珑又看见了齐婉,“你是本体吧?”
“你前夫把你的好几个分裂体全杀了,虽然杀的是怪物没犯法,但他因为这事精神失常了。”
“你前夫我就带走了,我刚好是在精神病院工作的。”
黄铃珑调整了一下手机的镜头,画面中宋文辰抱头蹲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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