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卷着栀子花的甜香撞进教室时，最后一门英语的收卷铃声刚落。唐棠捏着笔的手指骤然松开，笔在桌面上滚出半圈，她盯着答题卡上填得满满当当的选项，突然没忍住，趴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闷笑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芒。唐棠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袖，领口别着只小小的珍珠发卡，是考前顾瑾帮她别上的。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此刻那梨涡里像盛了蜜，混着终于卸下重负的水汽，亮得惊人。
“笑什么？”顾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刚放下笔的微哑。他比唐棠高出一个头还多，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总是很稳，哪怕是高考最后一秒，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都没乱过，可此刻他望着唐棠的眼神，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软。
“突然觉得，”唐棠抬起头，鼻尖因为闷笑泛着点红，“我们好像把这辈子的字都写在这三天里了。”
话音刚落，后桌的林浩宇“嗷”一嗓子站起来，把手里的数学公式手册往天上一抛：“解放了——！”紧接着，整个教室像被点燃的炮仗，书本、试卷、草稿纸纷纷扬扬落下来，女生们抱着彼此尖叫，男生们勾着肩膀往教室外冲，楼道里瞬间挤满了人，喧闹声几乎要掀翻教学楼的顶。
顾瑾伸手帮唐棠挡了下飘落的纸页，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顿了顿。唐棠的耳尖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去收拾书包，手指却在发抖。其实从高三下学期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顾瑾会在她熬夜刷题时递来热牛奶，会在她模考失利哭鼻子时，默默把错题本整理好放在她桌上，用红笔在旁边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只是那时被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追着跑，谁也没敢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去吃冰吗？”顾瑾的声音带着笑意，“街口那家老冰室，你上次说想吃芒果绵绵冰。”
唐棠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期待，像个藏了很久小心思的孩子。她用力点头，书包带子还没挎好，就被顾瑾伸手接过，自然而然地甩到自己肩上。
走出校门时，碰到了同班的苏晓冉。她正被几个女生围着，手里举着刚买的泡泡机，透明的泡泡在阳光下飘散开，映出她兴奋得发亮的脸。“唐棠！顾瑾！”苏晓冉挥着泡泡机跑过来，发尾的蓝色挑染在风里跳，“晚上聚不聚？班长说包了个KTV，通宵狂欢！”
苏晓冉是班里最活跃的姑娘，高考前一天还在偷偷给大家发好运符，此刻她脸上的妆容都没卸干净，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她挤到唐棠身边，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地朝顾瑾的方向努嘴：“我可都看见了啊，某人刚才护着我们唐棠的样子，甜得能齁死人。”
唐棠的脸更红了，顾瑾却没躲，反而把唐棠的书包往自己肩上又提了提，语气坦然：“晚上几点？我们一定到。”
林浩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举着两瓶冰镇可乐，脖子上还挂着台相机，正对着他俩咔嚓咔嚓拍：“必须来！今天谁不来谁是小狗！”他脸上沾着点墨水，大概是刚才扔试卷时蹭到的，却毫不在意，咧着嘴笑，“等会儿去拍毕业照！我要把咱们班这疯样全拍下来，十年后看肯定笑死。”
老冰室里冷气很足，芒果绵绵冰堆得像座小山。唐棠挖了一大勺递到顾瑾嘴边，他没躲，张口吃掉，芒果的甜混着冰的凉，在舌尖炸开。窗外的蝉鸣一声声漫进来，街上的行人慢悠悠走着，没人再看手表，没人再算分数，连风都变得懒洋洋的。
“感觉像做梦。”唐棠托着腮，看着冰碗里慢慢融化的冰水，“以前总觉得高考完会天翻地覆，其实好像……就是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吃一碗冰，慢慢走一段路。”
顾瑾看着她，忽然说：“唐棠，我报了南方的大学，和你上次说的那所很近。”
唐棠手里的勺子顿住了。她猛地抬头，撞进顾瑾认真的眼睛里，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温柔，还有些更坚定的东西。
“我知道。”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我也是。”
晚上的KTV里，林浩宇抱着话筒吼跑调的《同桌的你》，苏晓冉和几个女生在沙发上跳着不成章法的舞。唐棠靠在角落的沙发上，顾瑾坐在她旁边，两人没说话，只是偶尔碰一下手臂，都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上的温度。
苏晓冉跳累了，凑过来递了瓶果汁给唐棠，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顾瑾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们根本不一样。”她笑着眨眨眼，“以前总怕影响你们学习不敢说，现在嘛——唐棠，要幸福啊。”
林浩宇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难得没咋咋呼呼，只是拍了拍顾瑾的肩膀：“哥们儿，我们唐棠可是宝藏，你得好好待她。”
顾瑾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握住了唐棠的手。她的手指微凉，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轻轻蜷了一下，然后放松地回握住他。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KTV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年轻人们张扬的笑脸。唐棠望着顾瑾的侧脸，看着他被灯光染成暖色的睫毛，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他们把三年的兵荒马乱，酿成此刻握在掌心的、甜得恰到好处的温柔。
未来还有很多未知，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牵着手，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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