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南赶到江大附中时，学校出奇地热闹，门卫也没要她联系校内老师，只让她拿出身份证登记。
她朝里张望了下，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在林荫道上走动，人群中还有不少衣着正式的成年人。
过个重阳节都不用上课的吗？
她正纳闷以往也没见学校对传统节日有多重视，如今这么隆重的吗？
大老远就看见教学主楼前面，赫然立着一座朱红色的充气拱门，上面金灿灿一排大字：《江大附中113周年校庆活动启动暨院士广场落成仪式》。
遥遥地，还能听见操场那边人声鼎沸。
她这才恍然想起，10月11日，是附中的校庆日。
沿途，一地的礼花碎屑，临到岔路口，鹿南捧着康乃馨往操场拐，周围喧嚣，可她还是隐约听到身后另一条路上，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声。
她回转身，四处张望，却连小猫的影子都没看见，猫叫声忽远忽近，她沿着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左顾右盼，直到看见一整面墙的牵牛花苞。
印象中那簇色彩斑斓的牵牛花，如今居然挂了满墙。
她还来不及惊叹，旁边的灌木丛里，露出一双枣核状的眼睛。
鹿南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和它打招呼：“阿狸，好久不见。”
一只狸花猫从灌木中钻出来，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待近到鹿南身前，它伸出爪子轻轻一搭，就跳进了她的怀里。
鹿南一手捧花，一手抱着阿狸，缓缓站起身来：“你可真是重了不少，差点把我撞倒。”
身旁两个女生经过，边走边扭过头看鹿南，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叫了声：“阿狸。”
阿狸翻了个白眼，小脑袋往鹿南怀里拱了拱。
“没错，就是它！”女生叫了起来，“真是阿狸！”
她俩兴奋地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鹿南几乎插不上话。
“小姐姐，你是谁啊？阿狸怎么会让你抱？”
“你是我们附中的校友吗？是学姐吗？”
“阿狸是你的猫吗？是你当初带进学校的吗？”
“……阿狸好乖啊，好可爱，我能不能也抱抱它？”
阿狸竖起的小耳朵动了动，一头埋进鹿南的臂弯里，喵喵喵连叫了好几声。
鹿南举着花束笑道：“我是附中毕业的，不过今天还有急事，要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话音刚落，两个女生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啊……那学姐，你以后多来学校玩啊。”
鹿南点点头：“好。”
她抱着阿狸走了几十米，回转头，俩女孩还在原地站着，眼巴巴望向这边。
鹿南也没空出的手，只好扬了扬花束，喊道：“阿狸喜欢吃小鱼干，脆脆的那种，你们试试。”
阿狸本来歪在鹿南身上，动都没动，这时候慵懒地扭过头，瞥了眼刚放下的花束，慢悠悠地伸出一条腿，蹬直，猛踹了一脚，包装纸沙沙作响，康乃馨花枝乱颤，鹿南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狸耷拉着猫眼，白了她一眼。
“临时来学校，路上有花店，可没鱼干店。”鹿南下巴蹭了蹭它的小脑袋，“不过这下你可不缺鱼干吃了，各式各样的，到时候吃到你想吐。”
“鹿南……”
有人喊她？鹿南转头望去。
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身材高挑。
那大树枝繁叶茂，枝桠倾斜着垂下来，像把伞。
鹿南想起不久前梦里的季茗风，一时间恍了神，只听得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哒”的轻响声由远及近，直至停在身前。
裸色尖头猫跟鞋，修身的米灰色铅笔裙刚好及膝，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上身是V领内搭和米灰色西装。
“怎么？不认识我了？”来人笑道。
她眉眼生得极其明艳，一笑起来，明眸皓齿，妩媚得不可方物。
“许小姐，好久不见，”鹿南微微颔首， “第一次见你穿正装，一时没认出来。”
阿狸“喵呜”一声，从鹿南怀里跳下来，竖着尾巴围着两人绕了一圈，又喵了一声跳回灌木丛中。
“这猫倒是通人性。”许小姐转头看阿狸，她浓密的长发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际，随着扭头晃动，更衬得她肤白貌美。待她转过头来，指了指鹿南的胸口，“你衣服上沾了猫毛。”
鹿南低头一看，何止猫毛，还有几片礼花碎屑，她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许小姐也是江大附中的校友？”
她笑着摇摇头：“并不是。”
“那是来文艺演出的？可看您的装束……”鹿南顿了顿，“也没看到您的小提琴。”
她又摇摇头：“也不是。”
“那是特意来找我的？”鹿南说道，“毕竟你在这里看见我，似乎并不惊讶。”
她笑得更开心了，风情万种，但因为杏眼清澈，唇形圆润，这种风情并不灼人，反而自带娇憨：“我确实找你很久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鹿南：“给你的，【离物】升级3.0版本配套耳机。”
她看鹿南没接，又说道：“上个月就想联系你，打电话到‘锐思’，说你早几年就离职了。好不容易辗转几人才拿到你的新号码，说你应该回了清江老家。我本来是想把东西邮寄给你，恰好公司派我来清江出差，我就想着，等忙完工作不如直接约你见上一面，没成想今天这么巧就碰到你了。”
“许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鹿南还是没有接，“为什么每次【离物】升级，你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你我都是用户，系统却从来没有通知过我？而且……居然还要你一个个送来。”
鹿南眼前的这位，名叫许聆微，正是当年大学校园里，那个给她介绍【离物】的陌生女孩。
许聆微将盒子放回包里：“这个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鹿南点点头：“前面拐角就有椅子。”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得不紧不慢，许聆微离鹿南很近，鹿南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话吗？”许聆微坐在长椅上，侧过身看鹿南。
“记得。”鹿南坐下来，花束放在一旁，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次谈话，是季茗风死后，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人说话。她俩聊了许多，鹿南从没跟一个陌生人聊过这么久。
“那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许聆微嫣然一笑，“我的未婚夫，是个杀人犯，一直在监狱。”
她再次从包里掏出盒子：“这是他做的，所以只有我知道。”
鹿南闻言愣住，等回过神，双手接过了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并不是之前的无线蓝牙，反而有些像颈环式耳机，又有些像多层流苏项链，但材质轻柔，手感很像蚕丝。
鹿南问道：“这两次的耳机，都是他做的？”
许聆微点点头：“这次升级版，相信你会很满意。”
鹿南拧眉看她：“他研制出耳机，你再一个个送到用户手中？”
“鹿南，”许聆微正襟危坐，“【离物】并没有面世。”
一片落叶飘下来，落在鹿南的头发上，许聆微抬手想帮她摘掉，鹿南偏头躲过。
“几片落叶不打紧，”鹿南随意晃了晃脑袋，叶片掉到地上，“我没明白，许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许聆微看了眼地上的落叶，收回举起的手，语气略带委屈：“上次我们在东北碰面，你对我还不是这个态度，鹿南。”
“上次，我以为是偶遇，是缘分。”鹿南脸色平静地说道，“如今看来，并不是。”
许聆微眨眨眼睛：“你不相信今天是偶遇？”
“相信你的‘没成想今天这么巧’吗？”鹿南放下手中的盒子，“巧到你这几天明明在出公务，还随时随地随身携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果然瞒不过你，”许聆微抿着嘴笑了，“是的，我调查你了，鹿南。”
鹿南脸色微变：“被人戳穿了，你倒是一脸坦然。”
说完，她起身拿了花束，就要走人。
“我说我绝对没有恶意，你相信吗？”许聆微轻轻一挡，眼神诚恳地说道，“鹿南，给我个机会解释，如果听完你还是坚持要走，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来骚扰你。”
鹿南抱着花束，顿了两秒，人没走，但也没重新坐下来。
许聆微也不介意，跟着站起身：“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给你介绍【离物】，下载完APP第一次登录时，需要输入一串代码。”
鹿南点点头。
“那串代码很珍贵，只有我的未婚夫能研制出来。”许聆微说道，“但他这么多年都在牢里，根本没有条件给他研发。”
鹿南思索了几秒，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是在你的手机上，下载的【离物】，也是在你的手机上，输入的代码。我用自己的手机下载，从没有要求我输入什么代码。”
“你确实没记错鹿南，那你也应该记得，当初是你，在代码后面点的确认，”许聆微说道，“你确认以后，成功登录，系统会自动人脸识别，绑定你的专人账户，不管你用或不用，这串代码都废了，【离物】绑定的是人脸，而不是手机。但如果没有代码，就根本无法绑定，连界面都进不去。”
鹿南陷入了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所以你当时……手上有几个代码？”
“只有一个，”许聆微看向她，“只有你这一个。”
鹿南瞳孔微微一震，睫毛止不住抖动，她刚阖上眼睛深呼吸，耳边就传来许聆微的声音：
“所以鹿南，如果是你，把这么珍贵的代码交出去，会不会调查交给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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