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对你不是打就是骂，你那早死的爸要是在底下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是吗？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早就写满了麻木，师辞对自己奶奶的这番话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
年纪小的时候，天真的以为，奶奶只是心疼自己，长大些才明白，这只是一种挑唆关系的方式，师辞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要对妈妈有那么大的敌意，直到有一天。
“明悦那个狐狸精，勾引了哥哥不说，还勾引自己的小姑子，天杀的，要不是这个女人进了家门，你妹妹也不至于至今还不回来，人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老生常态的哀嚎，师辞透着吱呀响的门缝，看清楚了里面的人。
是奶奶，对着已故爸爸的照片，诉说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师诗那个臭丫头啊，多少年了，也没想过回来看我一回，难道我这个妈在她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女人吗？不就是一个明悦嘛，你们兄妹至于这么多年，像仇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吗，就连你的葬礼她都没出现啊。”
师诗？是她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姑姑吗？
师辞不懂奶奶为什么要说。兄妹之间会因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说的是谁，是妈妈吗，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想起自己温柔的妈妈。从来不会对自己说一句重话，整天沉默寡言，每天下班回家只对着天际的一个方向发呆。
师辞很想问，那里有什么，为什么妈妈的眼里时常装满哀伤，又透过她，在寻找谁的影子？
一切不得而知。
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上下学，师辞的成绩在班级是顶好的。
只是班上的学生却是不怎么友好。
一个锡纸烫男生，嘴里叼着根牙签，带着三五个小弟将师辞围堵在放学下晚自习的小巷里。
因为略懂一些拳脚，师辞的的脸上看不见惊慌。
只平淡的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带头的男生将嘴里的牙签啐到地上，摇头晃脑的问道：“你就叫师辞对吧？”
这个人没见过，师辞暂时还不明白对方找自己的目的，只说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那就是了，没找错人。”黄毛被风吹的扬起，似乎吹进了嘴里，男生甩了甩看起来有些日子没洗的头发，说道：“听说，镇上有名的美女明悦是你的妈妈是吧？”
师辞的眉眼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很不喜欢这样一个一身社会气的人用轻佻的语气叫着自己妈妈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还得早点回家。”
不想听对方啰嗦，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喜欢听的，继续耗下去的耐心也即将消失殆尽。
黄毛不屑的嗤笑道：“等会儿，哥哥我还没说干嘛呢，你急什么？”
师辞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一边规划接下来的逃跑路线，三五成群的人，脸色面黄肌瘦，应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师辞对付这几个人，信心多了几分，只听黄毛继续挑衅道。
“听说你妈妈同时勾引了你爸爸和你姑姑两个人，有没有这回事啊，玩的挺花啊，下次要不要让你妈妈来接你，也让哥哥们看看是怎样的人物这么厉害，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说着仰头大笑，被香烟熏的微黄的牙齿露在外面，平白的令人恶心，和自己去世的爸爸作派很像。
爸爸在世的话，或许成为这群人的老大也不无可能。
他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师辞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平静无波，这样的话少说也听过百来回了。
拜那个早逝的人所赐，谣言的开启者，一向没什么好话，邻里邻居也早就习惯了。
但这次想都不用想，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除了班上的那个万年老二，每次回家不顺心就会找人寻自己的麻烦之外，还会有谁。
但诋毁自己的妈妈，确实该打。无论是真是假，妈妈的选择从来不应该是别人诟病的话题。
拳头握得紧了些，问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黄毛不屑，嘴角抽了抽，问道：“你有资格知道吗，不过……”眼睛不老实的上下打量着师辞，说道：“看你的姿色，和你妈妈应该挺像的吧，都是美人胚子，要不要考虑陪哥哥们玩玩，兴许我们就会放过你呢？”
“是吗？”
黄毛似乎没听清，凑近耳朵问道：“你刚说什么？”
师辞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的书包，拉开书包链子，从中取出一个皮质小包。
黄毛凑近看了看，好奇道：“这什么东西？”
人还没看清楚，大脑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师辞钳制住，一口气猛的上不来。
黄毛举手努力拍打，脸颊通红，“放开我，你做什么？”
他也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学生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其他几个围起来的人瞬间慌了，“你做什么，放开我们老大，有事好商量。”
赤手空拳，哪里比得过黄毛脖颈架着的那把双节棍来的威力大。
黄毛的脖颈肉眼可见的因为缺氧变得通红，断断续续的求饶：“妹子，有事好商量，先……先放开哥，这样……这样我们也不好沟通啊。”
师辞整个过程都没说话，见几人真的着急，才慢慢的开口：“我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要提起我的妈妈，能做到吗？”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竟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离得最近的黄毛感觉周围的气压都变的低沉了下来。
“可……可以，能做到，保证……保证做到。”
面对穷途匕现的对立面，精神松懈绝对是大忌，师辞只是架着黄毛的脖子退出了几人的包围圈，看其余几人的表现，似乎真的很紧张黄毛，也就是他们大哥的安危，兄弟之间的情谊难免让人动容，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来拉帮结派欺负人，更不要说欺负的是一个女生。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是其他女孩子呢，会有这么幸运吗？
师辞不敢想，从来都知道世间不会有公平可言的她，早早懂得应该怎么保护自己，才能全身而退。
拿起书包，等走到快要出巷口的地方，路灯的光照着三三两两下晚自习的人，安全感扑面而来。
手上的劲松了些，师辞将人放开，只说了句，“希望刚才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要是不小心遇到，各走各的，互不打扰，可以吗？”
软软的话，但就是想让人听进去，想让人靠近些，看看这个人究竟又什么魔力。为什么会这么吸引人。
黄毛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但刚刚的事又让人心有余悸。
只连连点头，“好，可以。”
见人答应，师辞也平静的离开，没再多停留。
几个落后的小弟小跑到黄毛的身边，问道：“大哥，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黄毛舔舐了一下唇，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道：“怎么会呢，或许，我们可以登门拜访呢？”
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路过的学生见了纷纷躲远了些，生怕这几个人会迁怒他们。
离开的师辞不知道几人的打算，只是背着有些沾了土的书包回家，很快来到了一栋有些破旧的独栋小洋楼前面，外面看去里面是黑的。
师辞见到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拿出手里的钥匙插到锁心里，吱呀一声，沉重的红棕色大门应声被打开，进到院子里抬眼望去，二楼的卧室灯的确是黑的。
进了门换了拖鞋，师辞背着书包上二楼，先是转了弯进到二楼最拐角处的房间敲了敲，没得到回应的她，打开房间门，顺着月光看去，卧室阳台上坐着一个人。
师辞温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没得到回应，半晌女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回转过头看着那轮明月。
师辞只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带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卸下书包，脑海里响起奶奶的咒骂。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我好好的两个孩子都是因为她，这个家才会变的家不像家的，明悦这个扫把星，你个没出息的为什么要把她强行娶进来呢？”
黑白照上的爸爸是笑着的，但那抹笑却让人感觉是一丝得逞的笑。
师辞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产生了怀疑。或许，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
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罪孽的种子，在自己的身上生根发芽，成为了一道尖刺，扎向了温柔且坚强的妈妈。
妈妈的沉默，是不是也是对这种结果一种无声的反抗。
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差一步，师辞却不急着寻找，直觉告诉她，答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残酷。
独栋小洋楼在镇子的东郊，奶奶很早就搬出去一个人住，在镇子的西郊，只是周末的时候，师辞才会偶尔过去看看她。
这还是妈妈教导自己的。
温声的女人音，因为那层血缘关系显得格外好听，师辞听着明悦教导自己，“你奶奶年纪大了，多包容些，你有空的时候记得去看看她。”
师辞很想问，既然妈妈你不爱爸爸，为什么还要管奶奶的感受，为什么不直接撇清了和他们的关系，难道真的是因为素未谋面的姑姑吗？
但这样的想法师辞却没有问过任何人，哪怕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
家里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师辞不惦记，明悦不喜欢，没有人会因为家里少了一个人而感到惋惜。
反而，没有了烟酒的熏陶，没有了平白无故的指责，没有了一时兴起的暴力，母女两找到了迟来很久的平静和安宁。
拿出晚自习没有做完的习题，师辞很快将困扰自己的题目做完，洗漱过后，打算再去看看妈妈，但明天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师辞放下准备敲门的手，轻声道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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