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血珠从那道窄窄的缝隙里冒出来,从点密集成线,但不会溢成圆润状的液滴,只是被皮肤的深度包含在内。崭新的痕迹是带着气息的,再往前几秒或者是几十秒的痕迹则有些要凝结的势头,特别的气味才能被包含在空气的凝结中。
这样微弱的痕迹和短小的长度,就是为了体验那细密又上瘾的刺疼而诞生的。换做平时,李菲鹄会舔一舔自己的痕迹,感受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用舌尖感受自己的味道,用舌尖给伤口带去二次的加深。密密麻麻的感觉会随着舌尖一起涌上大脑,这时候才能真正的什么都不想,脑子里只剩下味道和疼痛感。
李菲鹄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恋痛的人,只是小时候和很多孩子一样,喜欢在受伤之后尝一尝这股铁锈味。或许是因为保留这个陋习一直到现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的不经意,到了后来就成了享受者。
但她失去双腿之前,她从来没有多喜欢这种感觉,直到她有一天突发奇想,这双残肢是否能为自己再提供些作用。于是她第一次用金属划过自己的皮肤,于是她惊讶的发现,比起说是痛觉,更像是细细密密的麻木与神经的颤抖。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痛觉还是什么其他的。她解开自己衣领的扣子,用着轻柔的力度刮过肩膀的肌肤,这个地方没什么人在意。她看着那道看不见的痕迹变成红色,变得清晰起来,随后一起渗出来的是她的痛觉,不到倒吸一口气的程度,却不能忽视。她把头偏过去,舌尖触碰到肌肤和伤口,她开始清晰的感受到伤口的存在,带着血珠一起往外溢出的疼痛,不知道到底是愈合才会刺痛,还是没有愈合才会疼痛。
这样一道小小的、浅浅的,可能第二天就会结痂、第二周就会变浅、第二个月就会消失的,这样的印记,李菲鹄感受到了自己的残缺性。
于是密密麻麻的深色扒在了她的肩头到上臂,左边到右边,她不敢在过于暴露的地方留下印记,幸亏她们只在意自己的腿,上身只要小臂是干净的就好。
李菲鹄会控制好自己的频率,尽量一次只划两三道,一周只划两三次,等到有一个和自己的皮肤融在一起,把它再重新显出来,这样面积就小一些,知道的可能性就小一些,恐惧的可能性就少一些。
但今天显然刚好过了头,她或许划完第三道的时候就收起来,还不会这样刚好。
可惜第五道接着第四道,一起伴随着开门的声音顺下来。
第五道的尾部重了些,红色的珠子聚起来的速度也快了些,鲜艳的颜色在长期遮盖在长袖下的肌肤上,再加上灯光的照射,谁都不可能看不见。
李菲鹄的衣领敞开着,池鹮能看到她新旧的伤痕交织在一起,像是自己期待被定罪的心情,和对于她的痛苦,叠加在一起,池鹮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没办法不去打量,李菲鹄干净的肌肤上那些暗沉的颜色,似乎只有这几道是新的痕迹,池鹮问了那句,没等她答复,先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轻轻的压在那些伤口上,看不见新的,旧的就变得更刺眼。
李菲鹄张了张嘴,她还没想好说什么,下意识的动作更多是觉得可惜。
池鹮不知道下一句该问什么,只是看着红色把薄薄的纸张变得湿黏,她不想去看那些旧日的棕色痕迹,连带着注意力一起加重的是手指的力度,纸张的触感这才被李菲鹄接收到,像是再提醒着她讲个答案。
“你觉得呢?”
李菲鹄小声的问着,她问完就紧张的去找池鹮的眼睛,想看看那是不是真心话。池鹮的眼睛还盯着那些扩散的红色,用手指往下按着加大力度,纸张摩擦着肌肤和伤口,分不清究竟是要把血液擦干了好让疼痛减轻伤口恢复,还是要把原本不会流出的血液继续往外溢出的痛苦。
直到痛感大约是等同了伤口带来的上瘾,李菲鹄的胳膊好像不由得晃动了一下。
池鹮变换了拿着卫生纸的手势,转而去轻柔的蹭过伤口,又把卫生纸团成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抬起头来看那双想要看到真心话的眼睛,带着殷切,被反射的灯光对上一眼也许会觉得心虚。
“你恨我吗?”池鹮接过那份目光,似乎比起李菲鹄更急切的问道,“你在怪我吗?”
“什么?”
池鹮想李菲鹄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的,只是装傻,“没有。”她也装傻。
“之后难过的话,或许可以和我讲。”她说着把手抚上她的胳膊,用拇指轻轻触摸着那些崭新的伤口,“只要你不介意,下一次……的时候,也可以让我帮你清理。”
池鹮觉得自己问的太表面,自残还能是因为什么?她才不要用什么青春期去解释李菲鹄,自己也许还在青春期,她就算是为了显眼,才不会划在不显眼的位置,才不会这样的温顺。再多原因去追问都没有意义,归根结底还是心里难过罢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池鹮这时候开始思考身份了。自己到底是在用什么牵扯着李菲鹄呢?明明才刚刚认识,自己却这样强烈的要和她连接起来。
是自己要链的还是她主动要把自己递给自己的呢?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轻松的和一个算作是陌生人的女人建立起来,到底是以什么资格和身份去求的,又以什么原因想要和她陪伴的的,自己明明是连认识都未必可以认识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池鹮觉得奇怪,但思维和身体还是朝着李菲鹄挪,她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来着?为了被定罪,她是为了这样的一件大事。
这样看来还是李菲鹄牵扯着自己的内心,一开始的时候给自己明确一些就好,一边感谢一边怨恨的是算什么样子呢?
她这么想,但她还是想和李菲鹄多靠近一些,她想和她做朋友。
池鹮把眼神注在自己的情绪里,从目光里表达自己的诚意。
“好。”
池鹮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李菲鹄握着美工刀的手,思绪也隔着掌心先眼神一步,李菲鹄原本想回握住池鹮的手。周遭的环境却突然暗了下来,熄灯的时间到了。
到了池鹮离开的时间,她本来就是来离开的。
猛然变得昏暗的环境看的不够清晰,池鹮就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直到呼吸的温度反扑,池她轻微的吸了口气,微微张开嘴要做什么事情。
距离太靠近,感官被放大,留下的话语却是叙说一些习惯事实。
“我明天还是下班了来看你。”
李菲鹄点了点头,李菲鹄觉得自己今天比之前温顺。
把这件事当作事实的人其实是李菲鹄,池鹮来的急没讲原因,现在又被自己吓到,安慰了自己又要被医院的规矩赶出去,她之前是不是太无理了?
今天晚上心情变得足够温和,李菲鹄也许是刚刚靠外物发泄过,才变得可以接受慢慢。池鹮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可以帮她清理,就这样纵容自己的事情吗?
慢慢来,下一次会好一些。李菲鹄听了那句话变得没那么急切了,也许慢慢来,答不上来压轴题的优等生也可以变得更合自己的心意。
慢慢来,夜晚就适合安静的思考一些事情,尤其是在池鹮离开后。
“拜拜。”
池鹮站起身来,一边说这两个字一边摇了摇李菲鹄的手,转而松开朝门外走去。
来医院就是为了这两个字,现在真说出来才知道还是再见更贴切一些,池鹮也许不该打马虎眼,但太快了,明明是还需要说敬语的距离,这样激进的问法到像是逼迫。
今天这就算是结束,池鹮打了车回家去,坐在车上揉搓着手指,要把味道揉出来。她也许该靠今天所见的气味和痕迹得出些什么结论让自己好受一点,但事到临头还是只希望她开心些,单单是朋友。
也无所谓,她才开始走上正常的轨道,夏天才刚刚开始,为了结束的也只有夜晚的话语。
所以她只是为了说拜拜?
还是该说再见合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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