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赫洗干净手，盯着镜子里黑沉的眼睛看。偏头痛是她编的借口，她的真实情况是有胃病，虽然不严重，但间或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之所以不把真实情况跟江数橙说，是因为沈清赫不希望她在还没了解自己前，却先了解了自己的病。
有点担心她会，嫌弃生病的自己。
编的偏头痛就不一样了，她想什么时候好完全是口头上的事。
从洗手间出来，江数橙站在洗手间的门外，用一种被欺骗后感到分外愤懑的眼神盯着她。
沈清赫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
“没事。”江数橙淡声说。转头走了。
在药房取了药之后，走出中医院，时间到了中午，阳光猛烈，道路上车水马龙，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有些嘈杂。
沈清赫开着车，想着到饭点了，却没敢提吃饭的事，能让江数橙和她出来一趟似乎已经让江数橙很勉强了，她应该不愿意再去吃饭。沈清赫手指骨节弯起，在中控屏上调出了回A市的导航。
导航的机械女声轻快地响起。
江数橙忽然说：“不如我们先吃了饭再回去吧。”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又似孩童呓语。
江数橙双手放在腿上，手指搅动着，星眸落在洁白的鞋尖上。
昨天还拒绝了人家的吃饭邀请，今天又主动发起，显得她好像有那个大病。
但她实在不希望一个有胃病的人饿着肚子开车回去。
沈清赫黑眸骤然明亮，嘴角勾笑：“好啊，想吃什么？”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沈清赫缓缓降下车速。
江数橙往车窗外一瞥，医院对面正好有一条美食街，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掠过去的餐馆，正是饭点，每家店里都人满为患。喃喃：“吃点养胃的……”
沈清赫没听清：“什么？”
清淡的食物才不会刺激肠胃，江数橙指着街边一家参鸡汤餐馆说：“吃这个吧。”
沈清赫往她那边扫一眼：“好。”
车子停好，她们走进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的餐馆里，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暖香，不锈钢餐具触碰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店里很多穿着职业装的上班族，在短暂的午休时间里肆意闲聊。
沈清赫和江数橙来到前台点餐，两个人都点了同样的参鸡汤和米饭，沈清赫付的款。
江数橙感觉这会是她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因为她不会像沈清赫一样提出：下次我请你。就让她们的缘分终结在这家参鸡汤餐馆里吧！
用餐的时候，江数橙把汤里的鸡腿夹到沈清赫的碗里，像个老母亲一样说：“你要多吃一点肉，看你瘦的。”
跟老母亲不太一样的是，她的声音软糯，说话时十分害羞，都不敢正眼看沈清赫。
到底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行为举止都很青涩，拿不出大人该有的成熟。
沈清赫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大鸡腿，失笑道：“你也没有胖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说我呢。
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沈清赫没有拒绝她的鸡腿，江数橙给的鸡腿，似乎比她自己碗里的香啊。
江数橙嗔她一眼，嘟囔：“沈小姐，你要按时吃三餐哦，工作固然重要，但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怎么去享受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呢。”
沈清赫咬着一瓣鸡腿肉，眸光稍顿，江数橙一脸认真，黑瞳氤氲出几分担忧。
她在关心她……
难以抑制的喜悦在心里炸开了花，沈清赫嚼着肉，嘴角越嚼越上，弯下的眼尾宣告着她的喜悦。
“你笑什么？”江数橙震惊。她刚刚是讲了一段相声吗？还是鸡腿里加了笑料。
沈清赫努力地敛起笑容，筷子在汤里夹着，眉梢轻挑：“开心啊。”
江数橙：“？”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沈清赫嘴角轻轻咬住沾了汤汁的不锈钢筷子，一点咸咸的滋味蔓延舌尖，“不过……你干嘛突然叫我沈小姐，叫我清赫就好。”
江数橙静默地垂眸，还是叫沈小姐吧，可以时刻提醒着她，沈清赫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也可以叫你橙橙。”沈清赫笑说。
“……”
这种话不应该她来说更合适吗，应该是她对沈清赫说：你也可以叫我橙橙。
这样啊。
沈清赫怎么反客为主了。
等等！
叫什么橙橙，她又不是她爸妈，也不是她姐……
而且凭什么沈清赫叫她橙橙，她要叫沈清赫清赫，就不能叫赫赫吗？
脸颊烧出了红晕，江数橙嗫嚅：“我还以为橙橙是你喝醉才会叫的……”
沈清赫畅快地笑了几声，江数橙从来没想过一个高岭之花（看上去）在神志清醒时会这样笑，仿佛回到了前天晚上她喝醉酒的神态。
“有时候，喝醉了说出来的话，才是心里最想说的。”沈清赫深情款款看着她。
动人的眼睛极具欺骗性，看狗都深情。
江数橙仅被她一个眼神撩得束手无策。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感觉这辈子都完了，单身了二十几年，难得遇到一个心动的，自己却跟她有云泥之别，错过了之后，肯定再也不会遇见比她更惊艳的人了。
“你骗人。”江数橙冲动甩出一句话，不看她，低头吃米饭。她吃得很急很大口，一口接一口，似乎不想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沈清赫：“我没骗你，我就是想叫你橙橙。”
周围有几个上班族吃饱了，纷纷离席，有戴着红色围裙的服务员过来收拾碗筷，餐馆渐渐安静了许多。
江数橙咬唇，纠结了一番问：“那宝宝呢？”
她的腮帮子里还塞有没咽下去的白米饭，脸颊鼓鼓的，清凌凌的眼睛里装满了质疑。
沈清赫微怔。
江数橙讪讪地低下头，咽下米饭，干巴巴地说：“如果你心里想叫我宝宝，不是很奇怪吗？”
沈清赫抿了抿唇，沉着的目光扫过她嘴角的一粒米饭，她盯着那粒米饭说：“宝宝是我喝醉时，眼神不好，打错了，我本来想打橙橙的。”
她不希望宝宝这个称呼让江数橙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哦……”江数橙眨眨眼。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是打错字了，她就知道沈清赫没在跟她**！还好她没有回复。
沈清赫抽了张放在餐桌上的纸巾，擦掉江数橙嘴角的饭粒，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江数橙饱满绯红的下唇微不可察地抖动，呆呆看着沈清赫白瓷一样白皙细腻的手指——啊啊啊啊啊啊！江数橙你多大了！还要别人帮你擦嘴！
沈清赫漫不经心地揶揄她：“想把那粒米带回家吃吗？”
江数橙不语，只是呆傻地摇头。
吃饱上车后，江数橙系上安全带，顶着跟被煮熟一样的猴屁股脸又说了一句：“你以后要按时吃饭。”
她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吃饭问题？沈清赫疑惑地扣好安全带，很顺从地点头：“我会的。”
导航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沈清赫拨动方向盘，开上被阳光笼罩的主路。
马上要开到高速路的收费站，沈清赫把cpc卡放进了包里，而包被她扔在后座了。
“橙橙。”
江数橙一惊，她还真叫上了，还叫得十分顺口，好像已经叫了几十年一样。
“嗯？”江数橙扭头看她。
沈清赫眼睛弯弯：“你帮我从包里找一下cpc卡好不好？”
江数橙收到指令立马实行，侧着身子够到了她的爱马仕包包，打开翻找，一张浅绿色的卡压着一张收据单。
她拿出卡时瞥了眼底下的收据单，霎时间愣住了。
“橙橙，找到了吗？”沈清赫目视前方，声音刻意放轻了很多。
“嗯。”江数橙阖上包包，把卡递给她。一路上心不在焉。
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江数橙家楼下，江数橙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反应，看着鞋尖在发呆。
沈清赫倾身过去解开她的安全带，开了一小时的车，眉眼间不见疲惫，轻快道：“橙橙，到家啦。”
沈清赫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海洋气息，当这股气息靠近江数橙时，她大梦初醒般，双眸凝聚起了光：“哦！到了。”
“你在想什么，那么专注？”沈清赫靠回椅背，侧脸望着她。
静谧的午后，副驾驶上的女生眼睫低垂，轮廓清秀，樱唇微微翕动，柔软得像一只毛绒动物。
“沈小姐，我在你的包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沈清赫有点不悦，怎么还叫她沈小姐，她散漫地问：“什么东西？”
脑子在短暂的几秒钟里飞速运转，霍然出现了一张收据单。
沈清赫暗道不妙。
“是我特等奖的收据单。”与此同时，江数橙郑重地看向她。
江数橙眼皮微折，看上去很苦恼。
该死，忘记了那东西塞在包里了。沈清赫身体坐正，懊恼地盯着胸前的方向盘。
衣服和鞋子已经穿过了，江数橙没办法还给她，可是她也没办法立刻给她转账，毕竟上万的价格。
暂时……没办法两清了。
“钱我会在上班后，分期还你的。”江数橙说。
“不用，我不差这点钱。”沈清赫无所谓地说。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江数橙有些无地自容。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衣服和鞋子？”江数橙的右手攥紧衣角问。
沈清赫抿了抿唇，压抑着内心的仓皇：“我觉得和你挺投缘的。”
江数橙滞涩地露出一抹苦笑：“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东西太贵重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她真傻，竟然相信高奢品牌会搞免费抽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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