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间,顾湘竹散学归家,沈慕林已在家中等候,今夜算是私下相聚,虽说不用多么拘谨,却也要表示一下礼数。
沈慕林今日着宝蓝色长衫,衣袖处绣了些暗色花纹,他清点着桌上准备好的礼品:“陈将军这两日便要离开,我准备了些特产。”
顾湘竹挑了件墨绿色衣衫,迅速换上,整理完毕才走近,直接提了东西,与沈慕林往唐文墨家中走。
沈慕林倒是落了个清闲,只提了一坛刚买的烧刀子、拎了两瓶存放已久的桃花露。
入了小院,便瞧见乌尔坦拉着陈小五划拳,可怜那小少年,全数心思用着练武上,半点不会这些市井酒坊传出来的小玩意儿,竟是被贴满了手指宽的黄纸纸条。
灶房开了窗,可见其中挽起衣袖露出结实手臂的唐文墨与陈安,台案上已摆满了配菜。
唐文墨抡着大勺,一手颠锅,热油冒出刺啦声音,又见浓烟滚滚,火苗竟是窜的老高,不一会儿便闻见香气,再瞧陈安已递了盘子,如此一才碟辣椒煸肉便好了。
顾湘竹放下手中东西,领了端菜摆菜的差事,沈慕林则拍拍陈小五,示意他来同乌尔坦划拳,陈小五自然乐见其成,干脆利落让了位置。
两人划过三局,有输有赢,确实没什么意思。
沈慕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顷刻间便扬起了嘴角:“干玩没劲儿,喝酒如何?”
乌尔坦早就盯上了他拿过来的烈酒:“你酒量如何,若是一碗倒下,可别说我欺负你。”
沈慕林倒扣酒碗:“加个玩法,输了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答不上来的喝酒。”
乌尔坦越发觉得有趣儿,他瞧了一圈:“只咱两个人玩没什么意思,竹子,你也……”
沈慕林喊住他,笑道:“你可给我家留个清醒的吧,他明日还要去念书呢。”
说笑中,唐文墨从灶房内走了出来,干干脆脆朝着两个人脑袋上捶了一下,力道不重,倒是惊吓多些。
“好啊,来我府上耍起赌了,近日正要管制赌坊,送上门的实例,我可不客气了。”
沈慕林将桃花露往前推了推。
唐文墨本就是刻意装威严,闻着清冽酒香,将那规矩团成团抛屋里去了。
“今夜无官职无身份,只当是朋友间相聚,你们若是愿意,便叫我一声唐叔。”
明日各自都还有事儿,一坛刀子酒,两瓶桃花露,饮完便止。
唐文墨方才故作严肃,两碗酒下了肚,就拉着一左一右的沈慕林与乌尔坦划起拳来。
陈安于军中多年,再烈的酒都喝过,他能饮酒,亦不容易醉,却是不喜饮酒,便倒了杯桃花露,喝着倒是清香甘甜。
顾湘竹离了座,不多时回来,沈慕林三个还在玩乐,笑笑闹闹好不热闹,陈小五年纪尚小,今日坐在爹爹跟前不吵不闹,盯着一旁玩闹三人,毫不见眨眼。
他忽而问道:“沈掌柜,你为何五局能赢四局?”
沈慕林眨眨眼:“绝技。”
陈小五顿了下:“教我。”
陈安:“……醉了?”
陈小五罕见露出些许迷茫:“我不回京。”
陈安哼了一声:“明日再谈。”
陈小五点点头,又重复一遍,接着便捧着饮了饮了一半的桃花露继续看,看了一会儿,丢了酒碗,拿了还未用完的纸条,守在三人跟前,谁输了他便迅速往人家脸上脑门上贴一张。
陈安张口欲言,又难得见他这般玩闹,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他垂下眼眸,便见从身侧推过一杯清茶,正冒着些热气,上好的茶尖在杯中打旋儿。
顾湘竹朝他颔首,端起另一杯慢饮。
陈安笑道:“你同你爹还真是不一样。”
顾湘竹轻声道:“林哥儿请好友采了最早出的嫩芽,陈将军尝尝。”
陈安喜饮茶,家中珍藏茶叶甚多,今日所饮茶水并非最好的那批,但贵在诚意,新茶采摘与保存均需仔细,他只浅尝几分,便领略到这小小一包茶容纳了多少的心思。
他放下茶盏,看向顾湘竹,眼中满是玩味。
他倒想看看顾湘竹有何事要请他办.
顾湘竹放低声音:“听闻大人技冠群雄,还望您能稍稍赐教。”
陈安有些恍惚,他看看唐文墨,又看看顾湘竹,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脸,今夜并未多饮,怎就醉了呢?
顾湘竹神色专注,态度恭敬,一双眼中写满绝非玩笑的坚决。
陈安:“……你要弃文从武?”
顾湘竹摇头:“只是想学些招式,足以保命即可。”
陈安笑了起来:“你这要求,我可做不到,所谓保命,也是要分人的,在懂些拳脚者手中保命和在沙场上杀敌之人手中活命相差甚远,你求的是哪种?”
顾湘竹简略道:“苍山。”
陈安露出些严肃来:“小五对上他尚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你个半路出家的倒是敢想。”
顾湘竹抿唇,坚决道:“能揽住一时片刻便好。”
陈安:“苍山已被捉了。”
顾湘竹笑笑:“大人,此事牵涉之深,你我皆知,我不敢赌。”
冷白月光透过树杈洒落,于肆意笑着的沈慕林身上落下,偏生瞧出些暖意。
陈安忽而明白了,顾湘竹不敢赌的是沈慕林的命。
“我后日便走,你若想学,明日午间来寻我,我先探探底。”
顾湘竹郑重点头。
沈慕林不知何时散了局,踉踉跄跄跃到顾湘竹身边,他两样酒掺着喝,只稍迷糊些,还晓得做些什么,只是这一迷糊,就松懈些:“你们躲在这儿喝茶?可不成,竹子,我酿的桃花露很好喝,你尝一尝。”
乌尔坦亦寻了过来,他面上酣红,脚步也虚浮,方才数着他输的多,喝的也多。
“竹子,走一个。”
沈慕林挡住:“他易醉,你别灌他。”
乌尔坦愣了会儿,竟是将顾湘竹面前的茶盏拿起,全数泼在地上,好歹涮了涮,将剩下的桃花露倒了个干净,刚刚好一茶盏。
“多谢你们,帮我照顾赫尔赤,”乌尔坦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竟是掩面哭了起来,“他娘不要我就算了,为什么连赫尔赤也不要……她抛夫弃子,她……陈安,你不是帮我找吗,消息呢!”
陈安还看着地上多出来的茶渍,先涌上气儿来,再看那哭得撕心裂肺的酒鬼,想计较都觉得多余。
乌尔坦缓了一阵,攀住顾湘竹肩膀:“竹子啊,我头一次见你,可给我吓坏了。”
他转向沈慕林:“我那日晚上给你送字条,刚刚掀开窗户,你家竹子就站在窗前,也不说话,瞧着冰块似的——我现在知晓你俩都是仗义之士,来,敬你们。”
顾湘竹冷脸的模样实在少见,多得是无甚表情不温不火之态,沈慕林看向顾湘竹,他们相处时的顾湘竹是软和的,还真想不出来冷硬时的模样。
顾湘竹端起茶盏,同乌尔坦手中酒碗轻碰,接着便一饮而尽。
酒水滑过喉咙,尝出些香甜之味。
林哥儿酿的,好喝。
沈慕林仍于幻想中,尚未回神,手中酒碗倾斜,他下意识想扶,顾湘竹已经伸出了手,两人掌心贴着手背,下一瞬,沈慕林手中酒碗便被顾湘竹拿走,最后半杯桃花露进了顾湘竹肚子。
沈慕林赶忙扶住顾湘竹:“你……你晕不晕?”
他可记着成亲那晚,顾湘竹一碗倒的模样。
顾湘竹眯着眼朝他笑:“林哥儿。”
沈慕林胡乱应了一声。
得了,确信是喝多了。
唐文墨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看着一桌子乱象,刚要起身,就被乌尔坦扑了个满怀,这家伙一口一个娘子、一口一个王妃,最后唤几声“阿影”,按着唐文墨肩膀晃起来,竟是找他讨要起心上人了。
两相对比,撕纸条玩的陈小五可安生极了,而最安分的当属枕在沈慕林肩头浅眠的顾湘竹。
唐文墨叹了口气:“阿影是汉人,行踪不定,乌尔坦走船期间,两人相识,生下赫尔赤两个月便不知去向,孩子五个月时她回来过,带走了孩子,至去年,也就是你们捡到糖糖前三个月,她将孩子送了回来,兴许之后孩子瞧见了同他母亲相似之人,竟偷偷下了船……”
沈慕林哑声:“那他……”
“一直在找,不过有消息时很少,”唐文墨摇摇头,“他从前过得不好,你们也猜到他的身份了,只是请务必保密,想来我也不会看错人。”
顾湘竹慢吞吞掀开眼,拉起沈慕林的手,又没了动静。
唐文墨顿了顿:“他当时不能领着糖糖奔波,好在你们领来了那孩子,又想暂时收养,我问过他的意思,他是愿意的。”
沈慕林握紧顾湘竹的手:“我们是真心喜欢糖糖……他们在我们身边一日,我与竹子便以亲子待他一日。”
唐文墨笑了笑,拍拍早没了声音的乌尔坦:“听见了?”
乌尔坦不好意思笑笑,哪里还有一点醉样,他拿烈酒当水喝,论酒量,比陈安还好上几分,又怎会轻易晕倒。
“我没想到你酒量这样好,”乌尔坦看向顾湘竹,“也不曾想到他酒量这样差。”
沈慕林面无表情:“放心了?”
乌尔坦挠挠头:“探子传来消息,在京中见到了她,只是是两月前,我不想让糖糖随我奔波……是我欠你们。”
沈慕林冷哼着翻了个白眼:“他不提你,但你去的那两次,他都往外去看。”
乌尔坦怔住,他双手扶肩,朝着沈慕林郑重鞠躬:“……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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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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