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一团冰冷粘稠的沥青里艰难地挣脱出来。
今河的思维先是混沌，随即被剧烈的违和感刺穿。
硬，硌得他脊椎生疼，绝不是他那张贷款三年才还清的高级记忆棉床垫该有的触感。
挤，他的右臂肘关节明确地抵着一个温热但同样僵硬的身体。
味道，萦绕在鼻尖的，是一股混合了陈旧木料、尘土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放坏了的糖果与铁锈混合在一起。
他猛地睁开眼。
黑暗。
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沉闷的、压抑的、仿佛被厚重织物包裹起来的晦暗。
视线上方几十公分处，是一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质内壁，花纹的缝隙里嵌满了岁月的污垢。他躺着的“床铺”同样冰冷坚硬，触手可及之处，皆是光滑而冰凉的木质表面。
这不是他的公寓。
恐慌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试图坐起身，“咚”的一声，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上方的木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操……”他低骂一声，彻底清醒了。
他不在床上。他在一个……一个箱子里？一个……
“棺材？”
一个略带沙哑、透着十足茫然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今河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并不止他一个人。在他身侧，几乎与他肩并肩躺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借着从棺材盖缝隙，透进来的、微乎其微的光线，今河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刚成年不久，眉眼间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那双此刻写满困惑的眼睛却异常清亮。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运动服，样式古老，胸前还别着一枚红底白字的校徽，上面写着“第十一高”。
这身打扮，活像是从九十年代校园挂历里走出来的。
“你……你是谁？”今河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这又是哪儿？”
运动服青年——都叶，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抬手摸了摸上方的棺盖，又敲了敲侧面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或者说，是某种因过度困惑而导致的短暂性呆滞。他的手指修长，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摩挲着棺木的边缘，仿佛在确认其纹理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都叶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但那份茫然依旧存在，“我明明……在宿舍整理去大学报到的行李。”他顿了顿，看向今河，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甚至带着点属于他那个时代特有的、未被信息爆炸污染的质朴，“你是……今年的新生？也是被……‘招’来的？”
“新生？招来？”今河一头雾水，2032年的大学报到季早过了，而且哪家大学用棺材当录取通知书？“我是在家睡觉……”
他的话被一个毫无预兆响起的、冰冷平滑得如同劣质合成语音的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不，应该是在他们两人的脑海中轰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性，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环境载入完成。沉浸式叙事疗法模块启动。标识：《丰收祭》。主要参与者：今河，都叶，已定位。辅助引导单元即将激活。】
今河：“？？？”
都叶：“！！！”
【核心指令：适应环境，建立正向联结。潜在交互对象标记中……请积极探索，构建稳定社交网络。祝您……体验充实。】
“疗法？！什么疗法？！”今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幻听？我压力太大出现精神问题了？”
都叶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再次用力去推上方的棺盖，那棺盖依旧纹丝不动。他的脸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发白，摩挲棺木的手指停了下来：“不是幻听。
我也听到了。而且……‘丰收祭’？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现代医学的疗程。”
“重点是这个吗大哥？！”今河简直要抓狂，“重点是‘疗法’！‘叙事疗法’！我们被关在一个棺材里！还有一个自称是‘系统’的玩意儿在我们脑子里宣布要给我们治病！这……”
他的吐槽再次被中断。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上方沉重的棺盖，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一侧滑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刺目的、过于均匀的、缺乏自然层次感的灰白色天光涌了进来，伴随着一股更为清晰的、混合着标准化“泥土芬芳”香氛和那股诡异甜腥气的冷风——这味道组合，透着一种人造的刻意。
两人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
今河第一个撑着棺材边缘坐起身，贪婪地呼吸着这“被设计”的空气。
他环顾四周，心沉了下去。
他们果然在一口棺材里，一口巨大、古朴、但细节处能看到些许重复纹理贴图的双人棺椁。而这口棺材，正停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条无限向两侧延伸、缺乏细节的荒凉土路的正中央。
土路蜿蜒，通向远处一片被浓重、静止不动的灰雾笼罩的、影影绰绰的村庄轮廓。
路两旁是形态高度雷同的、枯死的、枝桠扭曲怪异的树林，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背景板。周围寂静无声，连一声模拟的鸟鸣虫嘶都听不见，死寂得令人窒息。
都叶也坐了起来，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环境，眉头紧紧锁住，低声分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空间坐标异常。环境建模粗糙，物理反馈存在延迟……这不像是已知技术。是某种……大型沉浸式实验？”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试图模仿热情却彻底失败的僵硬语调：
【引导单元已就位。请参与者做好准备，进行初次社交互动演练。】
随着话音，土路前方的浓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两个身影，迈着完全同步、如同量产的步伐，正不疾不徐地朝着棺材的方向走来。
今河和都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一丝深藏的惊惧。
又低头看了看身旁穿着复古运动服、一脸“这不符合科学常理”的都叶，再回想一下刚才脑子里那“沉浸式叙事疗法”的宣言，一种极致的荒诞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凑到都叶耳边，用一种混合着崩溃和吐槽欲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喂，小叶子……你看过这种设定吗？开局直接双人棺，还配了俩看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引导员’……这‘治疗’的味儿，是不是冲得有点离谱了？”
他下意识地用了刚刚在脑子里给对方起的绰号。
都叶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只是抿紧了嘴唇，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位越来越近的“引导单元”，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摩挲着棺材的边缘。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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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一口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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