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蝉淬
初夏午后，易拉罐拉环弹开的轻响惊飞了栖在铁丝网上的山雀。
碳酸气泡裹挟着西柚香气在阳光下炸裂。棕发少年喉结滚动着灌下大半罐汽水，冰镇液体划过喉管的刺激感让他眯起了眼睛。
远处立海大休息区爆发的欢呼声惊得他手腕一颤，几滴琥珀色液体顺着指缝渗进球场红土。
"立海大的顾问..."棕发少年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汽水，喉结滚动间瞥见远处记分牌刺目的"WINNER"字样。冰镇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让国一生执掌王者的权杖？真是堕落时代的笑话。"
少年将空罐捏得咯吱作响，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在掌心晕开一片凉意。他望向城成湘南教练席上翻阅资料的华村葵，镜片反光遮住了她勾起的唇角，"就让你们尝尝科学化训练的滋味。"
网球场上，立海大已经拿下了两场双打，只要再赢一场，冠军奖杯就将属于他们！
这时，城成湘南的正选前田信吾大摇大摆地走到铃木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抬得老高。
"听说铃木前辈退居二线了？"他故意把"前辈"二字咬得轻佻，指尖转着城成湘南特有的荧光色护腕，立海大的队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边。
"难怪要找个小学生当保姆。"
身后传来城成队员吃吃的窃笑，像撒了一地的图钉。
真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是随时会冲上去给前田一拳。幸村按住他的肩膀，眸子里闪过冷意。
柳的笔记本被攥得皱巴巴的，神色阴沉得吓人。仁王和丸井交换了一个眼神，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两人此刻都绷紧了脸。
白鹭闻言抬头，运动发带上的小羽毛笔挂饰晃了晃。她想起去年里，那个往她更衣柜塞死老鼠的英国助教，唇角反而漾开涟漪。
"前田君。"她声音清亮得像晨读课的铃声，"你反手胶带翘边了。"
正准备继续嘲讽的前田下意识摸向拍柄，立海大这边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丸井憋笑吹破的泡泡糖糊了满脸，仁王把网球拍的网线当成牙签叼着，银色小辫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喂，前田。"铃木学长突然开口，"你们城成湘南要是再输一盘，就要收拾包袱回家了吧？"
前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铃木脸上："手下败将也敢这么嚣张？别忘了，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个loser！"
城成湘南的队员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铃木学长握紧了球拍，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回嘴，只是死死盯着前田。
白鹭的目光越过剑拔弩张的两人，落在远处的记分牌上。阳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在笔记本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突然，她合上笔记本，清脆的"啪"声在寂静的球场上格外清晰。
"铃木前辈，"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该热身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即将爆发的火药桶。铃木学长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热身区。前田还想说什么，却被白鹭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前田的球拍撕裂空气发出"咻"的锐响，网球化作削铅笔机里的碎屑般迸射而来。铃木的球鞋在塑胶场地上擦出蓝烟，却只抓到飞扬的发带——第一球已如流星划过他耳际。
"就这？"前田转动着拍柄挑衅，腕带上的金属钉折射出刺眼光斑。他接下来的发球像被按了快进键，每个球都精准砸在边线夹角，溅起的橡胶颗粒粘在铃木渗血的护膝上。
战局在第五局陷入胶着。前田的平击球像出膛的子弹，每一次挥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铃木的防守却如铜墙铁壁，将对手的攻势尽数化解。汗水浸透的球衣紧贴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甜。
"Game！城成湘南3-2！"
华村葵的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却在瞥见白鹭平静的侧脸时微微一僵。少女手中的平板正闪烁着诡异的数据流，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裁判席的计分板定格在"4-2"，立海大休息区的空气却凝重如暴雨将至。柳莲二的笔记本在指尖翻出残影："前田信吾，城成湘南三年级王牌，擅长平击快攻。与铃木学长的对战记录是......"
"七胜零负。"真田压了压帽檐，阴影中紧抿的唇线绷成直线。
他的目光掠过场上汗透衣襟的铃木，最终停在教练席那个纤细的背影上——白鹭正托腮凝视着前田每次挥拍时扬起的橡胶颗粒，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翳。
"哎呀呀，看来被摆了一道呢~"仁王把玩着小辫子的尾端，薄荷糖在齿间咔咔作响，"用双打做弃子换单打三的田忌赛马，华村教练的算盘打得比军师的概率还响。"
丸井吹爆了今天的第五个泡泡糖："但是白鹭为什么......"
惊呼声骤然撕裂了胶着的空气。铃木踉跄着扑救的身影在底线拖出长长尘烟，前田的扣杀却早已将球钉死在边线。少年维持着跌倒的姿势剧烈喘息，护腕边缘渗出刺目的红。
"Game！城成湘南5-2！"
华村葵在对面教练席轻叩教案，钢笔在城成湘南的战术图上画出流星般的弧线。她翻页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别在教案上的银杏叶书签——那是去年县大赛亚军的纪念品。
"铃木君的体能极限是23分钟。"她对着阳光举起数据表，荧光笔标注的数字在纸面晕染出光斑，"现在刚好第25分钟。看来是我赢了！"
幸村的声音混着穿堂风轻轻落在耳畔。他披着的外套下摆正在气流中翻卷。"不会输的。"立海部长说这话时，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吸汗带——那里有上周练习赛时被弦线崩出的红痕。
混合着铁锈味的汗水滴进眼睛，铃木攥着毛巾的指节发白。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换人"声浪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果然还是......"
"还记得上周的特训吗？"白鹭突然将冰镇宝矿力贴上他的后颈。少女指尖的凉意惊得少年浑身一颤，"你在虚拟球场接住的那记128km/h的平击球。"
铃木猛地抬头。逆光中少女举起手机，全息投影里无数个"前田信吾"正在数据流中挥拍。"他的反手切削永远比正手慢0.3秒，"白鹭的指甲在光屏划出猩红轨迹，"而你今天的跨步距离，比平时少了5公分。"
汽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少年膝头，凉意顺着神经末梢直冲天灵盖。那些深夜独自加练时投影仪刺眼的蓝光，无数次被全息影像击溃的瞬间，还有今晨更衣室储物柜里静静躺着的、缠着新吸汗带的球拍——
"可……"铃木的尾音在喉间颤动，像一片悬在秋风中的枯叶。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白色运动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白鹭忽然上前半步，阳光从体育馆的天窗倾泻而下，在她身后织成金色的战袍。
"这三十天里，你每天五点半就在网球场加训的身影，难道不值得相信吗？"她的声音像淬火的刀锋，在寂静的赛场劈开一道光，"那些被浸透的运动鞋，磨破三次的护腕，还有你对着发球机打到虎口渗血的夜晚——"
铃木的瞳孔猛地收缩，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掌心厚茧。观众席的私语声忽然变得遥远，耳畔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当他抬头时，白鹭看见这个总是温和的学长眼中，终于燃起了她熟悉的、立海大正选队员应有的锋芒。
"去吧。"白鹭退后一步，将球拍横举胸前。金属拍框折射的阳光如出鞘的利剑，劈开凝滞的空气："让城成湘南看看，什么叫百炼成钢。"
脚步声在空旷的球场敲出铿锵的节奏。当铃木握住球拍的刹那，前田忽然觉得对手的背影像被重新锻造过的武士刀——那些曾经被自己轻易击溃的破绽，此刻全数化作了锐利的刃。
"Game，5-3！"
电子屏跳动的数字引起观众席骚动。华村葵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骤然收紧，在战术板上掐出月牙形的白痕。场上的前田正用袖口狠狠擦拭下巴，汗水在深蓝色队服上晕开大片墨迹。
"砰！"
又一记时速170公里的发球撕裂空气。但这次铃木没有选择硬碰硬，球拍以微妙角度倾斜，黄绿色小球划出轻盈的抛物线，像一片羽毛坠向后场角落。
前田的跑动掀起旋风，鞋底与胶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就是现在！
铃木蹬地跃起的瞬间，阳光在他银灰的发梢爆开璀璨的光晕。
转体引拍的姿势完美复刻了上周特训时录影带里的职业选手，肌肉记忆精准调动起每一寸肌理。
当球拍撕裂空气的爆鸣响起时，前田还保持着向前扑救的姿势，左膝重重砸在地面。
"Out！"
裁判的声音被海啸般的欢呼淹没。
"破发了！"
丸井的尖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声浪中。
场上少年反手切削的弧度与全息影像完美重叠，网球在边角炸开的金花仿佛将时空割裂——过去的败北与此刻的轨迹在此交汇。
白鹭看见铃木背对着他们举起左手，三根手指在阳光下比出暗号——那是他们特训时约定的"胜利方程式"。
观众席最高处，幸村精市披着的外套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华村葵猛地起身，香槟色卷发在脑后剧烈晃动。她涂着鎏金眼影的眼尾扫向立海大休息区，却发现真田弦一郎正抱着双臂，帽檐下的目光如淬火的铁。
她突然看清那些少年构成的生态链：白鹭是精准的导航系统，真田是沉默的熔岩内核，而今天的铃木——分明是计算之外的突变基因。当幸村精市的浅笑浮现在观众席远端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某个选手的进化，而是整座名为立海大的精密仪器在轰鸣运转。
颁奖仪式时，幸村接过奖杯的指尖轻轻擦过刻痕累累的底座。他瞥见白鹭正在树荫下和华村葵对峙，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成两柄出鞘的剑。
"模拟训练终究只是工具。"华村撩起卷发，试管形状的耳坠折射出冷光，"真正的进化需要打破□□极限。"
白鹭摩挲着手机壳上的闪电纹路："是吗......"
她转头望向正在被队友抛向空中的铃木。少年大笑时扬起的衣摆下，隐约可见腰腹间未拆的肌效贴。
蝉鸣初响的暮色里，真田听见幸村轻不可闻的叹息："要起风了。"
远处海平面正在积聚夏日的第一个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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