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停靠在病房门口，左侧护士松开推床刹车，右侧护士俯身检查了一下陆远宁腕带上的信息。
陆远宁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后颈冷汗浸湿了枕头。
移动病床被停在了病床旁，随后，两个医护人员将陆远宁转到了原本的病床。
绵软的床垫托住后背时，陆远宁几乎瘫成一滩泥。
心电监护仪重新贴回胸口，冰凉的电极片与体温形成诡异温差，护士整理点滴架的动作轻柔，金属碰撞声却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谭站在旁边，看着两个护士手忙脚乱地将陆远宁在病床上安置好，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伤还真是挺严重的，老铁。”
“你试试看从21楼掉到17楼。”陆远宁说话带着几分喘气，她的肺部受伤了，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沉重的呼吸音，“不过还好，我陆远宁命大，死不了。”
“你可别说这话，不经说的。”
“害，我的身体受过的伤可比这些严重多了，这都小事。”陆远宁本想摆摆手，但右手裹着石膏，倒让她无法自由动弹，她看着老谭笑了笑，笑容有些窘迫。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破案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警方了。”
“但是……谭警官，警方除了在密室里找到受伤的小女孩之外，就没有找到其他人了吗？”
“没有，他们很狡猾，或许是你的直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等警方赶到西乡村的时候，村里只有一些不知情的留守老人了，我们给老人家啊们做了口供，他们说，那天晚上村里的陶村长突然急忙忙带着几个小伙子挨家挨户敲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老人耳背，也就看见这些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上车走了。”
“人多吗？”
“嗯，挺多的，名单大概有三十多个人。”
“这几乎是全村的产业了……”陆远宁表情阴沉了下来。
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叫李欣妍的小女孩，她被她连累了。
但是……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过自己和李欣妍的事情，为什么在事情曝光之后，李欣妍反而会被寻仇报复呢？
“我们现在唯一的证人就是那个小女孩，她正在ICU里，一时之间也问不出什么，不过还好，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上头很重视这个案子，省里也成立专案组，势必要将西乡村的毒瘤缉拿归案，局里已经开始着手发通缉令了，我们也会调取路边的监控摄像头，希望能查到那天晚上他们的逃跑路线。”
“那就拜托各位警官了。”
谭警官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两个护士在场，他不方便说话。
陆远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着两个护士说道：“那个……我有些口渴，可以帮我拿点水过来吗？”
“好。”
“您稍等。”
两个护士也很有眼力见，他们是被安排专门来照顾陆远宁的，说是护士，其实更像是护工。
在两个护士离开了病房之后，谭警官站在陆远宁病床前，低声说道：“陆小姐，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这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你现在是因为频繁出现在公众面前，他们才不敢对你下手，但是你看看他们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就能想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破坏了他们的‘产业链’，已经得罪了他们，恐怕，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
陆远宁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从我从地下水道逃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安稳日子……这些年，多亏了谢家，他们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敢拿我怎么办，但是我现在做的事情很危险，我估摸着，谢家也不一定能庇佑我了……他们家虽然条条框框很多，架子也很大，但是说到底，还是清白人家，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人连累的。”
陆远宁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自己这几年在谢家过的日子，虽然没有夫妻之情，但是好歹谢书程也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睡安稳觉的日子。
“这么说……陆小姐在节目上想要和谢先生离婚，是为了谢家好？”
“这只是其中一个考虑吧，不过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更多时候，我是为自己考虑的，只不过，一个人如果顾虑越多，就越不敢做事情……谭警官，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吧，无论是藏在月梅公园地下水道的犯罪组织还是躲在西乡村的人口贩卖组织……这些人能平安无事地藏着，背后一定少不了保护伞的作用。”
“嗯，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敢调查你的事情。”谭警官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愧疚。
“哈哈，谭警官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要明哲保身，这一点我是很能理解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也会希望自己能顺顺利利熬到退休，与其在一桩又一桩的案子里以身犯险，这样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是我是个警察，既然我当了警察，选择了这个职业，从我宣誓上岗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应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谭警官严肃地说。
陆远宁看着老谭认真的表情，看着他两鬓的白发，突然之间于心不忍。
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
“谭警官，既然你已经对我开诚布公了，那么，我也给你一句话……其实我怀疑，保护伞的其中一人，就在你们陵川市警察局。”
听到这里，老谭心里咯噔一跳。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病房门口，见病房门口并没有其他可能偷听的人，压低声音说道：“此话何意？”
“他们在做的事情，不是普通的事情，更不要说转移人口这么大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在陵川市被瞒得滴水不漏，真的是你们工作不到位吗？未必吧。”陆远宁微微眯起眼睛，“但如果，如果有人，在常规扫黄打黑的时候，对这些犯罪分子通风报信，是不是就能解释得通呢？他其实不需要做什么，但是偏偏就是这样关键的一两条信息，往往就能让他们逃之夭夭。”
“嗯……这样的人，在局里的位置一定不低，每次行动都需要开高层会议，而行动的时间地点人数等具体信息，也就只有几个领导才能知道。”
“是，所以我怀疑，你们局的几个领导里，有黑警。”陆远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敢说，因为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也没有人敢查他们，而且，我也不相信陵川市公安局里有真正可以相信的人……但是谭警官，你用行动证明了你是值得相信的好警察，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警察是认真为人民服务，为人民办事的，嫉恶如仇，伸张正义，我相信你就是这样的人。”
陆远宁一字一句都落在空气中，带着分量，似乎也落在老谭的心上。
他看着陆远宁，半晌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
“陆小姐，我提前去西乡村的事情，除了警察局内部有人知道之外，就只有寄信给我的人才知道，而你，当时昏迷在医院，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陆远宁哑然失笑：“还真是瞒不过您……不过，我确实不是寄信的人，但是我知道寄信人的身份，当下情况特殊，恕我没办法告诉您，不过您可以放心，寄信人不会滥用他的本事在坏事上，这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看来，在陆小姐醒来后，还有不少人也来探病过啊。”
“是的，可能我人缘比较好吧，哈哈哈……”
“行，我知道了，还请陆小姐转告寄信人，希望这样的技术手段不要用在非法的地方，一旦有一天被我们警方发现了他利用自己的手段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一定会逮捕他！”
“好的，您放心吧，我会做第一个举报他的人。”
“希望如此。”
老谭说着，转身离开，迈出三步后，他的背影突然凝固在惨白的灯光，喉结艰难滚动两下，泛着血丝的眼睛斜睨过来，眉骨压出的阴影将眼底探究的锋芒切割得支离破碎。
□□上的银星在暗处忽明忽暗，随着他转动脖颈的动作折射出冷冽的光。
“陆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尾音拖着令人不安的长调。
“您说。”
“我觉得，你应该有别的打算，你是不是还有后手？”谭警官微微眯起眼睛，那双眼眸里充斥着疑惑。
“哈哈哈，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谭警官，您还真是很厉害。”
“那你的后手是……”
“谭警官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微博‘奇哥八卦社’的新闻，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三点，新的爆料内容，就会发出来了。”
“你……”
“谭警官，您是办案的好手，但是您却不了解娱乐圈，在这个地方，舆论，就是一把刀，可以自救，当然，也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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