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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梅姐

我在奈何桥头数了两个月的石头,连一向无波无澜的孟婆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些许错愕疑惑的神情,甚至主动提出涨工资。

我那时候已经数到三万六千八百五十一,被他猛然打断,忘记了哪些数过哪些没数过。无端恼怒,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

孟婆神色同样不虞,语气里都透着不耐烦:“你想要什么?”这话倒像是吴言每天来问我的“你到底怎样才能高兴?”

我反而认真思考半天,眯着眼睛抬头笑道:“什么也不想要。”

看似平静的忘川水隐隐约约印出孟婆模糊身形,孟婆顿了一下:“笑得好假……人间过得不好吗?”

我失神了片刻,摇了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人间不愁吃喝,父母健在,不能说不好。可却总是庸人自扰,困于往事,让自己烂在泥里,挣脱不得。

孟婆支着手,像是思考了一会我的反应,得出一个结论:“活该。”

我:“……”

拳头硬了,但懒得发火。

反而是孟婆抱肩睨视我,优哉游哉,语气还带了些惊讶道:“原来还会生气,那又何必装作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冷冷淡淡:“本能反应而已,而且不是半死不活,是已死不活。”

“这位要死不活的小姐,你生前干我何事?去找你的好梅姐也好,去和吴言夸天也好,不要成天坐在这里影响我的工作。”

我“噌”的一下爬起来,心怨道孟婆还是如此不近人情,之前还以为他好心,真是错怪他了。

我心中忽然生出有种想要打破一切的愿望,无力地向天空挥了挥拳头,最终却只是轻轻摸了摸树上常绿不败的叶片。

像我这样散发着怨念和霉气的鬼,能去哪里,又要给谁带来不幸?

这样想着,步伐却被牵引着来到神眼泉附近。

我不确定水猴子还记不记得自己,因为他们一直瞪着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的动作。

我坐下来,他们也坐下来;我朝他们勉强笑出来,他们就上前扯住我的衣服,扭来扭去;我生气地朝他们哼一声,他们也哼哼唧唧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吵死了!

我的眼角却不知不觉弯了下去。

梅姐忽然站到身后,声音爽朗:“你可是好久都没来找我了!”

我被吓僵了一刻,对上梅姐担忧的眼神,神经反射般笑了笑:“梅姐,好久不见。”

梅姐没好气地回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见。”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短发。她总是喜欢这样摸我,似乎手感很好的样子,非要把头发搅乱了才罢休。

梅姐与我并排坐下,道:“聊聊吧。”

“聊什么?”

“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我不知道聊什么……梅姐,我想,我也许想回家。”

梅姐长长地叹了口气:“家啊,真是个遥远漫长的地方。很多年前我也曾经想过有个家该多好。”

这鬼界唯一不能想的就是家,人失去了自己的牵挂与羁绊,成为一只不断忘却时光的鬼。

我抬眼看了一眼梅姐,没有说话,这不是我该好奇的事情,不该多问。

梅姐却自顾自地说道:“我出生的时候还在文化,我的阿奶是先进女青年,她曾带着妇联种出了高产棉花。”

“她常常和我说:‘女人能顶半边天’、‘男女本该平等’诸如此类的话,那个时候我也不叫才招弟。他们叫我才宝,宝贝的宝。”

才梅八岁那年改革开放,这的的确确是全中国的幸事,生活越来越好,村里渐渐有了电视机、小汽车这样稀罕的物种。

然而却总有人在宽松的政策下趁机作乱,男尊女卑的风气渐起。父亲不再对才梅面露笑容,甚至自作主张地为她改成才招弟的名字。他每日求神拜佛,一心想要一个大胖小子。

对此,“能顶半边天”的母亲只是沉默,她的眼中不再有光亮。

连生了两个女孩后,才梅的母亲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同时,因为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才梅家里被洗劫一空。

才梅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活力,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感。很难相信这是个长在大山里、满口粗犷方言的女孩。

女人太漂亮是祸害,这是才梅父亲的座右铭。虽然才梅始终不认同这句话,但后来她果然为这句话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才梅长到14岁,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她像个物品一样被卖给了隔壁村村支书老吉家做童养媳。

老吉老婆为人刻薄,夏天的日子很难捱,才梅几乎没有吃过几餐新鲜的饭菜,就连水果也是烂了之后才能吃。

到了冬天,她身上几乎没有一件带棉的衣服。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即便死了也没有人在意。

她跑回来很多次,每一次又被村里人抓住带回去,她喊自己的母亲。可母亲只是空洞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回来。

有一年警察忽然闯进村子,才梅听见动静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以为是带自己回家。

可是没有,他们最后去贾家带走了贾傻个新娶的媳妇林梦茹。才梅看到贾妈妈一屁股坐在警车前哭喊着不活了,贾傻个发疯一样殴打着拽住他的警察,贾老汉只是在粗糙的石子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老吉跑过去笑眯眯地给警察送烟,笑眯眯地说道:“他们贾家也不容易,花光了积蓄才买来这么个媳妇,你们通融通融,留下她吧。”

模样老成的警察义正词严地拒绝他,说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们要懂法……而且,你也不看看你们买来的是副市长家的丫头,人家爷娘快要把她找疯了!”

那个总是不肯说话的林姐姐回家了,贾傻个更疯了,可是都和才梅无关,还是没有人来接走她。

后来才梅慢慢、慢慢意识到,原来这世上当真有绝境,无家可归,无法拯救,无人在意。

我忽然感到浓浓的悲伤,意识到不妥,踌躇着说道:“梅姐,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也不要伤心了。

我的怨气与她的怨气交融在一起,竟然诡异地消散掉。

梅姐却满不在意地说:“其实这些也没什么的,毕竟后来我把他毒死了。”

我眉头一跳,好似又回到高中在语文阅读题下一笔一划写下的——“该文采用欧·亨利式写法,结局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比起刻薄的老吉婶,才梅更加厌恶的是时不时对她动手动脚的老吉叔,虽然没有一次得逞过,但会让她剁肉的时候忍不住产生同归于尽的想法。

老吉婶也会制止某些过于不堪的行为,但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保全村主任的脸面,私下里顶多给才梅一个大白馒头补偿补偿。

才梅在这样的淤泥里长大,长到20多岁最美的年纪,心底藏了件事——她喜欢上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吉修文。

吉修文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读书人。在才梅来的头几年一直不在家,后来忽然得了急性病回了家,才知道家里人竟然为自己找了个童养媳。只不过那时他已经卧病在床,成了一个得不断花钱续命的药罐子。

他几乎没有为难过才梅,有时候还会给她讲自己在南方上大学的经历。外面的花是五颜六色的,外面的人是丰富多彩的,好像连外面的风都是自由自在的。才梅曾经靠着这些幻想度过了很多时光。

那个年代,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听他们说这病一辈子也治不好,顶多好生将养着可以多活几年。

她也知道吉修文身体孱弱,站也站不了多久,好像随时都会断气去。可她却忍不住把他当作生命里的一点希望。

才梅喜欢他,又憎恨他。

吉修文默许了家里对她的一切行为,偶尔会为她说上几句话,但除此以外也和那些看戏的村民没什么两样。

他不敢违抗自己的父母,只能对才梅更加柔和,劝她隐忍。

终于有一天,才梅偶然在走南闯北的打糖人换到一瓶特效农药。那天是小年,她把药抹在新买的肉上。才梅在这个家里是不许上桌吃饭的,所以果不其然只有她没中毒。

梅姐说到这的时候眼里满是嘲意,她装模作样地“唉”了一声,像是怀念似的:“我那时还想着,万一他们良心发现给我吃一口,我也愿意陪他们一同下地狱。”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安慰话,又发现太多余,于是乖觉闭上,继续听梅姐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述着。

没有梅姐想象中的万一,她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倒下,最后看向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吉修文。

才梅那时想,老吉叔虽然对她不算是个人,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好村长,处处都为村里人着想。老吉婶为人泼辣,骂人打架都信手拈来,可她也讲情义,对邻居朋友一片热忱。

才梅早就不爱哭了,也知道哭并不能为她求得任何东西。可她眼里还是有了泪花,她想问问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她,就因为买她花了那几百块钱吗?

她哭着跑到邻居家说家里出事了,果然邻居家全家出动拖着老吉一家赶去医院,而她趁乱溜走。

山里的山路不好走,大冬天竟然还有锋利的茅草割伤手心。她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里,不敢出声,只是小声地喊阿娘。

母亲沉着脸出来,先是沉默地看着她,像是生气。才梅结结巴巴地说完自己干的事情之后,母亲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才梅其实知道自己大概会被送去派出所,一辈子关在里面不出来,可她还是想回来再看一眼。

破天荒地,母亲一声不吭地回屋拿出几张钱和一件旧棉袄,低声和她说道:“才宝,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才梅始终也无法忘记母亲那时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儿时一样,母亲的脸色甚至带了些许温柔色彩。她心下一慌,抓着母亲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从此以后,四海为家,再也没有一个具体而清晰的地方可以作为家。

“所以人生匆匆,何必要给自己找不愉快呢?你的心在哪里,家也会在哪里。”梅姐抛出一颗石头,在水面飞快地连打三下才沉下去。

我知道梅姐在开导我,但我的执念并不是字面上的回家。

“我没有不开心”,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但脸又很快垮下去:“我只是也没有开心,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情绪可以被我拥有。”

梅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十分肯定地说道:“我明白了,你应该是缺玩。”

我:“缺……玩?”

梅姐:“对,你平时多和我一起出去玩玩自然就好了。”

我又问道:“玩什么?”

梅姐兴致勃勃摩拳擦掌:“斗地主打麻将爬山蹦极游乐园,怎么样,都来一遍?”

我:“……”

憋了半天,我面有难色吐道:“梅姐,要不我们还是玩打水漂吧?”

梅姐:“……”

梅姐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冲散了她故事中的痛与暗:“你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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