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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两人吃完巧克力,林卓开始在屋里转圈,这里面必须要大扫除,不然没法呆。

她扫了眼炕上两床灰蓝色的破被子。肯定没法用,都是灰。

铠甲青年此时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外面,然后扫了一眼屋里,走到炕边看了眼炕席,似乎有些犹豫。

然后,两臂张开,等着。

林卓此时也在看外面,小院是长条形的,宽也就四五米,他们所在的屋子是东侧,是挨着墙盖的一间厦房,宽度有限就一间屋子。

对面也盖了一间一样的厦房,两间小房都是建在其他屋子的后墙,就是屋子不带窗户的那一面墙,就显得这院子格外隐蔽,如果不上房顶的话,是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院子。

“咳咳……”

林卓回头,撞上正张开双臂转头看她的铠甲青年。

林卓看他这造型,不明所以,这是要干啥?

铠甲青年:“……”

好似面无表情地放下胳膊,某自己解甲。

林卓却想起还没有衣服,忙到外面唤那个少年:“哎……你好,你好,有人吗?有人吗?

约有两分钟,短打少年才从中间屋子出来,双手还粘着浆糊,像是在裱糊。

林卓:“你好,小弟弟,能不能先帮我们拿两套衣服,有没有新的?

或者干净的,不是死人的衣服。”林卓声音都带着沮丧。

片刻后短打少年抱着衣物折返。

他杵在门槛外不肯进屋:“掌柜地说,这两套是前日裕德纱厂女工抵债的……绝对没沾过死人。”

林卓接过解开包袱后,手一顿,靛蓝粗布短褂领口虽磨得发白,但腋下三角补丁用的是呢料?

阴丹士林布旗袍下摆接了三寸灰麻布,针脚倒细密得很。

她抖开旗袍衬里对着光细看,衬里暗袋竟缝着张“津海特别市公署”的通行证!

“真是女工的?”林卓指尖摩挲通行证上褪色的青天白日徽。

少年突然抓起通行证就往外跑:“拿错了,俺去问问掌柜!”

铠甲青年则抖开他那件粗布短褂。

一道寸长的刀口从右肋斜着划至后腰,内衬血迹被草灰染成了褐色,里面还裹着一粒黄铜纽扣。

窗外传来胡掌柜压低的斥骂:“小兔崽子又开错衣箱!那是……”声音忽不可闻。

稍后胡掌柜独腿蹦进门槛,肘弯里挂着的两套衣裳,看着硬挺挺的。

“这是刚赎的当头,保准干净地”他拉起男装前襟,露出内衬的“天津劝业场”水洗标。

林卓接过女装,袖口磨毛处翻出半截紫红色的绣线。

胡掌柜用烟袋锅敲响炕沿:“二位原籍何处?通行证上要写保定还是济南?”

眼睛却盯了眼铠甲青年的手。

“汝何云?”铠甲青年没听懂,一字一句地问。

林卓“啊,是问咱们家是哪的。”她对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高。

胡掌柜暗暗猜测:这是哪的方言?

铠甲青年:“长安。”

“河北可没这地界,如今得叫……”

“西安。”林卓急声截断,“我们原籍西安,逃难来的。”

“西安啊,臊子面好吃得嘞”说着他哼起半句“见嫂嫂她直哭得……”,

见二人毫无反应,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磕:“西安城隍庙前的油茶铺子,如今还放八宝青瓷碗吗?”

林卓反应过来人家在试探,她后颈都冒出冷汗了:“胡大叔,我们兄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您就填西安就行。”

她话说得很诚恳,就是啥都没说。

胡掌柜吸口烟袋,青雾掩住抽搐的腮帮子:“晌午前让柱子送通行保证书来,就写沧县刘家屯。”

林卓连连道谢“好的,那就麻烦胡大叔,麻烦您了”,在林卓想来这事确实得要诚心地谢谢。

虽说是买卖,但是人家担着风险呢,看伪军那样,想想两个小时前的子弹,她下意识地摸摸锁骨,这事关系着生死。

她拿过硬挺挺的旧旗袍,在身上笔画一下,想想心里还是膈应,得洗下才能穿吧,反正先在这里不出去,就穿自己的衣服吧。

她把铠甲青年的旧衣服也拿过来,又到院子里唤那个少年,要洗衣服的盆子,水桶,问清在哪打水,又要洗衣服的皂角。

打水就在堂屋西侧的厨房,水井砌在屋子里是不多见的,不过在厨房倒是方便很多。

林卓指挥着铠甲青年打水,烧水,看他熟练地架着了火,林卓挺意外,

对他竖个大拇指,“真厉害!还会烧火?啥都会呀,好好烧,我去擦擦那边。”她情绪价值拉满。

青年看她抱着盆和抹布进东厢房,这是擦屋子去了,他一时有些别扭,听得出刚是在夸他。

可他用得着夸吗?

他拿着烧火棍挑了下柴火,夸这个,不如不夸吧……

林卓先把炕上的铠甲和牛仔大外套放到凳子上,接着把炕上的东西都搬下来。

炕席也掀下来拿到外面,又去找了条凳子垫在下面就用水冲席子,打肥皂擦一遍再冲水,反复几次,看着干净了,放到太阳地里晾着。

进屋擦土炕、擦窗户、擦地,能擦得都擦了,开始洗那些旧衣服。

边洗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不停的闪着画面,这一大早就莫名其妙的跑到这民国来了。

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明明是晚上,都快八点半了,自己都换好衣服准备闭馆了,结果穿越到民国,时间却是太阳刚出来时。

而且,她抬起湿漉漉的手摸脖子,自己确实中弹了,该死的,在坦克里的肯定是日军,**再怎么样,也不会无辜杀百姓吧。

林卓咬牙,好你个脚盆鸡,本姑娘没死,本姑娘有金手指,你们等着的……

话说,我这金手指是啥呀,不死之身?这是啥好能力吗,她一边胡乱的想着,一边吭吭哧哧的洗。

越洗越饿,抬手想摸手机看看时间,手挥出去僵在半空,想起手机应该在外套的大口袋里,不知道丢没丢啊。

她快速地洗完衣服,把牛仔大外套放到土炕上,外套还湿着呢。

摸兜,先拽出一个正圆形的硬壳包,包直径比成人巴掌稍大一点,外皮是黑色泰丝绣着海水,金属链的带子,别看小可里面很能装。

一个粉色三百五十毫升的保温杯,手机充电器,纸巾,口罩,消毒湿巾,一个淡粉唇膏,一个不锈钢小镜子,一个墨绿叶子的塑料发卡,一瓶布洛芬,没了。

不对啊,我的AR眼镜呢?当时在戴着的,好像穿过来时就没了,掉博物馆了?

这算是密室案了吧,地上只留下一副眼镜,爷爷,爸爸,妈妈……

她抱着保温杯卷缩起来,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

“轰轰轰”院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她一瞬间挺直了腰,倒没多害怕,反倒想起了在现代,每当放长假的时候,后半夜总能听见外面马路上摩托引擎的轰鸣。

她知道,是那些精神小伙们在狂飙。

拧开了保温杯,里面还泡着枣,带着浓郁枣香的热气熏着脸,林卓恍惚了。

她喝了一口,还有些烫嘴,抹抹微湿的脸,打开小镜子,“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吓得铠甲青年手里的烧火棍都扔了,直接蹿过来。

“啊……”林卓看眼小镜子,又叫了起来。

“安否?”解了甲的青年穿着黑色汉制常服,袖口戴着护腕。带着光蹿过来了,简直是帅得惨绝人寰。

林卓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现在是黑衣青年了,又看眼小镜子,顿时想死。

“啊……啊……”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上半身趴在土炕上,埋着脸,比土拨鼠还能叫。

黑衣青年一脸疑惑“安否?安……”

“安!安!安……安个……啊……”林卓胡乱叫嚷着,兜头冲出屋子,要去洗。

迎面撞上闻声赶过来的少年和胡掌柜,两人都一脸惊色,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

看着俩人都没事啊,就是洒了一院子的水,凉席还晾着呢,胡掌柜暗道:这姑娘是真能霍霍水啊。

这下水沟那边都淤出来了,可见是水倒得太多太急,没来得及流出去,另一边看样是洗炕席,泼得半院都湿了。

就这都霍霍一院子的水了,自个儿还没拾捯呢。

“咋地啦?姑娘……”

林卓一时语塞:“胡大叔,我……”

看胡掌柜和少年脸带急色,干脆一抹脸,低头道:“没事,我是被自己吓着了,这太砢碜了,这也太砢碜了。”

她低着头去厨房,打击太大了呀。

胡掌柜眨巴眨巴眼,嘴角抽抽着,拐着一条腿,手上的拐杖也紧着倒腾,快速地回前店了。

少年也扭头溜了,俩腮帮子鼓得像松鼠,边跑边吭哧。

黑衣青年看人都散了,转头看眼炕上那些奇怪的东西,眼神闪了闪,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林卓兑温水,弄了满满一盆子,眼角瞥见黑衣青年抱臂倚门,玄衣领口绣的螭纹反着光,刺得她心头火起。

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像跟人家有仇一样:我造成这样,跟鬼似的,凭啥呀,一样的逃命,一样的落水,我咋成这样了……

林卓看着盆里照出自己乱哄哄的脸,鼓气。

本来的长发,出水的时候湿透了,过铁网的时候给塞卫衣里面了,结果这一路又跑又颠的,头发从衣服里拱出来一截,围着脖子拱一圈,跟带了伊丽莎白圈一模一样。

脸上又是黑又是灰,大卫衣绉得跟腌菜一样,这衣服虽然是卫衣款式但面料是肌理麻,夏天穿透气又防晒,就是爱起皱。

运动裤拖地,裤脚两条口子,也沾着灰,就这造型,到街上往墙根一坐,能直接要饭了。

终于捯饬完了自己,林卓又饿又累,瘫在磨盘边的阴凉处,湿发梢在青石板上滴出一串小水洼。

黑衣青年沉默着往灶膛续柴,此刻铁锅里正煮着两人的衣物,这是最原始的杀菌办法。

他的那副鱼鳞甲在沸水里翻腾着,甲片撞得锅壁‘叮当’作响。

胡掌柜一瘸一拐跨进院门时,见林卓正揪着阴丹士林旗袍一角在仔细看颜色。

那衣裳下摆接了三寸灰麻布,是原来的衣服小了,又接了一截,可是这人的骨架没长吗?

“刘家屯的户籍。”胡掌柜把证件拍在条凳上,钢印油墨还带着警局特有的臭鸡蛋味。

短打少年则端着两碗粥来给二人送饭,碗里放了两条咸菜疙瘩。

林卓盯着碗,很想说我不吃,可肚子没放过她,胃里寡淡的难受,这大半天,她的体力和精神都消耗极大。

黑衣青年在盯着证件上‘刘大柱’三个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某……”

林卓瞄见了,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她又盯着自己证件上“务农”的职业标注。

眼前闪过自己昨天还在写展品讲解词PPT的画面,笑声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越涨越高:“这是密脱吗……我是NPC还是玩家……啊哈哈哈哈哈!”

止都止不住了,她拍着大腿仰天大笑。指甲不知不觉地掐进掌心,笑着笑着竟是呛出了泪花。

拿着‘通行保证书’再看眼“刘二妮,啊哈哈哈哈哈……太荒诞了,太好玩了,啊哈哈哈哈哈……”

黑衣青年看林卓挥舞手链的胳膊,顿觉得脑门疼,似带叹息地道:“能否寻处僻静宅院。”

“独门小院月租八块,连三间瓦房带牲口棚十二块。”胡掌柜烟杆敲着磨盘沿,

“您二位昨日兑的银钱……”他瞥了眼已经空了的皂角罐子,“怕是不够霍霍。”

林卓也歇了声,她看看盆,声音发虚:“哈哈……总得洗干净,不然容易生病的……”

“沧州卫河边的船屋倒空着。”胡掌柜压低嗓子,“月租三块五,就是夜里水耗子闹得凶。”

黑衣青年抓起五块银圆拍在磨盘上:“押金。”

“得再加两块茶钱!”胡掌柜独腿蹦开半步,一副奸商样“马寡妇没说过你们这般难缠!”

他心里暗吐槽——这俩人一个洗衣用了一大块皂角泼了一院子的水,一个拿环首刀当火钳使,这花钱比撒纸钱还痛快。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黑衣青年用刀拨弄着炭块,火星子溅到胡掌柜的裤管上:“敢问胡掌柜,可曾见过披甲雷兽,此兽目射烈火。”

“披甲雷兽?目射烈火?”胡掌柜正在叠纸钱的手一顿。

心里咂摸这句话:这后生满嘴酸文,身上披挂鎏金犀甲、错银螭纹,活脱脱醇亲王墓里扒出来的前清古董!

可沧州卫所早他娘喂了蛆……除非是二十九军搞来的明器充当军饷?

胡掌柜:“这地界能喷火的活物,除了烟馆里抽大烟的,就剩火神庙灶王爷喽。”

青年刀尖在炭灰上扎着:“此兽其目喷地火,声若阴兵借道。”

胡掌柜手里的纸钱簌簌作响,他佯装被火星燎到,缩手时小指勾起糨糊碗底暗格,浸泡过箭毒木汁液的棺材钉正贴住虎口。

昨夜刚用这玩意送走一个强征‘治安费’的汉奸,血槽里还凝着黑痂。

“后生说笑嘞!这地界除了关东军的铁王八,哪还有带甲的活物?”

林卓插话:“大叔,那个是坦克吧,早上它朝我俩开枪,要不是我们跳到河里,就没命了。”

说着她又想起气管挨的那一枪,那种窒息和黑暗竟然瞬间袭来。

她神经反射般猛地弯腰,两手抱住脖子,脑袋充血,耳朵嗡嗡作响。她心里大急,我不是好了吗。

青年见状瞬步掠至,指节扣住她的天容穴,目光掠过她的咽喉,眼眸中似有金焰微闪。

他暗道:彼时血已溅入水中,忽有光束穿透河水没入她的体内,创痕转瞬间便尽敛。且此女非但闭息逾常,更于昏迷中紧攥自己的虎符腰牌。

青年眼底愈发幽深:青铜盘金焰、今晨河底血雾、忽现的光束,还有她皮下游走的翡翠光脉,手链,皆与甘泉宫岁星异变相关。

血染紫宫枢星而不殒,非巫非觋,竟能驭太一星轨……莫非是归墟者现世?

太一神谕所示「荧惑乱紫」之劫已然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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