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染在门边的墙壁上找到了开关，那是一个正方形的触控屏，手指按上去的瞬间，面板便泛起一圈淡黄色的光晕。
星岑趴在沙发上，嘴里发出满足的轻叹，伸手把抱枕抱在怀里，在沙发上打了好几个滚。
就在他翻身面朝上时，头顶的灯，突然一盏紧接着一盏，全部亮了起来。
小小的房间刹那间被橙黄色的灯光盈满。
星岑仰面躺着，木呆呆地张开了嘴，耳边传来寂染整理背包的稀碎声响。
他转动眼珠，望向寂染，就这么怔怔注视了几秒，忽然，他偷偷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然后飞快翻身，把脸埋进沙发缝里，深深吸了口气。
寂染并没有把背包拿进屋里，他借着门厅漫出来的光，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倒在地板上。
“哥哥，你在做什么啊？”星岑不知何时蹲到了他面前，小手搭在膝盖上，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
“清理背包，太脏了，还要还给别人。”寂染解释。
刚才寂染查看触控屏的时候，发现它是个全屋智能控制面板，能通过它控制家里的所有电器。
因此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房子虽然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家用电器都有，包括洗衣机。
寂染一路走过来，心里始终惦记着要把那个男人的遗物还给他的家属，总不能脏兮兮地拿过去。
他来来回回好几趟，把重要物品放好，其余的能洗的则找了个塑料盆放进去。
星岑“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寂染抬头看他，见星岑脏兮兮的全身，从头到脚，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
寂染说：“有，把衣服都脱了。”
“啊。”星岑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我就光了。”
寂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医院，你不也脱光过，人还那么多，我也没见你害臊。”
星岑忸怩地说：“那不一样的，他们是医生。妈妈说，不能随便给人看光屁股。”
“那我闭眼。”
“哥哥可以看的。”星岑反而大方起来。
“我才不想看。”寂染冷淡道，又疑惑，“那你担心谁看？”
“就是，就是……外面……”星岑绞着手指头，眼睛往两边的走廊瞥。
“别废话。”寂染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你看这里哪儿来的人，难不成有鬼？”
星岑小声坚持：“那，那要把门关了。”
寂染提着背包，转身关上门：“这样总行了吧。”
星岑这才开始脱衣服。可他这身衣服穿得十分抽象，袖子缠在背后，衣角塞进了领口，扯了半天竟把自己双手捆住了，急得眼泪汪汪地向寂染求助。
“这有什么好哭的。”寂染惊讶道，帮他解开被绑住的手。
“不是哭……是刚刚脱衣服的时候，有东西掉进我眼睛里了。”星岑委屈地眨着眼睛。
“别动，我看看。”
寂染将背包放到一边，蹲在地上，仔细端详星岑的眼睛，发现眼角有一团黄褐色的脏东西。他便找来了一根棉签，小心翼翼凑到眼角，轻轻往外拨弄。
当脏东西粘在棉签带出来，寂染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温暖的橘色光线下，那原本白色的棉签头上，出现了一个扁扁的，半透明，芝麻粒大小，像黄褐色水滴一样的东西。
但仔细看，能看到它长着虫类的节肢，还有柔软的甲壳，细长的尾部蜷缩在胸腔，像是某种虫类刚孵化的幼虫。
寂染在深渊里看到过太多虫子，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这让他有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但好在这东西已经死了。
他扒住星岑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二只，不由松了口气。但仍旧不放心，又认真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他想，大概是隧道里遇到的。从星岑能成功度过了检测仪来看，估计是因为这东西早就死了，掉落在星岑的衣服上，才会被带了进来。刚刚换衣服又意外掉进星岑眼睛里，才会被他发现。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庆幸，还好这虫子已经死掉了，不然他们通过不了检测仪。
差点就失去星岑了，寂染感到一阵后怕，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动声色地把棉签用火烧了个干净。
有寂染帮忙，星岑的衣服两三下就被剥了个精光，露出白白嫩嫩的光屁股。
刚才的扭捏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星岑仿佛变了个人，张开手臂，兴奋地绕着屋子跑了一圈。
接着，他停在在沙发前，攥紧小拳头，弓起腰，像颗小炮弹似的猛地扑进软垫里。
星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
这时候，屋里的温度已经起来了，维持在一种舒适恒温的状态。
寂染脱掉外套，简单探索了一下这个小屋。
厨房里配备了冰箱和洗衣机，冰箱小小一个，和行李箱差不多大，可以装下一个蜷缩的成年人。里面没有东西，但因为一直通着电，没有生出怪味。
洗衣机就在冰箱旁边，也是小小一个，容量也就六公斤左右，把星岑脱下来的衣服塞进去就满了。但好在这个洗衣机也自带烘干，把衣服丢进去设置好程序，便不用再管了。
整理好这些，还没等松口气，寂染又想起士兵给的那个大袋子。
星岑一听到环保袋拖动的窸窣声，就立刻抬起头，好奇地问：“哥哥，那里面是什么？”
“我看看。”寂染把袋子放在桌上，刚解开结，里面的东西就哗啦啦往外滚。
星岑一眼就看到滚落在桌边的绿油油的果子，惊喜地伸出一根手指：“绿色的苹果！”
“还有你喜欢的香蕉。”寂染也很高兴。士兵送给他们的袋子里装满了食物，不仅有水果，还有奶粉，果汁粉，饼干，面包，小蛋糕……最底下是一个军用大饭盒，端起来沉甸甸的，打开盒盖，里面装的满满全是烤章鱼须。
“哇——”星岑忍不住咂巴嘴，吸溜着口水说，“好香好香，我能吃一口吗？”
“太晚了，我们明天吃。”
“好。”星岑乖乖点头，却已经从沙发蹭到桌子边，一只膝盖跪上椅子，睁大眼盯着桌上的食物。他指着一包白白胖胖的食物惊喜道：“有包子！”
寂染刚把包子放进冰箱，他又马上指向另一包，大声道：“馒头！”
在星岑一声声报菜名中，原本空荡的冰箱，慢慢也装得塞不下了。
寂染在橱柜里找到了烧水壶和两个杯子，把它们洗净、灌水、插电，又在其中一个杯子里舀入奶粉。
水烧开的间隙，他轻声说：“走吧，我们先洗澡。洗完牛奶就好了。”
*
卫生间非常小，只够一个人站进去。
原本寂染还在担心，需不需要烧水洗澡，但走进去发现，马桶边的水龙头可以拉长，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可以直接当花洒用。
墙上还安了一个可以折叠的浴缸，展开后，刚好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抱着膝盖坐进去。
没急着拉开浴缸，寂染先让星岑站进去，自己则拿着淋浴头，去冲他身上的灰尘和泥垢。
“啊！”星岑被水激得抖了一下，慌忙想转身，却被寂染拉住，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海绵球：“自己搓搓。”
星岑和寂染洗过很多次澡了，一听指令，就条件反射地开始卖力搓起来。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先要搓耳朵，耳朵后面和里面都不能忘……然后是脖子、胳肢窝、手和脚，还有我的肚皮、肚脐眼……屁股蛋也不能放过！哥哥，背我够不着。”
寂染帮他搓完背，拿过脏海绵在一边打肥皂，把洗发水递给他：“你自己洗头发。”
星岑点点头，在手心挤了一坨洗发水，然后均匀地抹在头发上，认真地揉起来。
和其他小孩糊弄不同，星岑洗得很仔细，手指插进头发丝里，但不用指甲碰头皮。
这个护士姐姐教过的，要用指腹，就是指头肚肚的位置。
沾满泡沫的小脑袋左摇右晃，他把自己头发抓成好多形状，开心地哼哼起来：“这个好香好香，洗完我就从臭宝宝变成香宝宝啦。”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臭啊。”寂染一边调侃，一边举起花洒帮他冲水。
星岑在水幕下努力睁眼：“哥哥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夸你香。”
“嘿嘿嘿。”
……
趁星岑给细打沐浴露的时候，寂染去衣柜里翻能换洗的衣服。
妈妈的衣服肯定穿不了的，他翻了翻下面小孩的柜子，在最下层翻出一套用密封袋装起来的儿童T恤短裤，又顺便挑了套自己能穿的。
这些衣服的布料虽旧，却洗得干净柔软，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清香，衣领还绣着名字。
寂染捧着衣服，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妈妈也喜欢在衣领绣自己的名字。
尽管早就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但寂染还是会感到疼。
寂染仰起头，努力深呼吸，直到耳边传来星岑越来越急切的呼唤，他才低下头，应道：“来了。”
用手肘迅速抹了下眼角，寂染转身走进热气氤氲的卫生间里。
星岑这回挤了太多沐浴露，打了太多泡沫了，全身都堆满了密集的泡泡。
他睁不开眼睛，鼻子也呼吸不了，只要张开嘴，脸上的泡泡就争先恐后地往嘴里钻。
“呸呸呸！”星岑奋力朝外吐着口水，着急地喊，“哥哥，快来救我，我要被泡泡吃掉了。”
寂染吓了一跳，赶紧用毛巾擦他的脸。
星岑终于可以呼吸，大口喘着气：“哥哥，那个泡泡……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寂染忙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来，才调小水流，以一个温和的力度，细细冲掉他身上的泡沫。
“你是傻的吗？怎么能弄出来这么多泡沫？”
星岑蔫蔫地靠在墙上，任水流过脸庞，像在默默流泪般委屈。
他伤心地说：“我差点就死掉了。”
言下之意是他都那么惨了，寂染居然还要说他。
寂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关掉水，用毛巾裹住他的脑袋，像揉面团似的用力搓起来。
“你听说过哪个小孩洗澡洗死的？”
“有的，”星岑小声嘟囔，“医院来过一个人，洗澡中毒死掉的，抢救好久没抢救回来，人都变成紫色的了。”
寂染一时语塞，手中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他：“你见到了？”
“没有，是蛋蛋告诉我的。”星岑老实地说。
寂染：“……”这群小屁孩在医院到底整天都在聊些什么！
“还有，有个老头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正好脑袋撞到挂钩上，他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嘣……”
“好了！”寂染面无表情打断他，“你可以出去喝牛奶了。
“终于洗完啦。”星岑长舒一口气，欢呼着就要往外冲，却被寂染一把拉住，指了指旁边摆放好的拖鞋：“把鞋穿上。”
拖鞋有些大，穿在星岑脚上啪嗒啪嗒直响，但他却意外地很喜欢——因为鞋面上印着一条熟悉的卡通生物。
他兴奋地抬起一只脚，激动大喊道：“看！是虎鲸爷爷！”
寂染含笑望着他。这是他特地选的，星岑果然很喜欢。
他每走一步，都故意抬高小脚，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虎鲸的图案。
他就这样一路夸张地啪嗒走着，直到餐桌旁。
就连杯子都捧起来了，他还恋恋不舍地低着头，目光紧紧黏在鞋背的虎鲸上。
这时候寂染拉上帘子，一个人洗澡。
就听到星岑在外面说：“虎鲸爷爷，你要吃脏脏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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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捡垃圾养哥哥（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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