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染轻轻哽咽了一声，但怕星岑发现，他用手肘快速擦了下眼睛，又飞快地放下手，继续抱着星岑沿着铁轨，朝隧道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漆黑望不到尽头的路，走在里面，脚步声会被无限放大。
然而，没有其他声音了。
一开始星岑还会传出粗重的抽泣声，但当星岑听到自己被扩大的哭声，便停止了抽泣，反而对四周好奇起来。
“哥哥，我要自己走。”星岑抬起头，重重抽了口气，然后擦了擦眼睛，小声地对寂染说。
寂染把他放在地上，看到他的确不再哭了，才提醒道：“小心地上的铁轨。”
“嗯。”星岑点头，他不知道什么是铁轨，直到看到地上的金属长条，才眨了眨眼，“这个和机器山里的好像，但是我们没有轮椅了。”
“嗯，所以我们要自己走。”寂染把手伸给他。
“我不喜欢坐铁轨。”星岑想起那段云霄飞车一般可怕的经历，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他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牵住寂染：“走吧。”
隧道里静得可怕，比深渊还要安静，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两个小人沉闷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是星岑光光的小脚丫，踩在金属轨道上。哥哥则是塑料底的运动鞋，嘎吱嘎吱作响。
因为四周实在太黑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好在隧道的中央是铁轨，他们只要走在铁轨中间，便不会迷路，也不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
“好安静哦。”走了一小段路后，星岑忍不住说道。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既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他朝旁边挪了一点，贴得寂染更近。寂染走得有些艰难，铁轨里的路并不好走，除了轨道，还有许多小石头，于是他拉着星岑从铁轨里走出来。
但当他抬腿跨出铁轨的瞬间，寂染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摇晃了两下，连忙停住了动作，等那阵晕眩过去，才缓缓把腿挪过去。
“哥哥，我想睡觉了。”这时候星岑毫无所觉。
他打了一个哈欠，黏糊糊地说，“好黑，好安静，好想睡觉哦。”
寂染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困了，便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
表盘在黑暗中微微亮起，寂染垂眸，微微一愣，这才发现时间居然已经到了早上，也就是说，他们整整一天没有休息过了。
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们一时忘记了疲惫和饥饿。但现在放松下来，饥饿便瞬间袭来。而比起饥饿，睡意则更强烈地涌了上来。
“让我睡一会，就一小会儿。”星岑张大嘴，又打了一个哈欠。
他揉了揉眼睛，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整个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倾斜。
寂染用力地牵住星岑，带着他手臂往上，以免他摔倒。而自己则在黑暗里伸出左手，努力向前摩挲着。
直到摸到粗糙的墙壁，踩到还算平整的地面，寂染才停下来，倚着墙壁靠过去，对星岑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好。”星岑点点头，他已经快要睁不开眼，刚坐下，就一头直直地撞进寂染的怀抱。
寂染也顺势搂住了他，柔和的声音轻轻地传进耳朵里：“睡吧。”
那声音就像咒语，星岑立刻依声闭上了眼，眼皮底下，眼珠子轻微颤动了几下。
他张开嘴，想说句晚安，可发出的声音只有一连串小小的呼噜声——小孩睡着了。
寂染强撑着没有立刻睡，地面上小石子太多了，他也担心万一有火车驶过，会不会碾到他们。
将星岑放在自己盘起的腿中间，寂染脱下外套，那它当做毯子，简单地铺在地面上。然后用腿粗略地丈量了下离轨道尺寸，确定距离足够远后，寂染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星岑小小的身体圈在怀里，脸面对着墙侧躺下，打算就这样睡过去。他闭上眼，闻着星岑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奶香。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寂染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
突然，一个激灵，他猛然坐起身。
刚刚耳朵贴在地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像是有东西“咚咚”在耳边跳动，这让他想起了弹珠——珠子从高处落到地上，接着，一下接着一下，越落越远。
寂染奇怪地看了一眼四周，但只有黑暗，没有一丁点动静，就连蚂蚁都见不到一只。
他皱起眉，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声音后，这才犹犹豫豫地躺下。
然后，他又听到了。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把耳朵紧贴地面，这才发现，那声音来自隧道的底下。
意识到那声音并不是来自周围，而是来自山体的内部，寂染提起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他闭上眼，把耳朵贴在地上，脑海里浮现出深渊的模样，还有那个山洞的样子——它距离地面很高，被厚厚的藤蔓掩盖……底下有什么呢，只有沸腾的岩浆。
洞口有能击碎怪物的高压电网。
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那声音很可能来自其他地方，就像住在高楼，你以为是楼下的声音却可能来自楼上，也可能来自隔壁。
寂染学过的，声音在固体中传播的时候，传播范围会更远，穿透性也会更强……或许是在深渊的内部，某只怪物正在撞击山壁，又或者是小机器人们在挖掘矿石。
太多可能性了。
而他们现在身处隧道里，虽然很黑，却很安全。
他搂紧星岑，小孩已经睡熟了，但还在无意识中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两只手紧紧攥着寂染的衣领。
柔软的发顶扫过寂染的下巴，痒痒的，也软软的，他那因不安而乱掉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
听着那个奇怪的声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规律响起，他的思路渐渐放远，呼吸也越来越重……
黑暗的深渊，坚固的山壁，奔腾的海水哗哗撞了上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上，一辆正在作业的海底潜艇，正在深海的底部缓缓潜行，清理管道周围的变异海草。
四周静悄悄的，管道下方的声波装置也异常安静，连变异鱼群也不见踪迹，只有海草随着洋流缓缓摇动。
年轻的雇佣兵坐在驾驶座上。他鼻尖上冒着汗，一手捧着潜艇说明书，另一手伸出食指，努力辨认着面前颜色纷杂的按钮。
终于，他成功打开了自动清理程序。
只听“哐嗒”几声，潜艇左右晃动。锈迹斑斑的艇腹倏地裂开了八个圆形孔洞，数条像螃蟹钳的金属臂随即从里面探出来，挥舞着锋利的钳刃，剪向那些堵住管道口、正企图往里钻的变异植物。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完成了此次出行的唯一任务。
这个任务本身并不难，只是清理管道口的垃圾。但因为要下到城市底部的隧道，对他而言显得格外危险。那里是一个鲜少有人踏入、十分陌生又危机四伏的地方。
由于隧道过于狭窄，只能容纳一艘单人潜艇，因此这是个独立任务。
人类处在黑暗、安静又深处海底的环境里，很容易因恐惧而精神失常，所以这种只能单人完成的工作就变得十分危险，能拿到的积分也格外的高。
积分，他需要积分。
年轻的雇佣兵认真地看向监控，隧道狭长且黑暗，里面长满了水草，视野受阻，很难看清周围有什么。
而看不清就意味着不知道潜藏着什么危险——有时是变异的鱼群，有时是诡异的海中植物，还有时是可怕的变异鳗类。
但按道理，这也不用太担心，隧道内安装了驱逐鱼类的声波装置，只要打开声波，那些怪物一样的深海鱼就不会靠近。
尽管其他人都这样说，年轻的雇佣兵还是害怕。
如果不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积分，他是怎么也不肯接这个独立任务的。
他胆子很小，连虫子都能把他吓哭。这是他第一次做雇佣兵，也是第一次离开主城。一头金色卷发被安全头盔压住，只露出两只大大的蓝灰色眼睛。
此时，那张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惧意。他抬眸，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面前的观景舷窗，目光投向海底黑暗的深处。
映入眼帘的是在管道上不断蜷缩伸展的海草，夹杂着会发光的海虾，在里面钻来钻去，而灯光所到之处全是在执着旋转的蜉蝣生物……这些无害的生物在他眼里，全像是会马上变异的怪物，令他不寒而栗。
然而，更可怕的是黑暗。
浑浊不堪的海水中，那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说不准正藏着什么。
年轻的雇佣兵猛然收回目光，他缩起脚，战战兢兢地抱起膝盖坐在座位上，想把脸埋进膝盖中间。
可这一动作，膝盖却碰到一片冰凉。他倏地一顿，眼中的惧意随即如潮水般褪去。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怀表——从领口把银色的项链拉出来，他握住了巴掌大的怀表。此时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而明亮，揭开表盖，目光落在上面的照片上。
那是他的爱人。
他用炙热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熟悉的轮廓，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面蕴含着浓重的爱意——那让他变得强大，让他所向披靡，让他充满了勇气。
“等我回去。”雇佣兵低下头，轻轻在怀表上留下一个虔诚的吻。随后他小心翼翼收起怀表，再抬起头，目光坚毅，没有了畏惧。他果断握住了操纵杆，在逼仄的隧道内缓缓航行。
逐渐深入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让光怪陆离的世界变得生动起来。可能是心境不同，再看向那些蓝色带尖刺的有毒海贝，他竟觉得有几分憨蠢的可爱。
年轻雇佣兵哼起了歌，他的歌声虽然稚嫩有些走调，但嗓音很好听，甚至还有些悦耳。
他越唱越起劲，还用手指轻轻敲着金属板，打着节拍，同时晃动起脑袋，帽子下露出的几绺金色卷发也跟着左摇右晃。
突然，他“嘶”了一声，停了下来，卷曲的发尾不小心戳进了眼睛里，瞬间刺激出一层泪膜。
他一时吃痛，连忙伸手去揉，就在指尖碰到眼皮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有什么橙色发亮的东西一晃而过。
他微微一愣，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海底隧道里的活物除了他，只有海洋生物。而这里的生物，色彩越艳丽，越代表危险。
他赶紧揉了两下眼睛，仔细去看，却只发现被海草和苔藓覆盖住的管道。
但他却不安了起来，因为那个颜色，和他们的制服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年轻的雇佣兵企图说服自己，“这里可是深海，没有人能在外面行走。”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打开了监控仪器的摄像头，企图看看周围的情况。
可就在他转动摄像头时，突然画面卡住了，像是被海草死死缠住，无论怎么转动，摄像头都只是原地打转，始终没办法移动。
他皱起眉，再次拿起说明书，准备用那些伸缩钳，去剪掉缠住摄像头的海草。
在他终于弄明白该怎么操作，并成功输入程序后，钳子便立即灵活地转换了位置，并出现在了摄像头的范围内。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
潜艇的门被什么轻轻一敲。
年轻的雇佣兵微微一顿——这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吗？
他没怎么在意，目光还停留在摄像头上。这一次钳子夹住了什么东西，它用了些力——因为从摄像头的视角，能看到机械臂在轻微地颤抖。
下一刻，摄像头恢复转动，上面的灯光投进了黑暗的水域，他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年轻雇佣兵按住操纵杆，屏住了呼吸，在小心转动到一个角度——朝向潜艇的大门时，雇佣兵的瞳孔倏地一缩，一股彻骨的寒意倏地爬上脊梁，他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门再次被轻轻敲响了。
就像有人打算来访。
“咚——咚——咚！”
不好意思，头疼厉害，有不少错字病句，重新修改啦[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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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捡垃圾养哥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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