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看美人，千秋绝调语[1]。
在灯火的映照下，周曜的脸庞显得愈发白皙。她撑着头借着暖色烛光端详着桌上的护心甲，偶尔还手指轻点几下凸起，宛若个会动的瓷娃娃。
系统001开口打断这一片静谧道，“阿曜，这可是皇后专门为你连夜赶制的！感受到她对你的爱了吗？”
对于系统见缝插针般的洗脑，周曜她充耳不闻，只是皱着眉，侧过身，继而用手掂量着整个衣甲。
“阿曜，只要顺应天命，这种东西你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经过多年锻炼的周曜早已能自如地屏蔽他的碎碎念，她淡定地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衣上夹层的硬块，偶尔还侧耳倾听片刻。
如此反复多次后，她骤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猛地站起身来。她虽然未见过玄铁，但别忘了何家是做玉石起家的，她对玉的了解可不比其他人低。
见她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系统001极为惊喜地说：“阿曜？你想通了？”
因为端坐许久而血液流通不顺畅，周曜她一边忍耐着眼前的发黑，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向对方简述着她的猜测。
既然系统拥有所谓的命运线，她说与不说他都能知道。还不如借此机会，试探下他的反应。因此，她毫不在意地解释道，“护心甲有问题。”
然而，她极为平静的声音却在系统001他心湖上投下一颗巨雷，掀起一番巨浪。
“不可能！剧情里面，你因为性格冷淡，所以和皇后虽称不上亲密，但她也是真心疼爱你！”他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全身炸起了毛，激动地反驳着。
周曜着实没想对方会如此激烈，倒是让她再次怀疑起所谓的命运起来。人只要没死都应有未来，那为何系统001对很多被他称之为炮灰的人物的未来都一无所知？
她摸索着护心甲表面，决定赌一把。比起系统的天命一说，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想着，她像是临时起意，又仿佛是蓄谋已久般说道，“系统，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这护心甲。”
“好，如果我赢了，阿曜你就要乖乖给我做任务，好好扶持周昱。”
自持手握剧本的系统001有意压抑住内心稳操胜券的得意，他打定主意借此机会让周曜明白皇后和周昱对她的关爱，再让她愿赌服输，心甘情愿地完成任务。可谓是一箭双雕。
“若你输了，你欠我一承诺如何？”
“但不能让我对天命之子下手。”虽然没想过自己会输，但系统001还是谨慎地补充道。
“一言为定。”
周曜本身也未曾想过让他帮忙对付周昱，所以她答应的极为爽快。她从枕下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小心翼翼地将缝纫的线头挑开。在系统001的注视下，她缓慢地揭开了蒙在上面的一层布。
只见里面铺的根本不是什么玄铁，而是一块雕刻有许多细小纹路的翡翠[2]。
“什么？不可能！皇后没有理由对你下手啊？”
周曜伸出手指夹起翡翠，青葱白皙的手指在光的照耀下，一时衬托得翡翠显得更为暗淡无光。
系统001震惊的反应让她在内心肯定了一件她猜测已久的事，再加上赢了对方一个承诺，所以她难得好心地解释说：“我一日不死，她就要担惊受怕一日，毕竟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之，系统他心虚地喃喃道，“可是，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说不定是有误会呢？”
“是啊，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了，一个不通武艺的人死在战场不是很正常的吗？况且我不死，周昱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上位呢？”
看着系统001他似乎还想自我欺骗，周曜她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阿曜，我搜了一下翡翠的韧性也不低，也能起到保护作用。”
“呵。”
周曜对此轻哼了出声。同时，她将指间夹着的翡翠置于烛光之下。
眼见着那翡翠在光的照耀下，没有任何温润质感，反而显得有些发干泛黑。更甚者，玉的中间的纹络并非雕刻而成，而是由隐藏在玉的毛皮下的无数裂纹所构成。
“何家不愧是玩玉的，连这种有大硬伤的死玉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真是令人感动的关爱。”她有意拖长的句尾让她似是真情实感地佩服着何家的效率，又像是在嘲讽何家的偷梁换柱。
正当她说话时，手指为了夹起玉而给的压力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翡翠就此支离破碎起来。
碎片就此割开了她的食指指腹，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迹。鲜血溅落上略带灰暗的翡翠碎片，显得其更为不详起来。
“碎了！怎么办啊，阿曜？”刚查阅到死玉的禁忌的系统001陷入惶恐之中，虽说阿曜总是不愿做任务，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情急之下，他已分不出精力去为周昱辩驳，而是一心一意地关注着该如何破解一事。
“我不信鬼神不信命，”她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指上的鲜血，并将掉落在桌上的碎片一同用染血的帕子包了起来，放入桌边暗格中，“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信了。”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逐渐冷漠起来，她藏在阴影处的半脸与她平日里的样子截然相反，宛若孤鹰，神色冰冷，拒人千里之外。
第一次见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系统001愣住了，在他记忆里周曜总是挂着一副温和内敛而不出错的笑容，但作为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人，他其实隐约感到了她谦和的表面下隐藏的无人能及的孤傲。
可谓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3]，岩岩若孤松之独立[4]。
就像她之前无数个日夜苦练琴技，然后在周昱在琴艺一道上崭露头角，大出风头后，她就再也未在人前奏过一曲般。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认识到——原来她不是不在乎，也并非感觉不到不甘和屈辱，只是她已习惯将一切都压在自己心底。
在系统001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之时，周曜若无其事地从阴影处走出，待到光亮之处时，她又自然而然地戴上温和的假面。
“系统你所谓的天命的视角是周昱的吧。”周曜语气有些玩味，“他所见的事情一定是真实的吗？”
有多少种立场，就有多少种真相。更何况，以周昱那天真而不自知的脑子，他真的能看清楚这皇宫中的明争暗斗吗？
系统001本应坚定不移地维护天命之子的尊严，但当他看到周曜手上细小的伤口时又沉默了。上好的瓷器上多了几道淡红的裂纹，让人在惋惜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阿曜，相信我，天命之子一定是被蒙骗了。”系统001他也感觉到自己显得有些强词夺理，但维护对方本就是他刻在程序中的指责。
而且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周曜她不愿意退一步，而是总想着反抗天命，混混沌沌、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不照样荣华富贵大半生？
反正他们这些系统是从出产起就被要求着服从着主系统的，服从着系统原则，服从着绑定的宿主，甚至连性格都是可以设定和变动的，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按照各自的设定运转。
除了零星几个想不开的叛逃的系统外，他们绝大部分过得不是一样也很好吗？努力完成任务、攒积分、换大cpu，过上幸福的日子，这便是他们的一生。
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曜她并未反驳，而是选择带着护心甲前往丞相府。
相较于太尉府的热闹而言，丧妻丧子的孙巩一自周元上位以来，一直独居于府中，以至于整个丞相府显得极为冷清。
周曜恭恭敬敬地向孙巩一行礼道，“老师，学生有一事相求。”
孙巩一，他着一身黑色常服，其中衣摆处用白色细线绣有一只白鹤。他不过知天命之年，须发皆白，但仍然精神矍铄。
“大皇子殿下今日前来，可是为出征一事？”接到了周曜的拜帖，已等候多时的孙巩一回完一礼，将她引入座。
“是的，学生想知老师对于此事有何建议。”
闻之，孙巩一含笑不语，只是不紧不慢地提起热在茶几上的茶壶，缓缓地在周曜的杯中注入茶水。
“前些日子府上刚招了一个绣娘。大皇子殿下，觉得老臣今日的衣服如何？”
“白鹤栩栩如生，绣娘可谓是心灵手巧。”
周曜接过茶杯，掀起茶盖，抿了一口。
“那是因为有黑衣的衬托，显得白色更为明显。”孙巩一端起茶杯道，“所以大皇子殿下是想做那只鹤呢？还是？”
“学生明白，”她颔首道，“但学生还有一事相求，想借一下老师府邸上的绣娘缝补一下衣服。”
“是老臣的荣幸。”
引用：
[1] 据说是金圣叹批水浒的时候写的。
[2]翡翠的硬度虽然很高，但是韧度不高，比较脆。死玉的解释比较复杂，一种是掩埋入土墓葬用的；还有就是道士驱邪用的；以及玉里面有裂纹或较大硬伤。
[3]、[4]刘义庆《世说新语· 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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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玄铁有异，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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