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换上绣娘赶制的牛皮长靴，站在桌边，书写着一封长信。
洪水之后的救治工作将会是个大问题，为了防范于未然，她决定先修书一封寄予吴老。
吴老这个人重感情，有恩必报。
当年她替他救下吴桂枝的性命后，他随即就把自己的长孙送予她做奴仆。
在她拒绝后，还将自己的医学知识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她，作为她隐藏的保命手段。
尽管与吴桂枝被迫分离多年，但这些年吴白青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如今吴老他年事已高，无论出于什么的考量，让吴白青过来一事还是需要告知于吴老他，让他无需过分担心。
“地乙！”
周曜的话音刚落下，地乙不知从何处冒出，直接跪在了周曜的面前。
周曜掠过了山上她发现地乙消失一事，转而命令道，“以最快的速度交与吴老，再带吴白青过来。”
地乙这人明显有问题，但既然他想隐藏自己的问题，那么在这些小事上暂且还能用。
说着，她将墨痕已干书信折好交予了地乙。
“是！”
地乙接过信件后，跃出窗外，随即消失在了周曜的视线中。
待到估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曜她从脖颈项链处取下特制的树叶型口哨，放入唇边，轻轻吹起。
一声声人类不可察的声音从口哨中传出。
不过一会，一只黑色鹰隼从林间飞驰而来。
被驯服的老鹰，面对主人温顺无比，它小心翼翼地收住自己尖锐的指甲，轻盈地落在了周曜她的肩头。
周曜从鹰隼足上绑着的小木管中取出一封蜡封好的，有密文写好的信件。
只见信上对京城的动向进行了极为详细的报告，将流言的源头直指暗卫营。
甚至于连皇帝命令暗卫栽赃何家的事情在信中都一一写明。
暗卫营隶属周元，周元作为皇帝，金口玉言，他没必要做出如此行径。
想着回来时遇见的圆木和这看似是赞扬周昱实则是捧杀的消息，周曜怀疑这次洪水乃人为。
只是这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能藏在暗卫营，让周元都灯下黑的大人物？
更重要的是这人对她存在着极大的恶意，恐怕来者不善。
周昱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没有人会相信不是她周曜做的，因为她是表面上唯一的得利者。
看来这次安抚民众、治理水患一事，她必须好好谋划一般，才能在周元那洗脱嫌疑。
所以地乙在山上突然的消失，是不是因为被派去动手脚了？
而周昂又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周曜边捂唇思考着此人究竟是谁，边从手边拿起一封命令对方探查地乙的身份，同时继续关注孙巩一的书信，卷好放入其中。
雄鹰歪着脑袋看着她的一番举动后，毫无动作。
于是周曜她拍了拍它的翅膀，示意它飞翔。
黑鹰无视了她的命令，反而垂下头，如同幼猫般眷恋地蹭着周曜的侧脸，却意外的没得到任何回应。
它起身狠狠地向身旁的窗沿啄去，啄完还立在窗沿张开翅膀打量着周曜的神情。
它那坚硬而又略向下弯的喙立即在木制的窗台处留下深深的凹痕。
“阿曜！你为什么要养这么危险的玩意啊？”系统001出声打断了主宠之间的对峙。
“危险吗？”周曜伸出手，摸着黑鹰的脑袋笑道。
她感受着手下毛绒绒的触感，意味深长地说：
“危险才好用。要是它真的像只无害的白鸽一般，那它的利用价值也到头了。”
被安抚到的黑鹰，舒服地扭着脖子，这才满意地向日出的方向飞去。
等到雄鹰展翅高飞的身姿肉眼不见后，周曜才重新招来了另一只温顺无比的白鸽停落肩头。
她喂食了信鸽些许粮食，就取出另一封写有发现疑似孙海河的人的情况的书信折好，交由它带给孙巩一。
系统001似是想扳回一城一般出言：
“既然如此，那阿曜为什么还养白鸽？还是因为无害的事物更让人喜爱吧！”
“因为我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大皇子殿下一定是个毫无野心、有理有节、温润谦逊的人。”
周曜摸着窗沿处的凹痕，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系统的询问。
洪水来临时，救援之事最好做文章。
既然明白有人想一石二鸟，那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此番救人她必须得亲自前往。
久站风口，终究还是让周曜她受了些凉。
在又一阵冷风吹来时，她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痒意，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她捂着的口中发出。
随着她身体的颤抖，放在窗间的另一只手指一时不察就被细小的木刺给刺破。
犹如雪中红梅般，血珠一点点的从她如玉的皮肤上渗透了出来，在指腹上留下点点血痕。
“阿曜！”
“皇兄！”
系统的惊呼和周昂敲门的呼声重叠了起来，周曜压下咳嗽声，将手指放下，回头询问：“消息传回去了吗？”
“已经标红作为加急信件送到驿站了。”周昂站在门口汇报道，“最迟三天即可抵达京城。”
“第二批会水的人找好了吗？”
“找好了，现在已集结完毕。”
“阿曜，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反正伊阙关的这劫是逃不掉的，没有村民能活下来，谁去都没用。”
系统001想到周曜刚才的咳嗽，忍不住出言劝诫。
他相信周曜不是那种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所以他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
只是他隐瞒下了之所以无人生还，是因为这将成为周昱党攻歼周曜的一个有力的证据。
“即刻出发！随我一同前往下游搜救！”
周曜对系统的发言置若罔闻，她整理好因为咳嗽而凌乱的衣冠，转身向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周昂不是没有听见周曜的咳嗽声，也不是不知道她先天不足，疾病缠身。
但，只要是周曜她想做的，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于他周昂而言，最重要的是实现周曜她的所有想法。
因此，当周曜表示自己会亲自带队去的时候，周昂只是看着她的脸，恭敬地请求：“请皇兄允许我跟随！”
“可。”周曜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周昂像往常一样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内心突然隐隐有些不甘。
要是皇兄她能回头看他一眼，或者就像在山间的树枝上只看着他就好了。
而洪水淹没村庄一事飞快的传到了最近的城池中。
此时的朱一还正在商店中仔细地挑选着绢花的类型。
在玲琅满目的各色各样的花朵中，他最先相中的就是那一朵芍药状的绢花。
芍药含苞待放，似极了当年他在河边摘下芍药别在她发髻上时，她低头的那一抹娇羞。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1]。
思及他们青梅竹马时就立下的约定，朱一也没问价格，果断选择买下这朵价格不菲的芍药花。
在从兜里掏出零零碎碎的铜币付完款后，他将其护在手中，生怕磕到这脆弱的绢花。
此时，街道上传来的纷纷扰扰的争论声，让朱一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本想绕开那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的人群，然而一句伊水决堤的声音却撞入他耳帘。
他一时愣在原地，直到被后来的凑热闹的人撞了一下，手中绢花不慎落入地上，这才回过神来。
朱一赶忙蹲了下去，伸出手去捡那朵满载他爱意的礼物。
而就在要触碰到的一瞬间，拥挤的人群中伸出了一只脚，无情地踩了上去。
脆弱的花朵随即四分五裂。
看着那还未开放就已经破碎的芍药花，从没有哭过的朱一，突然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而另一边，虽然大部分打捞出来的都是面目狰狞的尸体，但是和系统001所言有所出入的地方在于——
周曜他们搜救了一下午，还是救出了十几位尚存一息的村民。
只是因为在水中泡了太久，他们的皮肤早已溃烂，同时因为失温和呛水吞服了过多的泥沙，而危在旦夕。
周曜点了几个人和她一同将其带回伊阙城抢救的同时，命令其余人继续打捞。
“大皇子殿下，城中并未备有相应药物，微臣学艺不精，恐怕无力回天。请大皇子恕罪。”
把到这几人脉的那一刻，随军医师们心中一咯噔，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何不去救治周阮几人。
大皇子殿下明显是来这镀金的，说不定是要为日后争夺太子之位积累资本。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再加上他们又救不活这些人……
医师们不敢细思自己的结局，他们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跪下告罪，只求自己能苟活下来。
“起来吧，”周曜安抚道，“几位医师先尽全力去救治，药物这边我会想办法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是她大意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反转的余地，前提是这些人不能全死了。
只是，这个仇她记下了。等她查明是谁设的局，他日她必将大礼奉上。
引用：
[1]《诗经·国风·郑风》
这位朱姓兄弟还是太年轻了，要知道很多时候大家写芍药，寄托的都是些伤感的情绪，比如：
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主人不在花长在，更胜青松守岁寒。
而内容提要改的是《桃花扇》的“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作话末尾祝所有看文的同学们都取得理想好成绩！比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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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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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身如浮萍，命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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