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愉整个人陷在宽大的书桌椅里,下巴搁在物理练习册上,眼神放空,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光滑的纸面,留下几个无意义的小墨团。
“完了完了完了……”他拖长了调子哀叹,声音闷闷的,“感觉昨天才考完期末,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又要开学了?”
他猛地坐直,胡乱抓了把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我这个暑假到底干嘛了?游戏段位原地踏步,也没出门旅游,说好要写的大纲就列了一行……时间呢?我的时间被谁偷吃了?”
书桌另一边,徐望正占着他那把更舒服的人体工学椅,长腿随意地伸展,面前摊着段愉的数学练习册。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划着式子,偶尔抬眼瞥一下旁边抓狂的人,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省省吧,”徐望头也没抬,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冰过的薄荷水,“就凭你日均八小时躺平打游戏、两小时刷短视频的劲头,给你几个月暑假也是‘咻——’一声就没了。”
他写完最后一行步骤,笔尖在句尾点了点,合上本子,精准地滑到段愉眼皮底下,“数学替你收拾干净了。物理自己来,别想赖。”
段愉一把捞过本子,像抓住救命稻草,嘴里还不服输地嘟囔:“……暑假就不该写假期作业啊,我就不信老师当学生的时候会写!”
徐望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空白的物理卷子:“别贫了,赶紧写。别开学第一天就因为作业写不完被拎出去。”
段愉认命地叹口气,磨磨蹭蹭拿起笔,小声嘀咕:“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呢……”
虽然徐望会帮他写大部分的作业,但是只要他在场,段愉搜题的行为就被全票否决,左手一票,右手一票,弹在他脑门上留下红印的签字笔也一票,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不过紧赶慢赶,段愉的作业好歹也是在十一点前顺利补完了。
新学期像一卷按部就班展开的胶片。直到某天数学课后,老师把张文慧单独叫了出去。再回来时,张文慧那张万年不惊的脸上此刻带着点压不住的、亮晶晶的神采,脚步都轻快了些。
一下课,马敏就凑了过去:“慧慧,是不是集训的事定了?”
张文慧点点头,语气里流露出些许兴奋:“嗯,下周一就去报道了。”
“哇!”马敏小声惊呼,眼睛亮起来,“太厉害了!去集训队啊!”
沈余溪闻声立刻凑了过去,一脸崇拜:“真的吗慧慧?太强了吧!全国才多少人能进啊!”
几个和张文慧玩的好的女生此刻把人围成了圈,叽叽喳喳地想象集训情况和题目难度,把人从里到外狠狠夸了一顿,讨论了足足七八分钟才散开些。
沈余天侧过身,对张文慧比了个大拇指:“牛!真牛!慧姐,你这脑子分我一半,我数学也不至于次次擦边及格了。”
段愉懒洋洋地撑着脸在草稿纸上画小人,闻言也抬起头,加入了话题:“是厉害。你都没在竞赛班和他们一起上课做题都过了,他们那个班通过率都不一定有百分百。”
“其实他们做的题我也都做了,而且可能是因为不懂得题我是直接让老师单独给我讲的所以我理解得更好一些吧。”听了段愉的话,张文慧笑着摸了摸头发,解释道。
“你那个朋友过了吗?以他的成绩肯定能过吧?”张文慧问起徐望。
“徐望啊,他过了,也是刚给我发的消息。”段愉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闻言晃了晃手机。
“徐望?”沈余天愣了一下,以一种“这还用说”的表情看了看张文慧,“这种竞赛不是他的基操啦,他哪天不在金字塔尖上坐着才奇怪吧?”
张文慧好奇地眨了眨眼:“徐望他是一直都这么厉害?”她对徐望的了解仅限张静雅淡淡的夸赞和那些一起放学的晚上,他讲题的思路确实挺清晰的,但关于徐望的“神话”,她并不是特别了解。
段愉和沈余天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混杂着“回忆”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何止是厉害,”段愉收了手机,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眼神飘向窗外,像是要穿过时间看透过去的表情,“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标本。小学那会儿,我们这群人放了学就一起疯跑,捉迷藏、自行车追逐战能玩到天黑。徐望呢?”他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有点怀念的弧度,“你基本见不着他人影。”
沈余天立刻接上,比划着:“对!他不是刚被司机接走去上奥数班,就是刚上完钢琴课或者围棋课回来,背着个小书包,衣服永远干干净净,跟我们就不是一个画风。”他挠挠头,“那会儿我们都觉得他特没劲,像个小大人。”
“不过,”段愉接回话头,语气轻松了些,“倒也没人讨厌他。可能因为……”他想了想,“他虽然不怎么参与我们那些幼稚游戏,但人其实不傲。谁要是去和他搭话他也都会回应。”
而且,”段愉笑了笑,带着点理所当然,“我跟他不是对门嘛,从小玩到大。我老去他家找他玩,有时候就会硬把拖下楼,把手上的玩具塞给他,他那个表情……”
段愉模仿了一个混合着无奈和轻微嫌弃的眼神,逗得几人都笑起来,“但他也不会扔了,就攥在手里,站旁边看我们疯。”
沈余天猛点头:“对对!有次我们玩打仗游戏缺个伤员,段愉硬把徐望拉来充数。他就真躺地上,闭着眼装死,被我们几个抬着‘转移阵地’,脸上蹭了灰也不吭声,可有意思了!后来徐望妈妈出来捞人,看见徐望躺在地上扮尸体,那表情……”沈余天捏着鼻梁,一副快要气晕的模样,大家又是一阵笑。
“所以啊,”段愉转着手里的笔,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调侃,“人家这光环,那是有历史渊源的。从小就在各种班和比赛里泡大的,自律得跟个精密仪器似的。我们觉得他没劲的时候,人家那是在等cd呢。”
他耸耸肩,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奖杯,“啧,天才的起点,基本就是我等凡人的终点线了。”
沈余天笑着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赶紧的,给我抄抄语文作业!”
“滚蛋!自己想去!”段愉笑着挡开他的手。教室里小小的、关于“别人家孩子”的感慨气泡被日常的打闹戳破,窗外的阳光落进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
集训前一天,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奶油香和一丝……可疑的焦糖气息。徐望刚推开家门,就被这股混合味道冲了个正着。他循着味儿走到厨房门口,脚步顿住了。
段愉正背对着他,围着一个明显大了一号的围裙,头发被厨房的蒸汽熏得有点软塌塌地贴在额角。他面前的操作台上,摆着一个……造型相当“抽象”的蛋糕。奶油抹得不算均匀,边缘还带着点笨拙的刮痕,顶上用深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胜利。
“回来了?”段愉听到动静,头也没回,正全神贯注地和裱花袋搏斗,试图在“胜利”旁边挤一个星星,“再等两分钟,马上就好……哎你别站门口挡光!”
徐望默默走进来,目光在那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上停留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迟疑:“这蛋糕……叫什么?”
“胜利蛋糕啊!”段愉终于挤完了那颗有点扁的星星,满意地直起身,转过身,脸上还沾了点奶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望,一副“快夸我”的表情,“专门给你做的!吃了它,金牌妥妥的!”
徐望看着段愉鼻尖上那点奶油,又看看蛋糕上那狂放不羁的“胜利”,沉默了三秒。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话咽回去,最终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又带着点微妙探究的语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它,叫,什,么?”
“胜利蛋糕!”段愉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恼了,“名字怎么了?多吉利!多霸气!你就说,吃了它,你能不能赢吧?”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徐望,仿佛徐望敢说个“不”字,他就能把蛋糕糊他脸上。
厨房里安静了一瞬,只有冰箱运作的低微嗡鸣。
徐望的目光从气势汹汹的段愉脸上,造型朴拙的蛋糕上。他眼底那点微妙的不敢置信渐渐化开,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层极浅、却真实的暖意。他唇角很轻地向上牵了一下,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认命的味道。
“能。”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笃定。
“那不就得了!”段愉瞬间眉开眼笑,仿佛打赢了一场大仗,得意地拍了拍桌子,“吃就完了!管它叫什么!吉利就行!”他手忙脚乱地去找刀叉,“快快快,趁新鲜!这可是我照着视频学了一下午的独门秘方!”
徐望看着他在厨房里团团转的背影,再看看那个写着“胜利”的蛋糕,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了袖子:“……我来切吧,让你来一会儿连台子也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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