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儿-”
“娘，我听二丫小叔说啥五百块，要找齐安婶子啥的。”
闫洋小口嘬着米汤看屋外，煞有介事地同他娘说着自个听到的小道消息。
天边的灿烂晚霞下班，只留柔静的蓝黑天空站晚班，细碎的星光闪烁，月光给王家屯铺上一层温和的薄纱。
“你别瞎参活，明儿咱吃包谷稀饭，多加碗炒肉。”
边月听刘婶念叨过这事，二丫她爹牺牲后的抚恤金，过大半年才到手中，整整五百块。
“嗷呜！”
闫洋张大嘴欢呼，洗漱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同放炕上的闫妍说话：“妹，咱明天也有肉吃，等哥攒会儿钱，过年给你买糖葫芦吃！”
“啊-”
闫妍把拳头塞进嘴里用牙龈啃着。
[哇！]
[好漂亮的天。]
[不得不说，主播这个景搞得真好，没电线塔，全村就俩根电线杆子。]
边月在辘轳井边洗漱的时刻，弹幕纷纷调转视角，感受夜色中的王家屯，热闹寂静。
摸黑进屋，熟练地避开灶台角，这会儿只希望家里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啪嗒-
这是边月幻听的声，无声无息突然亮起的灯光，亮得跟屋里挂着太阳样，晃动人的心。
她这两天忙活的，都忘记自个就有电灯使了！
[主播还不睡觉吗？明天又要下地诶。]
[提前跟大家咕赖。]
边月脑袋从门板边伸出去，王家屯如常的夜晚，半分没变。
锁门躺炕上关灯的瞬间，黑漆漆的夜里，有人咧开嘴偷摸笑。
不花钱的电灯，城里可用不上。
边月在心底偷偷默念，要吃饱穿暖过好日子，要钱、要票、要黄金。
铛——
锣声打断美梦。
水稻、大豆进入收获阶段，忙里偷闲的假期过后，田间地头长满人，跟昨天看热闹的人比起来没差。
所幸去年王家屯拿到先进集体，王添禄又上公社里走动多次，这会儿冒着黑烟的农机轰隆作响，抢收工作得到缓解，边月忙里偷闲还能跟刘婶唠唠嗑。
今年雨水多，隔壁的水稻田的排湿降渍工作正在有序进行。
她们面前贪青晚熟的水稻还绿着，得补肥料，赶在霜冻来临前收割。
“你说这看着人模狗样的，做事咋这么不地道。”
刘婶悄声吐槽着，不时打望隔壁垄的婶子。
衣服晃荡，眉目间是被生活磋磨出的愁苦，动作还赶不上笨重的联合收割机灵动。
“你别光瞅她，那不刘建伟，再有刘建宏...一家五个儿子，不有得闹！”
王七婶子昨儿把闫家的母鸡抱回家，可算出了口恶气，乐呵呵丢着肥料凑过来八卦。
[这么近，这么大声不怕人听见！]
[咋感觉我们像大声密谋的反派。]
[怎么就蛐蛐上了？有没有人跟我说说经过。]
“齐安那精神气都落一大截，成天跟盯贼似的守着人，咋不上派出所帮忙去，白瞎这精神。”
刘婶拇指食指分开合拢，相差无几的肥料隐入肥沃的淤泥中。
“也不晓得王婶咋想的，王狗蛋跟刘建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偷鸡摸狗样样精通，昨儿还听闫立撺掇欺负二丫。”
边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左看右看，果不其然，闫家人没来。
秋收农忙这会儿，算是家中劳动力的高中生有长假，村里也就刘英，正念高三的闺女跟她们在一片地忙活。
几人拉下嘴角摇着头，把今天的工分挣到手，拖着还算精神的身躯回家。
一连几天，白天拾掇地里，晚上在晒谷场扒苞米听大会。
地里空荡荡，粮仓满满当。
边月才得闲，把晒好的萝卜干、白菜条收拢装袋挂土墙的钉子上。
吃过晌午，村里懒洋洋的氛围很快传染开。
赶山的不算，他们这会应当翻山越岭，跨河过沟了。
今天天气也不错，明亮的阳光照得人发困，连狗都趴在院子里，静悄悄的。
浅黄的杂草左右摇摆，也不知道它们头昏不昏。
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在前头晃荡，边月熟练躲在粗壮的白杨树干后，偷偷打量。
[真成反派啦？]
[看主播吃的糊糊下饭一周，成功瘦了五斤。]
[虽然很喜欢看种田文，但是终于休息了。]
[我要为苞米稀饭证明，土豆子、青菜、豆角一块煮了放凉，配着烧辣子，解暑好吃又管饱！]
闫立应当是从家里刚出门，叼着根不知名的草，哼着歌溜达，要不知底细的小姑娘说不定还会被他这幅好皮囊给哄住，就像之前的知青姑娘那样。
边月原是打算在村头的代销点买些调料拌萝卜干，顺路跟在后头。
倏然，闫立脚步没停，拐往旁边的小路去。
边月皱着眉头，那边可没闫家亲戚，当机立断跟上去。
闫立熟练地避开养狗的一户人家，绕到王大勇家跟前，蹲墙根里摸进院子，保持姿势半晌，许是确定屋里人睡着，大胆地从窗户往里探望。
[妈耶，这里有变态。]
[嚯，这熟练的样子，铁定惯犯！直接给他抓了！]
冯灿坐在工位上愁得头发掉，前两天发的科普视频反响不错。
坏消息：只有家里亲戚点赞了。
批判性地看了两天种地把心情舒展开，被突如其来的剧情吓得两眼一黑。
这她真忍不住，光明正大的偷窥，这啥公司写的剧本。
边月沉下心，没有半分疑惑。
王大勇妹妹——王梨，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俊俏闺女，村里混混因她哥常在村里不同地方出没，没敢大肆招惹，敢情偷摸看。
闫立不时四处张望一番，确认周遭没人，再专注地盯着窗户里的姑娘，头都快伸进窗框里。
[咦惹，好恶心。]
[主播，我错了，那天就应该狠狠打脸才对。]
[上啊，我恨不得钻进去，左勾拳，右勾拳！]
弹幕愤怒飞快刷过，中间穿插着为闫立说话的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边月听见耳边熟悉的清脆响声，眼睛猛地睁大，她知道了。
解下充当腰带的布条子，紧紧攥在手中，弓着腰，快步贴近围墙，不敢露头。
瞳孔左右晃动，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行动。
许是听到什么动静，闫立又警觉地往四周看了两眼。
[别！露！头！]
[不许动！]
[还好有上帝视角。]
[好，快动手！]
在无数的弹幕提醒，边月心里有了底，控制脚步声，灵巧地快跑到闫立背后，悄无声息，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丝滑地用布条蒙住那双眼睛，顺手抽下屋檐的麻绳，擒住胳膊，反手扎了个死结。
突如其来的眼前一黑，闫立没由来生出恐惧，漫长反射后的叫声咬在舌尖。
[好！]
[爽！]
[快送派出所去，这不得流氓罪。]
冯灿关闭键盘，长呼出一口气。
“瘪犊子，来阴的，有本事咱干一架。”
闫立咬牙切齿，脑袋左右转动，想判断人在那边，用他还剩下的武器——牙齿来攻击。
边月可不管他在嘀咕啥，揪住脖子衣裳，拎着带离“犯罪现场”。
[不是，这科学吗？]
[报告，没有发现威亚和ps痕迹。]
[可恶，我健身去了。]
[教练，我想学这个。（对手指）]
砰-
闫立失去眼睛的判断后，全身的感官调动，腾空的害怕恐惧瞬间被肩膀的疼痛掩盖，空虚的心被猛兽的利爪抓住般，只能靠在地上扭动、狰狞五官缓解难忍的疼痛。
“呸，咱都一个村的，有话好好说，大勇哥？”
啪-
熟悉的巴掌，脸上之前的红肿还没消去，闫立疼得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火辣辣远超辣子的力度，他还没有任何能够反击的方法，趴地上捂脑袋都不成。
“你...大哥，同志，老大，俺错了，有眼不识泰山...”
空气静悄悄，说好话还是有用的。
“嘶，哥，俺身上就两块二毛五，都给你。我保证，再也不去瞅王梨！你要看上那个姑娘，我都离远远的，还能给你出主意咋搞到手...”
抓到救命稻草，闫立恨不得把他之前咋逗花惹草的事秃噜出来。
[咦惹，呸呸呸！]
[就算是演员也不管啦，报地址，脚痒了！]
嘭嘭-
沉闷的两拳是边月的回复，直接给闫立干晕了。
还有拳是替二丫还的，没本事的人才欺负小孩。
边月小声吐槽：“呸，坟头洒花椒！”
[麻鬼，哈哈哈哈。]
[方脑阔，哈戳戳，车子来了跑不脱。]
[？]
咕噜噜-
老远传来响声，边月动作加快，一脚给踢到榆树下的草丛间，三两步到代销点把躺着赵会计喊起来，买了调料。
“老赵！来事了！”
王添禄喊着，拉开门帘往里招呼。
边月看见回来的牛车上大包小包的行李，不是棉花，有些失望，但几张新鲜面孔吸引到她的注意。
“新来的知青？”
“昂，找杨主任帮忙划拉来的，林知青家里都是医生呢！”
王添禄小声跟赵会计通气，等会儿要把今年收的粮食给新来的知青分点，可不能把人饿到了。
边月抱着东西站在门口，好奇打量。
“婶子好！”
扎着两条辫子，穿着青绿色衣裳的姑娘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好好好！打哪来的啊？”
“湘省来的，婶子，我们村子能吃饱不？有没有不好相处的人啊？我给你介绍介绍，跟我一块来的知青姓冯，她不爱讲话，还有吴知青...”
边月静静听着叭叭不停的林知青说话，要不是听村长说了，谁知道这么活泼的姑娘会看病。
“村里只要不偷懒的，别说吃饱，肉也能吃上。好不好相处多瞅瞅就知道，你们知青一块干活避着村里几个混不吝的就成，冯知青好！”
另外两个知青点头打了招呼。
王添禄和赵会计商量好，牛车滚动，要把他们送到知青点去。
林知青一路活跃得很，看啥都稀奇，不时问问，边月都受不住那热情。
冯知青手护着挎包，跟着左右观察，把王家屯打量记下。
吴知青拖着沉重的脚步，只想快点到休息的地方坐下。
“村长，那里躺了个人！”
那么大的一个闫立，被林支竹发现。
边月心底的警铃瞬间敲响，她裤腰带没了。
[主播别慌，反正没摄像头没证据。]
[这个新演员话好多哦，吵得我脑袋痛。]
[好有朝气。]
“嗯...老赵，我这身子骨受不得惊吓，你去瞅瞅。”
王添禄本想糊弄过去，但身边是新来的知青。
“我...哈...”
“这都被绑住了，脸肿这么高，多大力多大仇啊？好像昏迷了。”
林支竹好奇地走过去，揭开蒙眼布，扒拉开闫立的眼皮，转头看向村长。
今天的天真蓝啊。
边月在心中感慨。
“闫立！闫立！这都叫不醒，指不定在这边睡着了，咱先上知青点把东西搁好。”
王添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一流，赵会计即便熟悉他的作风也忍不住侧目。
只有吴知青沉默地疯狂点头。
牛车继续前行，冯悦不动声色地看向背后的婶子，边月回了她一个友好的笑容。
麻鬼，川渝方言，麻有哄骗的意思，即你骗不到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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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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