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佥事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管家。
“什么意思？”她抱着剑，冷冷地看着对方，“杜家好歹也是代州的大家族，连迎接上官的礼节都不知道吗？”
“只派一个管家来迎接，主家倒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蔺大人和本官是奉陛下之命来代州任职。”何榆流畅地接上了指挥佥事的话，“如此怠慢，怎么，杜家可是对陛下有所不满？”
“还是说，以为天高皇帝远，自己可以在这代州称霸了？”
管家接到的指令只有针对何榆生气或者忍气吞声的反应，没有料到她竟会上升到不敬皇帝上，吓得连忙跪下：“大人恕罪！实在是我家主人身体欠佳，不便出门，但我家主人对陛下可谓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何榆挑挑眉，没说话。
指挥佥事见她不再为难，低声问：“杜家如此怠慢，何大人不气吗？”
“蔺大人，就算要报复也不急于一时嘛，更何况。”她抬腿就要往里走，让管家迎接礼品的手扑了空，“我也没带见面礼啊。”
管家没想到何榆也很不讲究，但自家理亏在先，也不好以此做文章，只得老老实实迎着她入席。
指挥佥事自然也是没带的，抱着剑就跟着进去了。
*
何榆闭了闭眼睛。
这么明目张胆地穿着超过规制的衣服，还有满座的纯金器具，琉璃灯盏，究竟是试探呢，还是试探呢？
她按住了指挥佥事，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假装没看见这些，继续微笑着同一旁的杜向松交谈。
杜向松因为她先前来时未随礼，再加上她先前杀了明知道是杜家派去传话的小吏，认为何榆恐怕来者不善。
因此并不认为她会因为畏惧世家权势不愿生事，还以为是隐忍不发，于是再次出言：“何大人，您看我这席间酒器，皆非凡品，厅内陈设之物，也都是匠心之作。您再看那边。”
说着，她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架子，下人将屏风从两侧拉开，展露出了中间的甲胄。
“好有气势。”何榆赞叹地拍手，“杜家主，这甲胄列于厅堂，非但喻以祥瑞，亦足以振满座宾客之胆气，杜家主的用心良苦，可谓至矣。”
杜向松不信何榆不知道私藏甲胄是死罪，她已经打听到了何榆在京中的过往，此人自己就曾被以此诬陷过，又怎会不知？
果然就是在装傻了，杜向松心想。
她举起酒杯，邀何榆同饮：“代州民风彪悍，想必大人因此次粮荒之事已有见闻，且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因此，代州之务，非豪强不能治！”
“大人若愿与杜家共治，当满饮此杯！”
“还有我宋家！”宋家家主宋佑闻言，也举起了酒杯。
紧接着，席上所有世家代表皆举杯，只等何榆反应。
何榆表情古怪：“统子，她这是想效仿‘王与马，共天下’吗，这也太猖狂了吧。”
系统煽风点火：“简直就是不把宿主放在眼里！宿主快痛斥她，若是真应了她，恐怕就要被以为是同流合污了！”
何榆很是淡定地举起酒杯：“敬我大梁！”
这又是预料之外的反应，下面人偷偷看杜向松的动作，见她面色无异，便也一同喝下了酒。
指挥佥事也抿了口酒：“杜家主有如此责任心，蔺某佩服，待宴会结束定然写一道折子上去，使陛下知晓杜家主的忠心。”
杜向松这次听的明白，但她依然面色如常，继续推杯换盏。
“酒里下了药。”应酬了一会儿，何榆回到了座位，不动声色地说。
指挥佥事顿了一下，小声问：“你可是喝了不少，无妨吗？”
“无妨。”何榆摇摇头，“杜向松不敢下死手，且先记下。”
见二人窃窃私语，杜向松朗声打断：“代州偏僻，何大人赶路辛苦，一来又遇上了麻烦。此乃我等的一番心意，一是供大人在代州安顿之用。”
说着，几个仆人抬上来了两口箱子。
杜向松又补充道：“这二，便是我等得知代州百姓粮荒，于心不忍，愿捐出部分家财，聊表心意。”
“是吗，诸位有心了。”何榆笑了笑，“可只靠着这些钱，怕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粮荒的问题吧。”
她作恍然大悟状：“代州的粮食大多集中于诸位手中，杜家主莫不是想让本官用这钱从你们手里买粮吗？”
杜向松面不改色，还是笑着：“大人说笑了，这钱既然交到大人手里，那如何处置，自然是大人说了算。至于向大人献财，又要您用这钱从我们手里买东西，岂不是多此一举？”
何榆若有所思：“杜家主的意思是，不愿卖粮给本官了？”
“您这话就言重了。”杜向松拱了拱手，“您若需要，我等自然愿意将所囤之粮全数献出。只是……”
“这粮食原是为了筹备同北狄的军事，若是用于粮荒，我等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何榆摇了摇头：“花钱买诸位也不愿，杜家主，有话不妨明说。”
杜向松笑道：“何大人爽快！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足以解决粮荒的粮食，都没问题，我等只是希望可以收获别驾大人小小的友谊罢了。”
系统不屑：“贿赂就贿赂，说什么友谊。”
紧跟着系统的吐槽，宋佑就补充道：“大人不必担心，这绝非贿赂，只会是与朋友的赠礼，在座的诸位也绝对不会乱说。”
指挥佥事冷冷地出声：“也就是说，诸位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杜向松又笑了笑：“蔺大人若不弃……”
她拍了拍手，下人又抬了个箱子上来。
指挥佥事都气笑了。
何榆安抚了她一下，而后犹豫着开口：“诸位的诚意我看到了，只是我初来乍到，为人又有些保守，总觉得没有些田地的话，会很不安心啊。”
杜向松愣了一下。
但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和宋佑对视了一眼，眼里是势在必得：“还请大人放心，明日就将城东那片良田的地契给您送上。”
“好！”何榆满意地颔首，“作为朋友，我也不会一味索求，诸位若有任何需要，只要在我的职责……咳，能力范围内，尽管提便是。”
系统绝望地捂住了脸，宿主现在演都不演了啊！
指挥佥事欲言又止，但对何榆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
只是见何榆要完地契就坐下了，她还是小声提醒道：“何大人，那代州的粮荒……”
何榆还没动作，杜向松就发觉了：“粮食明日也会运至官仓，还请几位大人放心。”
“有了粮，想必饥民就不会再闹事了吧。”何榆看似无心地感慨了一句。
这是警告吧。
杜向松和宋佑又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了起来。
“那是自然，能吃饱饭，百姓怎么会跟官府对着干？”
说着，她观察着何榆的反应。
何榆没反应。
就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似的，又低头吃菜了。
一直到送走她们，杜向松都觉得自己摸不透这位大人。
“既然现在何榆的态度还不清楚。”宋佑拍板决定，“咱们不妨双线并行，答应的金银田地照给，但是先前安排好的计划，也照做不误。”
*
何榆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这么引人深思。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内卫的指挥佥事，所以赶紧想先稳住她，才感慨了一句树立爱民勤政人设。
历史上的贪官可多了去了，但只有巨贪才值得史官为其书写，因此若是现在就暴露，计划就又要失败了。
“哎，有个皇帝的眼线跟着就是麻烦。”她感慨道。
系统：……
“感谢蔺大人。”它情真意切。
系统心心念念的指挥佥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方才何大人在席间应下贿赂，可是为了暂时隐忍不发，只待日后？”
“蔺大人知我。”何榆迅速应下，“我故意狮子大开口，一是为了迷惑她们，打入敌方，从而使她们暴露更多罪证。”
“二是为了试探世家的底线。”何榆很快又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想必蔺大人心里也清楚，世家所据有的钱财，绝非只是通过代代积累和正常营生。”
“先前百姓中也有流传，加征军粮之事是从官府下的命令，因此，定有官官相护，才使得世家在代州能有今日之势。”
“有理。”指挥佥事闻言，也意识到此事的不简单，“也就是说，世家的保护伞，可能不止是这代州的官员，还有更加高位的人在护着。”
"可眼下清流和宗室都脱了一层皮，朝堂上的大员也都进行了大换洗，究竟是谁有能力一直相护呢？"
何榆怎么会知道，这都是她现编的。
正当她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编一个合理的推测时，突然有一小吏跑了进来。
“二位大人，不好了！”
“在发放粮食时，排在后面的百姓想往前挤，这就又起了冲突。为了整理秩序，在场的几个衙役拿了兵器去镇压闹事的百姓。”
“可不知道是手滑，还是闹事的百姓往前挤得太厉害……”
“有那么一些百姓。”小吏小心地看着二位大人铁青的脸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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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终于受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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