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幽幽，大片大片的白雪被照亮，擦出的残影宛若流星轨迹，这样旖旎的景色也只有这个时代能看到。
真实的自然是怎样，人类早已忘却，他们向来是大胆而有创意的生物，抛弃了工业污染的天空，独创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夜色，太阳、月亮、星星、彩虹可以一并悬挂在天空，荒诞又魅惑。
张落仅睡了两个小时，打开门，是程仪静一张又惊又恐的面容。
“我们的人全被抓走，强行注射了稳定剂，周空呢，你们拍摄的录像呢，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张落低头揉揉太阳穴，把她猛地拉进房间。
“他背叛了我。”
“什么？！那谁来上传那些视频 。”程仪静一口咬上手腕，企图用疼痛缓解极端的紧张，呼吸时急时缓，犹如一只被人反复打捞扔掉的溺水之鱼。
她瞳孔慌乱地闪动，无意中捕抓到王安雅，差点叫出声，她是除张落外唯一知道王安雅被抓走的人，若不是喉咙被张落卡紧，那一声尖叫就要吵醒熟睡的人儿。
“她还活着，她怎么样了？？”程仪静顾不得张落行为粗鲁，死死抓住她的手臂，转眼间雪白的皮肤上压出一道道可怖的青黑。
张落语气懒散：“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和以前一样，程仪静眼中绽放出一道闪亮的光芒。
“我们还有救，实验成功了，那些东西一定在她体内繁殖成功了。”程仪静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沾着血迹的刀，朝王安雅刺去，嘴里喃喃念叨，“再生人，有救了。”
张落握住刀刃，不顾程仪静惊愕的眼神，将刀一寸一寸推回，刀柄压在程仪静的胸口，无论她怎么挠抓张落，撼动不了半分，无力地听着骨头咔咔折断，尖锐地骨茬刺破肺泡，深入体内。
腥甜的血味弥漫至张落的鼻端，张落皱眉，“臭死了。”
一点没他的好闻。
她扔了刀，找出一根针管，扎进程仪静的胳膊。
程仪静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张落，我们不是同胞吗？为什么，你不想逃出去吗？”
“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能获得幸福，待在这也无所谓。”
程仪静苦笑一声，血液从口中喷溅至地面：“幸福？这里能有什么幸福，不过是安于当下的自我安慰罢了。”
眼皮沉重，如打铁的落锤，重重下砸，又被她强行睁开，失血过多后，全身止不住地发抖，程仪静从张落的乌丝缝隙中去看那一线的光明，她的同族，他们再生人难道就这般沦丧了吗？
不甘心，世界是大家的，凭什么只有正常的人类能享受，凭什么其他生物就要为他们的生存让步，就像动物园伤人的动物要为人类的错误付出代价，真正的利益既得者却只有人类。
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看着王安雅露出的一节小拇指，黑暗侵蚀视线，渐渐浸染了那一寸希望……
一如往常的晨光，一如既往的铃声。
王安雅揉揉眼睛，伸脚去够床底的鞋，触碰到一片黏湿和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啊！张落，你快过来。”
张落全身赤果地走过来，一脸淡定，王安雅见状，沉凝不语，两分钟后，怒吼：“我没给你搭配衣服至少把内衣穿上啊！”
待两人穿戴整齐，她叽叽喳喳埋怨：“真是的，处理不来就放着等我来嘛，弄得地上全是血，臭死了，你从哪抓的那么多鸟？”
“楼下院子，有很多，撒一把饲料有一群。”
王安雅给她拉上拉链：“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吃了犯不犯法，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还有人吃人呢。”
五颜六色的羽毛如同宝石美丽，王安雅摘得时候很小心，想把它们留下来做进手账本去，一个没注意，被张落一扫，全扔进垃圾桶。
王安雅：“……”
“滚一边去，别在这帮倒忙。”
张落摸摸鼻子，坐到电脑前，不敢在旁边捣乱。
一锅小鸟汤被端上桌，王安雅厨艺精湛，褐色的汤底冒出甜丝丝的香气，处理到位后，丝毫没有鸟原本的腥和臭鸡味。
她也许久未沾过荤腥，但比口水已经滴了一碗的张落好些，汤还很烫，她盛出两小碗放身边凉，生怕张落抢着要喝烫到嘴巴。
兴许是为了转移张落注意力，王安雅提起一个她从未说过的人：“张落，其实我有个弟弟。”
“嗯。”
“他长还行，成绩也不错，脑子还算灵活，也在这上学。”
“哦。”
“因为我和他闹了点矛盾，我一直不肯接受他道歉。”王安雅深吸一口气，呼出，“现在想想，那也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一切都是我父母……”
她焉然断了声，谁都想活，有活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如果她是父亲，她也会把两个孩子卖出去。
这所学校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生活，绝对比另一个她考上大学的可能生活优渥，大学的学费昂贵，如果父亲牺牲自己，成全他们姐弟上学，她定是要在读书和赚钱两头飞，想想现在轻松自如的生活，竟不算委屈。
当然，这一切要建立在这所学校不吃人的前提下。
一回忆，王安雅回想起许多细节，难怪那个合同看起来那么诡异，她真佩服说出“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人，这句话可适用的场合和时机太多，怎么会有一所学校付费招录学生，还无偿提供良好的学习条件和生活环境，全是一场骗局，一场从头到脚的骗局。
如果她还是考上了大学，现在会是怎样……
窗外下起大雨，掩盖了所有声音，王安雅走到窗边，打开隔音键，关了窗帘。
她敲开张落企图偷汤喝的手，叉腰气愤道：“好好听我说话。”
张落立刻端正坐姿，向掌管肉的大佬讨好一笑。
“我说，要不你就跟我弟弟结婚吧。他有时候傻是傻了点，人还是很善良的，我了解他，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对人心动过。”他们姐弟俩整天除了看书就是赚钱，家里又穷，也没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他。
“这样，我们三人就能一直在一起。”
张落启唇，话还未出声，寝室门被猛地敲响，王安雅吓得呆住，要去开门时敲门声骤然消失，窗户被一道子弹打破，楼下楼道尖利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
“快跑啊！！！快跑！！”
王安雅：“什么——”
张落从椅子上站起，惋惜地看一眼小鸟汤，旋即挑起一个笑容：“安雅，我们去餐馆吃肉。”
楼梯口被提前炸开了好几个口子，过了一会儿，此刻往下跑的学生不算多，张落稳稳拉住差点摔倒的王安雅，待她站稳后，继续牵着按记忆中的路线奔出。
各处用来传声的仪器无一不再播放：“请各位同学不要慌乱，和安教学楼的学生请沿绿荫道跑至东侧大门，图书馆的学生请沿人才道跑至西侧大门，请…………”
王安雅淋着雨，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边跑边回忆，被人群逃亡的场景震撼到，两三秒，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味道。
程仪静很久前给她注射的那管针剂，雨……是橙色的！
沁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流进她的眼球，吸进她的鼻腔，喝进她的嘴里，一种莫名的振奋充斥她的心头，想要再跑快点，再跑快点，跑出这个吃人的地方，跑到她梦想的大学，跑到幸福的三人未来。
程仪静在雨中大笑，扛着一个半人大的水炮，狂射不止，“振我再生人，振我再生人！！哈哈哈哈哈可恶的人类。”
张落看了她一眼，没停脚，却被王安雅拉住，吐槽：“她还傻站这干嘛，我们拉上她一起跑。”
“有我程仪静在的一天，我的同胞，我们再生人就不会为奴，有我程仪静在的——”
天空黑压压一片，像蝗虫过境般，一种诡异的类似黑虫的机器占据了上空。
王安雅被猛地拽回，她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在抒发豪情壮志的女人怎么就死了，怒睁着双眼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她想去捡，身体先被扯动。
“别管她了。”张落强行把她拉走。
无数块屏幕还在播放屠宰场和养殖场的画面，人们在一片橘橙中看到这腥红的场景，头皮刺激得发麻，再次加快了脚步。
程序正不断遭到攻击，贴在张落大腿根的手机不停震动，她分神地想，那个人还真是优秀。张落不知道周空在这IT技术方面这么优秀，就像小说里无所不能的黑客，多亏他留下的这个程序，不然计划可能实施不到这一步。
“推！推！推！推！”
跑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们已经看到几千名学生聚在门口，按照广播的方法破坏大门，众人的力量是浩大的，呼喊声富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凝聚成一把重锤，撞击着大门。
砰一声
张落顿时减速，王安雅不知她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她一副失神的模样，后面还有学生往这跑，突然减速很可能会发生踩踏事故，使劲拉了一把张落，把她重新拉回正常速度。
王安雅喉头反血，攒力胸膛一鼓地问：：“怎么了？”
发圈没扎牢张落的发丝，有几缕被风吹出，轻轻拂过她的脖颈，给人一种被风掐住的错觉。
裤兜轻盈，张落良久回神，不知道说给谁听：“没什么。”
她们搭上前人的肩膀，将自己的力量施加到群体上，随口号一收一推，看似坚固不催的大门开始摇晃。
“推——”哭着的，喊着的，渴望自由的，不愿沦为家畜的。
张落站在万人之中，目光落在前方的大屏幕，画面不再稳定地播放，红红绿绿的方块不时抽搐出现，他的程序很快就要被破坏，张落有些失了力量，一眼不眨地盯着那画面，镜头偶尔闪到他的脸，她微微愣神。
咔滋——屏幕彻底湮灭，她眼中的光随之暗灭。
——【“推-推-推-推-”】
“怎么回事？那是我们？”
不知为何，屏幕又亮了起来，这次不单有画面，还出现了声音，一些节奏有些不同的声音，齐齐奏响。
“是另外几个大门，他们也在努力，大家加油，集中力量！”
王安雅听到身边人的笑声，有些惊奇，张落从不这样大声地笑出来，都是很温婉，类似于笑不露齿，只不过，明明是哈哈大笑，听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
“让开，让开，我学武的。”一个长发的男生推开人群，朝前走去。
“让毛线啊，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推得动。”
长发男不语，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无需解释太多，似乎是嫌人太多，一个飞身，踩着人群的头飞奔向前，只见一显一隐，固定门的几个关键零件被他徒手劈碎，手腕断口的血喷了周围人一脸，见到那双变形的机械手指，没有人抱怨。
他借力扯烂这双机械手，尚未愈合的筋肉和神经暴露在空气中，断裂的手臂向前一指，“再来一次，给我推！”
砰一声
门开了
“太好——呃”那人还没庆祝成，肚子骤然出现一个大洞。
惊恐的尖叫连声响起。
一具又一具再生人的尸体倒下，所有人呆住了，望着上空嗡嗡叫的机器，眼中渐渐被黑色的绝望掩盖。
“草拟吗的，老娘就是死也不呆这个吊地方。”
“哪里不是死，死我也要死外面，我才不要被人吃了。”
“爸爸妈妈，我去找你们。”
张落看着这一切，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吧，安雅，去吃肉。”
王安雅与她十指相扣，远望门外的景象，“好，吃肉去。”
她们走着，走到大路上，身旁的尸体有增无减，世界仿佛只剩三种颜色，雨的橙，血的红……
门外的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街上没什么人在行走，周边的商店延街排布，店内人的身子受玻璃遮挡，影影绰绰。
一个女性再生人脱离了向外走的队伍，进到一个小巷去，“这还有只小狗呢。”
张落登上台阶，走向一家面馆，和王安雅一同推开门。
_(:з」∠)_应该铺垫一下这场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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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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