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大半夜跑过来干嘛,有啥话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现在好了,这个点别说公交车了出租车都没一个。”他絮叨的给火炉子添碳把手上的烧水壶放上去,看了一眼坐在折叠凳上的林贺。
他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羽绒服上面都是泥点子,鞋子上也都是泥巴,最惨的是他的手指。
其实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啊,手指修长骨节漂亮,这会却搞得这么惨。手指头被划的都是血,肉都在往外翻,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泥,倒刺拉的老长,露了出红色的肉芽,因为在雪地里泡太久手指肿的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泥萝卜。
他是在晚间巡逻的时候发现林贺的,大晚上他就蹲在她妈妈的墓碑跟前,脸被冻的冷白一片,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他跑过去把人拽起来才发现墓碑左侧的小柏树被他给刨了,冬天的土都被冻实了,他林贺又没带铁锹竟然就靠着一根破树枝子和一双手就把土给刨了。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是家属自己弄出来的,用不着被上面人批,但他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他到底往里面埋什么了。
林贺在这待太久四肢都被冻僵了,连扭头这种动作都做的缓慢又艰难,“我的狗,埋的是我的狗。”
狗啊,那柏树下的洞不大,埋不进去一只狗,能埋进去的也就只有一个小盒子了。
他点点头没再问,把人带进值班室了。
“水差不多行了。”他把烧水壶里的热水到进他洗脸的小盆里,试了试水温,“泡泡吧,你满手的泥。”
林贺刚才已经被他念叨着在外面搓了半天的雪,围着炉子烤了半天手指已经回温了,在热水里泡着也没觉得痒。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来了,前几次不都是大中午来的,我还以为你又要在那破凳子上坐半天呢。”他把后面那句这次怎么没坐凳子改刨坑了给憋了回去。
林贺看到了他工服上的名牌,王绍。
“你怎么知道我坐半天凳子的。”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咳起来,王绍把在炉子上热着的核桃露递给他一瓶,“我怎么知道的,我是门卫啊弟弟,我除了打游戏剩下的就是在园子里乱晃了,再说我在这两年多就见过你一个这么干的。谁家好人不是祭拜完陪着说会话就走了,往跟前就站个几分钟,转身往后边树杈子那一坐就好几个小时的就你一个。”
他边说边低头开了把游戏没去看林贺,但凡能在跟前说谁会躲到柏树后面坐着呢,他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林贺咳了很久,才垂着头说:“以后不会了。”
王绍嗯了一声没说话,低头开始打游戏了。
林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未读消息很多,想要加他的人也很多,自己成了他们的大热点大新闻,是合格的饭后谈资。
王易杰他们几个也给林贺发了消息,大意都是少看手机少上网,顾亚慧冷冷的甩过来一句别管他们乱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他今天晚自习没去吴正还私信问他要不要去班头那给他请几天假。
他挨个把这些朋友的微信点开,最后才点开宋寻的,那些祈求的文字和语音一溜排开,她央求他离开自己的儿子,只要林贺愿意离开她可以给他所有他想要的,房子、车子和钱她都可以给,她还可以安排林贺去国外读书。祈求又很快转变为愤怒和威胁,她威胁林贺,如果他再缠着宋寻就去学校投诉他,去他父母的工作单位投诉。
很快这点威胁也没了,她又开始在语音中痛哭,求着自己把儿子还给她。
林贺来回的看这些消息,被热水泡过的手指又开始泛起寒意,丝丝缕缕的从他的骨头了渗出来。
“王哥帮我件事呗。”他看向王绍。
“什么事?”
“帮我看好那颗柏树,我的狗埋在下面,罐子我用袋子包好了不会散出去的,之后要是有人来修理树枝你帮我看着点,别弄坏了。”
那里埋着他的妈妈和他亲手捡来的小狗,那个碑位是他亲自选的柏树是他亲手种的,干干净净都是他的。
“你自己盯着,我们园区整理的时候都会把时间发在公众号上,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过来看着。”王绍拒绝,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
林贺咳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说:“我可能来不了了,要考大学了,离得太远了。”
王绍松了一口气,“那行吧,那我就先帮你看着。”
“谢谢了。”
“多大点事。”王绍喝了口烤热的核桃露从身后的抽屉里找了管护手霜丢到了林贺怀里,“把这个擦了,我这边没东西,你手上那些口子等明天回去了再处理,擦完了就去那边床上睡觉去,我今天值的是晚班得熬到天亮,你自个睡去。”
林贺没推脱,胡乱涂了下护手霜,蜷着身子在那个折叠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王绍换班的时候把他叫醒,林贺赶了最早的班车回出租屋,期间打开了摄像头,林长山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窜,林贺看了一眼就摁灭了手机。
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致,倒在出租屋里那张拼接的大床上再次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五点多了,林长山坐在沙发上抽烟那群要债的人还没到,手机里也没有再收到宋茹的消息。
他从床上坐起来,左腿太疼他只走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他缓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卷起裤腿才发现膝盖已经完全肿起来了,他伸手碰了碰,非常直接的疼痛感。
林贺垂着眼一点一点摁着自己的膝盖,很疼,非常疼,但死不了,所以无所谓了。
他拿上手机一瘸一拐的下了楼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小区,挑了个角落的椅子,扫了扫椅子上的落雪坐下开始等待。
等待他们进去,等到摄像头里出现他们的身影,等到这群人发怒,等到林长山的手机被踩碎,等到他们把林长山像一条死狗一样踩在脚下,他终于愿意报警。
等从警察局出来已经很晚了,林贺瘸着腿在街边乱晃,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
还有一通电话没有打。
路边有骑着蚂蚁车的小孩在店前揽客,林贺被他拽进店由着他给自己点了一份汤饺。
给他上菜的是一个阿姨,嗓门很大,一边上菜一边吆喝着儿子擦桌子。
林贺盯着她看了很久,饺子的热气散开,视线雾蒙蒙的,他意识到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林贺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摁下那个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他退回去给宋茹去了微信电话,同样没人接。
林贺没有任何停顿的拨了傅怡的微信电话,害怕慢了一秒自己就舍不得了。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林贺以为这通电话也打不通时,对面接通了。
“喂。”傅怡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
林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想跟宋寻说几句话,他的电话我没打通。”
“你找他什么事?”
“我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林贺的声音异常平静。
傅怡叹了口气顺着医院的墙壁蹲下来,“你想怎么解决。”
“按照他妈妈想的那样解决。”
傅怡扣着医院的墙壁,沉默片刻道:“她流产了,我们现在都在医院。”
林贺很缓慢地眨了眨眼,事情失控到极点他反而在麻木中平静了。
原来结局还是这样啊,他果然还是害死了人,和他扯上关系的就没有一个能落得好结局。
“把电话给他吧。”林贺平静地说。
傅怡于是再次走进了这个让她窒息的病房,宋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傅成钧守在床边,宋寻无声地站在角落里,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刹所有人都看向她。
傅怡忍受这种让她痛苦的视线把手机递给了宋寻,“他的电话。”
宋寻反应很慢,他握着手机贴到耳边甚至都没能理解傅怡说的那个他是谁。
“不准接他的电话!”
“宋哥。”
两种声音同时在宋寻耳边炸开。
“把电话挂掉!我让你把电话挂掉!”宋茹开始尖叫,混乱中扯掉了输液针头,傅成钧不得不摁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扯到伤口。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他说他会按照你想要的那样解决。”傅怡大而黑的眼睛看着她,宋茹嘴里念叨着解决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寻听着傅怡的话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什么解决?怎么解决?
他拿着手机冲出病房倚着墙壁艰难地平复呼吸,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想解决?”
“你生气了吗?”林贺倚在玻璃上用手指写出一个宋字,“没必要生气的,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宋寻红了眼眶。
“我不值得,我后悔啦,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会答应你的,当初拒绝你那么多次就是因为这个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好面子的,所以我后悔了。”
“你说谎。”
“没有说谎,我就是这样的人,坎迈不过去我就不迈了,我笑成那样就是为了能在学校安安稳稳地待下去,现在咱们俩的事闹成这样,我后悔了,人后悔了就要走回头路了。”他顿了顿,才道:“宋哥,分手吧。”
“你骗人。”宋寻攥着手机牙齿咬的死紧。
林贺听出来他哭了,他咬了下嘴唇在口腔里尝出了铁腥味才继续道:“宋哥,是我先放弃的,我的错,你怪我吧。”
“这不是真话!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他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低吼出这句话,“没事的林贺,我们可以的,我妈妈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能丢下我,我们说好的,你签过保证书的!”
“那些都是假的,骗小孩的,不算数的。”他在玻璃上呼出一口气在宋字旁边补上一个寻,“宋哥,希望你运气好点,别再碰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宋寻心脏仿佛被人凌空划了一刀,疼的他喘不过气,他扶着墙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你站住!”宋茹扶着门框,“你今天要是敢出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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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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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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