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紧张吗？

池意侧盘腿伏在沙发扶手上，暖光让他发丝闪着金色的影；宽松的白色棉布T恤，让他看上去依旧像个大学生般；偶尔随着翻页抬起的眼皮，露出雾蒙蒙的双眼，微微发亮。

沈回尝了口调好的酱汁，想了想，还是端着极小的乳白色瓷杯走到了客厅。

“池池，尝一下这个...”

“嗯？”

池意先应声，再抬头。

所以，他错过了沈回方才的眸光闪动。

“干嘛？”

池意疑惑地合上简历，塌着的腰也坐直了几分。

“等我关火。”

“啊？”

两小时后，沈回神情餍足地从卧室走出，回到厨房，开火、煎牛排。

等到牛排和西兰花芦笋浓汤盛好，池意才懒洋洋走进厨房。

他踢了在将干酪碎洒在沙拉上的沈回一脚，才坐到餐桌前。

“简历看得怎么样？”

沈回将他那份牛排汁放到边上。

“我拜托你，我才刚开始看！”

池意瞪了沈回一眼，就差把酱汁泼到他脸上。

沈回委屈沉默。

他把餐巾在池意腿上铺好，亲了亲他脸颊，才去到对面落座。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有很强的U8、U12带队经验，还是个健美先生！”

“先吃东西。”

沈回伸出手，准备将简历合上，却被池意一掌拍下。

“你等会儿还要开会！”

“开不了多久。”

“但我得回去了。”

闻言，沈回抬起眼，疑惑地看向池意，一字一顿道：“你要回去？”

“对啊！”池意避开眼神，拿起简历，“所以，现在问问你的意见。”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吱啦声，紧随其后的，是池意身旁餐椅被拉开。

“为什么？”沈回问。

池意看向他，缓缓道：“负罪感。”

沈回没说话，定定望着池意，最后微微低头，喉结滚动一下，低低嗯了声。

“沈回，我...”

“我知道了，你先吃。”

沈回起身，离开餐厅。

池意耷拉下脑袋，回味着方才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但是，当他低头看着腿上300美金的餐巾时，他总会想到，学校里还在温饱线挣扎的孩子。

那种从心底滋生的「负罪感」，终于在刘铭威早先的胡言乱语下被激发。

不对啊，不该是这样。

沈回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学校不是在变好吗？

孩子和球队不是在变好吗？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傻逼的话，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我和沈回？

靠！我真是个傻逼。

池意起身，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就看着沈回拿着钢笔站在桌旁。

“你现在就要走吗？”

沈回声音有些小，可就算这样，依旧没掩住他语气中的些许失落。

池意静静看着他，心尖却感到一阵发麻。

“好。”沈回说，“我开车送你吧。”

沈回垂下眼，缓缓转身。

灯光照着，在他脸上织出明暗光影。

“带些衣服走吧，已经入秋...”

“我不走了。”

沈回镜片后的睫毛还未来得及扬起，后背就被池意的胸膛覆盖，就连悬在空中、握着钢笔的手，也被对方握住。

“不走了。”

池意又急急追加了句。

沈回每一次呼吸的胸腔起伏，都被池意全数感知。

他听着沈回透过后背的心跳，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明天呢？要很早离开吗？”

“不走了。”池意拿起沈回的手臂，钻到他怀里，“明天周六，也不走。”

他感觉到沈回回抱住了自己，手臂收得越来越紧，似乎在担心下一刻自己就会逃走。

“对不起。”池意说，“是我犯浑了。”

沈回轻轻蹭着他的脸颊：“不会。”

“你老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明明巴不得我留下来。”池意小声埋怨。

“嗯，是我不好。”

“如果我真的走了，怎么办？”

“明天再去找你。”

“那...”

池意猛然顿住。

那为什么，我上次走掉的时候，你没有找我。

够了，池意，别再去问这种白痴问题了。

池意紧紧搂住沈回的脖颈，就像对方死死抱紧他一般。

被浪费掉的时间，好像都在此刻被找回。

午后，就连太阳都在树枝顶盹着，枝叶间垂下的光束，好似它睡梦中流出的梦涎。

池意就这么站在树下，盯着手中简历上的照片，然后，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看向简历后的男人。

“你，就是赵哲玮。”

男人比池意还高出半个头，方圆脸，身型似球，双眼被挤得像是吹鼓气球扎口出的褶皱。

见赵哲玮点头，池意目光再次落到简历上，油光锃亮的健美先生pose的照片。

“这个，听说赵教练是从我们宝岛来？”

池意喝了口水压压惊。

毕竟身材走样也不能怪人家，而且工作经验特别足，在U8、U12都有极好的带队成绩。

“是哦，之前人家在台北，帶過好多國小足球隊。”

哈，还是个嗲嗲台湾腔。

肌肉萌男。

“很好，赵教练的工作履历很不错，非常符合我们足球助教一职。就是不知道，你对我们学校和球队了不了解？我们并不是城里的球队，环境你也看到了。虽然，现在变化特别大，但...”

“當然有哦，這個池教練你不用擔心！之前我也在漁村國小待過，我對環境和薪資要求並不高。主要是看球隊自身潛力。”

赵哲玮说完笑起来，酒窝不算明显，却更是显得憨态可掬。

池意点头，带着赵哲玮去到球场熟悉环境，顺便交流带队理念。

逛完几圈，池意对这牛高马大，却说话嗲嗲的「照骗」宝岛新同事挺满意。

他让人先自己逛逛，准备去器材室，把圣光之前捐赠的器材拿出来，让赵哲玮实操看看。

可刚等他从器材室出来，就听见——

“胖叔叔，把球踢过来！”

池意拳头捏紧了。

他刚把口哨放嘴里，还没来得及吹，就听见赵哲玮先开口了。

“是叫我嗎？”赵哲玮踩住球，“那不對哦，叔叔就可以，為什麼要加上「胖」字呢？”

杨雁被问懵了，愣在球门前。

“不禮貌的事情不可以做。就像，如果有人因為你們學校不夠漂亮，罵你們是「窮鬼小孩」一樣，都是不禮貌哦。”

很快，杨雁就跟赵哲玮道歉。

赵哲玮也没计较，后退几步，一个电梯球命中球门。

“好球！”

“哇！好厉害！”

“这就是那个，池老师跟我们讲的「战斧」球吗！”

“柳老师说过，这是马格努斯效应！”

“叔叔，你怎么踢的啊！”

“教教我们！”

池意看着被球员包围的赵哲玮，满意地挑眉点头。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赵哲玮，又或者说「西瓜教练」的到来，为他分担了极大的教学压力；球队也因此有了更多的分组训练时间和指导。

而且，赵哲玮一看就不好惹，每每去到城里训练时，来惹事的人都少了，总觉得他把人一撞就能撞进垃圾桶。

都不会想到，赵哲玮的手机屏保还是Hello Kitty。

挺好的，池意很满意。

周末，池意和赵哲玮分头行动：他和张校长代表球队前往体委参加抽签仪式，赵哲玮则带球员去沈建的服装厂，量身定制球服和球鞋。

池意和众人寒暄后，坐到偏僻一角。

他和沈回前几日便推算过，本届热门夺冠队伍，分别是：耀明国际学校、巴渝常春藤、凯瑞礼德学校和两江外国语。

没错，都是拥有外资背景的国际学校，他们会更加重视体育竞赛。

而黑马球队中，沈回特意标注了两所。

“沅山小学？南边那个山上？”

“嗯。和你们一样，都是村小，但是...”

沈回点开沅山村官网。

“他们村还有官网？！”

“嗯，他们新上任的「村官」都是刚毕业的名校硕士，正大力扶持学校，请了非常不错的教练。”

说完，沈回切到另一个界面。

“人民街小学啊，我知道啊，顶级公立小学！挤破头那种。”

“所以，你也该明白，当他们也想填补体竞空白，会是一件...”

“多么可怕的事情！”

沈回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会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勤能补拙，这对他们学校的老师和家长都是习以为常的「课外辅导」。”

池意搓着手，只求别在小组赛就分到死亡之组。

不知是池意的祈祷奏效，还是他果真是时来运转。

耀明国际学校、巴渝常春藤、两江外国语都被分到了「死亡E组」。

池意缓缓吐出口气，静静等待分组。

“最后，F组分组情况，人民街小学、渝州小学、九区实验小学、竹湾小学。”

YEEEEEEES！

逃离死亡之组，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第一场比赛10.20日客场开踢。

池意点开手机日历，看着上面的日期，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地铁上，张校长还在问着F组其余三校的情况，在池意解释了几站后，他才似懂非懂的点头。

“所以啊，我们出线肯定没问题，张校长这个你放一百个心，而且...”

「谢家湾到了。车门打开前，请不要触摸车门，以免夹伤手指。」

“啊！”

张校长被池意这一嗓子，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问道：“池老师，怎么了！”

“我想起忘记什么事情了！”池意抓起包，就往地铁门走，“校长，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你好好地先回去啊！”

10月22日，沈回的生日。

池意刷卡出了地铁站，急急地往万象城赶。

去年错过了，而在前年，池意和沈回吵了一架，所以他送的生日礼物是——

“你好，请问沈回，沈先生在这里吗？”

一个穿着热狗玩偶服的人，蹑手蹑脚推开了沈建总部的会议室玻璃门。

坐在主位的沈回，在众高管捂嘴偷笑中，侧身疑惑地看着「奇形怪状」，手拿纸杯蛋糕和爱心气球的陌生人。

“我是沈回。”

“哦，这是你「素未谋面的陌生人C先生」送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他将纸杯蛋糕放到沈回身前，爱心气球也不管不顾地塞进他手中。

“Hey!呃！呃！呃！哟！哟！哟！沈回，你姓沈，名回！你是今日之最！27！你说你27！Daaaaaaaaamn you’re so hot to be 27！”

沈回：痛苦扶额。

这件事，在被人偷偷录下后，传遍了沈建的每个私下群聊。

最终，成为了沈建传奇，

池意看着视频里，明明无语至极，还不得不吃了口纸杯蛋糕，让「热狗人」拍照发给自己反馈的沈回，笑得前仰后合。

“29岁了...还是得送个好的！”

池意走进奢侈品店。

“你好，欢迎光临Merlin Bertram。”

柜员快速打量了进门人一眼，低头摆弄起了手腕上的钻石手链，不再搭理。

帅是帅，但就是穷鬼。

“你好，我来挑一个适合男士的胸针。”

池意哪能没看出来，那瘪嘴和斜眼中的鄙夷，不过见多了，倒也不觉得多大个事儿。

他摸了摸兜里的卡，是他从批发市场回来，恰好被来找他的沈回撞见后，悄悄放进他宿舍的。

嗯，刷沈回的卡，给沈回买礼物，没毛病。

“有的，就在这边，都是基础款。”柜员走到一处玻璃展柜前，抬手一指，“不贵，都在十万以下。”

池意瞟了两眼，摇摇头道：“我不看基础款，高珠没有吗？”

“没有。”

柜员回答得干净利落。

“你们品牌主走的不就是高珠系列吗？怎么会没有？”池意蹙眉，“预定需要多久，我要一周之内拿到。”

“不好意思，我们高珠系列的预定，都是开放给一次性消费满1000万的客人。”

“哦，我的手机号是177......”

柜员愣住。

“你是不是听错了？不是1000，是单次1000万。”

此话一出，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店员也围了过来。

被当成猴看的池意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所以...我的手机号你记住了吗？”

柜员半信半疑地从柜台上拿起平板，翻起眼皮看他：“麻烦你再报一下手机号。”

镶钻美甲在屏幕上来回戳点，最后惦记「查询」。

系统转圈的几秒内，柜员都未正眼瞧一眼池意，只是时不时瞟着。

「会员信息查询结果」

「池意：VVIP」

柜员霎时瞪大眼，猛地抬头看了看他，对数字极为敏感的人都默数了9位数后，将平板一放，双手一拍，换上张见着财神爷的笑脸。

“原来是池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柜员保养极好的脸上，都笑出了几条鱼尾纹，“我们这边店铺刚开业，您肯定是还没来过，是我没认出来，真的抱歉。”

池意干笑两声。

“这边，请您在我们VIP休息室坐一会儿，我将我们新的皇家系列图册和实物都取出来给您过目。您看是想喝香槟还是气泡水呢？”

怪不得沈回情绪稳定呢，有钱人情绪不稳定才怪了！

池意被恭敬「抬」进了VIP室。

最后，池意拎着8位数的胸针，网购了不到3位数的材料包，坐上了4块钱到临近镇子的地铁。

比赛日如约而至。

竹湾小学全体师生，坐上了定制的黄黑色大巴。

池意确认好物资后，一边和赵哲玮说着话，一边登上最末辆球员大巴。

“九区实验小学根本不用担心，他们那个后防，简直就是...”

池意话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旁的沈回。

在喧闹、嘈杂的车内，沈回坐在窗边，静静看着他。

“紧张吗？”

“不紧张。”

池意悄悄牵起沈回的手，认真又专注地看着他，继续道：“尤其是在看见你之后，最后一点紧张也不见了。”

“更想听到你说紧张。”

“嗯？”

“那样子，我就可以不单单只是牵手了。”

池意看着沈回眼中闪着笑意，在他握紧自己手指时，更加用力的回握了回去。

“沈總、池教練，不好意思哦，並不是想當電燈泡和掃興鬼，但是該池教練做賽前動員了哦。”

池意念念不舍地松开手，反应过来赵哲玮口中说的「电灯泡」后，刚站起的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