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羽惶恐地从椅子上起身,对上首的林池躬身一礼,朗声道:“文羽常听母亲讲起舅爷,十分钦佩您老的高风亮节。”
林池神色稍霁,温声道:“坐着说话吧。”
黄文羽坐回林池下首的椅子上,全然一副向长辈讨主意的谦恭,欠身道:“文羽不才,有几句肺腑之言,敬请舅爷聆听之后,予以指正。”
林池道:“你且说来,现你舅舅也在,大家一起帮你参详!”
黄文羽快速扫视在座三人一眼,淡声道:“这场婚事,是因为某种不能言说的缘故,文羽跟安亲王府和皇上达成的共识。”
林家祖孙三人,愕然望向黄文羽,不知他小小年纪,目前仅是举人身份,有何德能,竟能跟皇上和安亲王共坐谈事。若非此刻正身在安亲王府的世子所,定会把他的话引为笑谈、胡话来着。
黄文羽神色平静,不紧不慢道:“个中缘由属皇室秘辛,文羽现在说不得。”
林池微微颔首,以他近七十年的人生经验,自然知晓:皇室秘辛知道得越少,越是能保命!
“那些聘礼,是我向皇上要求的。”黄文羽道,“就咱们林府而言,生意虽然做得大,但官场上没人做后盾。倘若有心之人觊觎,缺了官家保护,不定落个什么结局。”
这道理谁都懂!
林劭插话道:“表兄的意思是?”
“会试榜单虽未出,文羽相信,表弟必定高中。”黄文羽冲林劭微微一笑,道:“不过,即便后续在殿试中高中一甲,也只是进翰林院做修撰或编修先历练三年,品级为正六品或正七品,根本无法保护林家。”
黄文羽轻轻叹口气:“我外公当年曾做到正四品的知府,他老人家去世以后,陈家便人才凋敝,我们江州黄氏一族也一样。故而,文羽斗胆恳求舅爷,为了家族利益,利用这场婚事......”
林池陡然打断:“你想让我们伸手向朝廷要官职?”
黄文羽摇头,淡淡道:“做皇商!”
林家祖孙三人面面相觑!
皇商,代表皇室经营朝廷垄断的,诸如铜铁、盐业、铸银等;或替皇家管理京城及各地的资产;战时为朝廷运送军需物资并承办军火生产;代表朝廷管理海陆对外贸易;为朝廷生产、供应各种物资。
皇商不是谁人都能做的,那得皇上御封才行!
一旦被御封皇商,不但能捞个正二品的官职,家业与官职还能一并世袭,这比直接要个官职却不能世袭要划算得多!
黄文羽波澜不惊,淡声道:“舅爷舅舅只管开口跟礼部尚书王大人和福保公公商谈,我也会在皇上跟前提及。不过,若真能成事,文羽望舅爷舅舅答应.....”
“什么事?”林池父子齐问。
黄文羽道:“文羽毕竟是黄氏子孙,必须为江州黄家的未来打算。文宏文景,将来若学有所成便罢,若是学无所成,他日望舅爷舅舅在生意上多提携他们!”
“那是自然!”林池慨然允诺。
黄文羽道:“至于我母亲,我会向皇上为她老人家请封诰命!”
这孩子怎么像是交代遗言啊?!
林池莫名地心惊,凝神望着黄文羽,颤声道:“你这孩子,莫不是……想用自己性命,为咱们换取荣华富贵?”
林劭与父亲林宝奕,同时担忧地望向黄文羽。
黄文羽莞尔一笑,语气轻松道:“没有的事,让舅爷舅舅担忧了!”
林池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细观黄文羽脸上神色,既不像玩笑,也不像负气,更不像心灰意冷……不由得长叹一声,道:“距九月初五的吉日,只剩三天时间,咱们如何备的齐给你陪嫁的妆奁!”
听闻“妆奁”二字,黄文羽愣了一瞬,随即道:“倒不用太麻烦,稍微意思一下便可,想来安亲王府什么都不缺,定不会介意。”
他总不能说,婚事、婚礼是个障眼法,只为了诱文炅前来!
林宝奕突然道:“爹,不如把给劭儿准备娶亲的东西,再添些庄子、铺面和珠宝首饰,给羽儿做妆奁。”
林池伸手捋须,笑道:“你提醒的是,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
“使不得!”黄文羽急道。黄家太远赶不及,自己借这场婚礼,给林家要些东西纯属无奈之举,怎能把林家的东西倒贴出去。
“羽儿,你莫管,自有我和你舅舅做主!”林池一摆手,道:“劭儿的婚礼,最快也得明年春上,回头再给他置办赶得及!”
黄文羽无以辩驳,只得道:“那就全凭舅爷舅舅做主了!”转头对林劭拱了拱手:“恭喜表弟!”
林劭回礼,道:“谢谢表兄!”
会试期间遇到黄文羽时,林劭只是倾慕对方不俗的仪表,哪里会想到,对方竟是自小到大,被祖父夸赞了无数遍——六岁能诗、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五岁考中解元,比自己仅大半岁的表兄。
一切商议完毕,黄文羽欲留饭,林家祖孙婉拒,说只剩三日,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处理。
黄文羽只得作罢,特意叮嘱:“今日所议之事,还望舅爷舅舅和表弟,走出这道门,就当一阵秋风刮过吧!”
林池道:“那是自然,羽儿放心吧!”
送走林家祖孙三人,不等远志与桑黄再哭闹,黄文羽先发制人,对二人道:“我头疼,想独自到后面园子里转转,你俩别跟来!”
桑黄哭丧着脸,望着自家公子远去的身影,气得直跺脚,埋怨远志:“怎么哑巴了,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呢!”
东苑后面的花园规模不大,却胜在小巧精致,小桥流水、凉亭假山、花草树木,一样不缺。
此时中秋已过,园子里的秋季鲜花开得正艳,有黄、白、红、紫的菊花,有红、粉、白的秋海棠,还有香气四溢的金黄色桂花。
黄文羽无心赏景,缓步走进八角凉亭,随意在一处下楣凳子上坐下,扬起脸,静静望着湛蓝的天空。
那日傍晚,从丹若宫回到东苑,他吩咐桑黄二人找东苑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和甜点,并要了几瓶果酒,毫不客气地屏退一脸惊诧、疑惑的两人。
“你们三个,”黄文羽在桌旁坐下,淡声道:“过来坐下!”
“谢谢师傅!”三个童音齐声道。
“你们喝不喝果酒?”黄文羽冲筷子飞舞的方向问。
“师傅,我们可以喝吗?”黄文羽听出来,说话的是那个声音尖细的小桃剑。
“喝少许,是可以的!”黄文羽提起酒壶,一连斟了三杯葡萄酒。
清脆声音的小铃铛,与声音圆润的小木棍,从旁欢呼道:“师傅给咱们喝酒喽!”
黄文羽莞尔一笑,自斟自饮三杯后,问三人:“葡萄酒好喝吗?”
“好喝!”三个小童异口同声。
“那我们来做个游戏,”黄文羽道,“我提问题,你们三个抢答,谁先答出来,我就奖谁一杯果酒,如何?”
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啊!师傅,快问吧!”
黄文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是谁告诉你们的,我是你们的师傅?”
小铃铛抢答:“莘使!”
“答得好,把你酒杯拿到我跟前。”黄文羽给面前的酒杯斟满果酒。
“渡劫前,我在天庭的名号是什么?”
小桃剑抢答:“南荣羽!”
小木棍同时答:“五月仙子!”
黄文羽沉吟片刻,微笑道:“你们俩同时答对了,一人奖一杯果酒,杯子拿过来!”
“好耶!”小桃剑对小木棍说:“我们俩都答对了呢!”
黄文羽自斟一杯,一饮而尽,继续问道:“莘使和五月仙子是如何称呼对方的?”
“我知道,我先答!”小铃铛伸手一边一个,用力捂住小桃剑和小木棍的嘴巴,不让他俩抢答。
“好,你说!”
小铃铛志得意满,郎朗道:“莘使把五月仙子叫兄长,五月仙子叫莘使为贤弟!”
黄文羽顿时明了,姬松那张纸上的五个词语——“兄长、嫂嫂、渡情劫、五彩斑斓果、小精怪”,里面的小精怪指眼前隐身的三个小童,兄长指文炅,嫂嫂与渡情劫恐怕指的是自己,而五彩斑斓果......他仔细回想自己进京以来,所吃过的各种果子。
突然灵光一现:五彩斑斓果,恐怕是会试最后一轮的中秋之夜,自己从提盒里拿出来的那两个果子!
进京以来吃过的果子里,唯有那两个油光发亮、白里透红,比桃子小一点的果子,是自己长这么大,从未吃过、见过、听说过的!
自打吃了那两个果子,不仅自己听力大增,能听见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身体里还时不时地涌动着一股涓涓细流,令人产生一种否极泰来的舒爽。
这细流,莫不是父亲当年留下的那本凡人修仙书里,所记述的“灵气”?
“师傅,您还没奖我果酒呢!”
沉思默想中的黄文羽,被小铃铛一声唤醒,忙道:“把你酒杯拿过来!”
给小铃铛斟了葡萄酒后,黄文羽又打开一瓶柑橘酒,先自斟一杯饮了后,道:“这次是柑橘酒,你们准备好抢答没?”
三个小童异口同声:“好了,师傅!”
“我为何会来世间渡情劫?”
见三人同时沉默不语,黄文羽诱导:“如果谁能答出来,我就给他重新取个仙气飘飘的名字!”
“您触犯了天条!”
“是天帝罚您下凡间的!”
“六月仙子说要助你渡情劫!”
“回答得不错!”黄文羽道,“待返回天庭,我给你们每人取个仙气飘飘的新名字!”
“谢谢仙子师傅!”
黄文羽起身,走出八角凉亭,顺着园子里的小径漫步。
他已预感到,无论这次渡劫成功与否,自己都不可能以黄文羽的身份,再次回到江州城了。
因为成功,就得返回天庭;若失败,便立时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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