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胜的母亲与父亲是在酒吧认识的。
海艳子初中辍学后就被介绍去当了陪酒女,在十七那年遇见了三十的余文。
海艳子一直都期望着遇见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会带着她去海边,他会在打雷时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别怕,他会承诺会让她幸福。
男人对她说着情话,聊着外国的文学作品,说天边的云彩就像她一般,夜晚的星星就如她的眼眸。
海艳子长的好看,却涂着与自己不搭的浓妆,整日在酒吧里说着让自己都发笑的假话。
余文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的方框眼镜。
海艳子说,余文和她梦中的人儿很像,他们都这么好看,也这么温柔的待她。
余文几乎每天黄昏之时都来酒吧,伴着那昏黄的天空,背着落日的余晖出现在海艳子的眼中,也不知不觉闯入了她的心。
他非常照顾海艳子,让海艳子的业绩已经是酒吧陪酒第一许久。
他们相爱了。
海艳子沉溺于余文编织的温柔乡中,想着与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一定会过上自己期盼许久的生活。
相识相爱,不过才一个月。
海艳子义无反顾的与余文结了婚,也辞去了陪酒的工作。
他们租了一间房,破烂不堪的出租屋内,十七的海艳子还梦想着靠他们一定会让这屋子变得不一样。
余文在结婚后,暴躁的性格逐渐暴露了出来,海艳子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对,余文就会吼她。
终于,余文动手打了海艳子,海艳子身上的淤青越来越多。
她不明白之前爱她的余文去了哪里,如今变成了一个时而平静时而暴躁的男人。
殴打并没有因为海艳子怀孕而减少。
余文抱怨着,为什么海艳子没有做好措施。
她爱他,在动摇爱余文的心之前她就已经怀孕了,她想为余文生下孩子,在她看来孩子是爱情的象征。
余胜出生了,他有着海艳子的眼睛,余文的鼻子,他像海艳子与余文的结合体。
海艳子点了根细长的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
白色的烟从烟头上飘出,在海艳子的脸上蒙上了层雾。
她问着这时候才回来的余胜,语气中带着不爽:“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海艳子最近又干上了之前的陪酒的活,因为余文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家了,她必须自己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她回家的很晚,余胜已经被她凌晨的开门声音吵醒了好几次。
余胜看着她吸了口烟,烟雾从她艳红的唇间吐出。
“你今天回来的挺早的。”
海艳子咬着烟,站了起来,而余胜也看见了她那件廉价的礼服下裙摆被撕烂了,大腿根那边破了一个大洞,上面还沾了许多污渍,看起来和人打了一架。
海艳子笑着,余胜看不出来她真的在觉得好笑。
“你的妈妈今天被人叫小三了,在一大堆人面前,被人扯着头发,拖着走,一边走一边冲周围人说着你妈妈是小三。”
海艳子回家收拾好了自己,头发扎的整整齐齐的,脸上也重新化了妆,不过还是没换下那件已经烂了的裙子。
余胜站在门口,背后的门开着,迟迟没关上。
他该安慰自己的母亲,可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声。
海艳子嘴角逐渐拉了下来,她脱下了自己的一只高跟鞋,扔向了余胜。
那只黑色的细跟高跟鞋在空中抛出了一条优美的曲线,鞋跟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余胜的额头上。
高跟鞋落在地上,掉在了余胜的脚边。
被砸中的地方红肿了起来。
海艳子还爱着余文吗?她爱着之前的他,而那个余文早以死在了他们领证的那一天。
她的爱人烂掉了,尸体腐烂在了他说的情话田中。
余胜像余文,眉间也有着她的影子,但是看着余胜她总会将余文的身影与他叠在一起。
她将对余文的恨强加给了余胜。
海艳子大笑起来,“你现在觉得我不配当你妈妈了是吗?你再怎么不愿意,你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在她眼里,余胜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就是在指责她。
他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她为了余胜已经做的够多了,余胜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余胜捡起那只鞋子,好好放在了鞋架上。
余胜把门关上,垂着眼直直的走进了厨房,在海艳子的注视下打开了煤气灶,开始烧水。
海艳子嘴里的烟被她咬的不成样子。
她把还剩了大半的烟丢进了垃圾桶,冷静下来后进了卧室,换了件红色的裙子。
那是件大V领的包臀裙,显得海艳子身材更好了。
“妈妈,你要不要吃面。”
海艳子在厨房外站了一下,余胜扭头看着她,问了她这么一句。
海艳子咬了下唇,口红被她吃掉了些。
“不用。我去上班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对不起,胜儿,妈妈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余胜没再看海艳子,抽了把面放进了沸腾的锅里。
“没关系的。我爱你妈妈。”
海艳子看着余胜削瘦的背影,愣了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余胜和余文是不一样的,她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呢。
余胜是她的儿子,余文是她恨的人。
余胜听着门关上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抹布扔进了水槽里。
抹布贴在了水槽壁上,嘲笑般的看着余胜。
好累。
好麻烦。
好想现在就离开。
可是,他离开了,海艳子会孤单一个人了。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很怕孤独一人。
忍耐吧。
第二天,余胜起床看着桌上放着的蛋糕,又看了眼海艳子关上的房间门。
好歹把蛋糕放冰箱里,这样子容易坏。
余胜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矛盾体,又爱他又恨他一般。
余胜把这一切的原因都归结给了那个已经消失的男人。
余文有狂躁症,特别是喝了酒后,在家里面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
他说自己是上帝,他要教会余胜什么是尊重,他的权利独一无二。
他开始教育余胜,即使被海艳子阻止,他也不会停下。
海艳子抱着小小的余胜,换来的只是余文连着母子一起教育的结局。
那段日子里,余文和海艳子身上每日都挂着彩。
余胜把蛋糕放进了冰箱里,在门口站着说了句:“我上学去了。”
没人会回应他,但是他每次都会这么说一句再出门。
到了学校后,余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余胜四下看了一圈,对上了昨天给他课桌里塞蟑螂的赵旭的眼。
赵旭从昨天起就一直在想着怎么报复余胜,那眼神看着就不怀好意。
双方视线对上后,赵旭突然举手大喊起来:“哎!大家听我说!我这里有个非常劲爆的消息!”
有人让赵旭老实点,马上要上第一节课了。
赵旭神神秘秘的说:“你们不好奇吗?这个消息可是有关我们班转学生的噢。”
余胜拍了下桌子,发出的巨大声音让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学生安静了下来。
余胜阴沉着脸:“赵旭,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会把你舌头扯出来打个死结然后丢进厕所里冲掉。”
赵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被余胜口头吓吓自然是不怕的。
“哦哟,那我还真好奇你怎么把我舌头扯出来打死结呢。”赵旭站了起来,走到了余胜位置旁。
余胜的同桌自觉的起身让开,让赵旭站在自己位置上和余胜对视着。
“放学别走啊,我倒要见识一下你怎么把我舌头打个死结!”
“有病吧!赵旭你还约上架了!”班长看不下去,出面叫停这场对话。
余胜藏在下面的双拳死死握着,他不能动手。
海艳子求过他的,不要再和别人起冲突,不要变得和余文一样。
赵旭被班长这么吼了句,摸着鼻子回了自己位置坐下,还回头朝余胜放了句:“你别以为自己没事了啊!”
班长把纸巾捏成一团,狠狠砸向赵旭,砸在身上虽然没什么威力,不过还是警告了他不要再骚扰余胜。
赵旭的同桌捡起那掉在他凳子下的纸团,丢进了自己的垃圾袋里。
“收着点吧,你不是知道他转校的原因是因为捅伤了人吗?”
同桌的声音很小,提醒赵旭别再惹那个疯子了。
赵旭又看了眼那个长的和个妹子一样的余胜,细皮嫩肉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能被这么个娘娘腔捅了。
他反正肯定不会被余胜捅了。
余胜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盯着赵旭,直到赵旭笑着扭头不再看自己。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沙币。
“我们马上要进行月考了啊,大家注意一下。现在开始月考班评占比是最大的,你们得努力点哈!”
郭泰安拿着张纸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几十个同学讲话。
余胜在下面写着什么,郭泰安让同学们复习上节课的题,然后走到下面来,站在了余胜旁边。
余胜的同桌:不是哥们,为什么你这么受欢迎啊!转校生定义吗?!班主任你能不能别站我旁边啊!我学不进去一点!
同桌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的低一点。
郭泰安发现余胜在解高难度的数学题,那个题目他在奥数竞赛上看见过,难倒了一大片人。
他看过余胜的档案,成绩异常的好,不过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才被迫转校的。
“余胜啊,能不能出来一下,老师想问你个事儿。”
余胜停下手里的事儿,抬头看了眼郭泰安。
郭泰安看着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面相很喜庆,笑起来和个福娃娃一样。
“嗯。”余胜站了起来。
同桌自觉把椅子移到前面,胸都快贴到桌子里去了。
赵旭幸灾乐祸的和旁边的人说:“这小子肯定惹事了,哈哈哈,班主任都叫他去谈话了。”
同桌想让赵旭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天天惹是生非,不过现在在上课,他还是别和赵旭在课上叽叽歪歪了。
和昨天的位置差不多,又是站在走廊上。
“余胜,学校这边在找学生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参与就有奖状,如果拿了名次还有奖金拿,老师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余胜看着他,没什么犹豫的就答应了参加比赛。
郭泰安肯定是知道自己之前的成绩的。
原来那个学校他是自己报名了比赛,不过因为要给校长的儿子腾名额给他刷了下去。
以余胜模拟赛第一名的成绩是不可能被刷下去的,因为和校长儿子有矛盾自然是把他刷了下去。
他委屈吗?自然是委屈的,可是他又能和谁说去呢?他是杀人犯的孩子,母亲又是陪酒女。
没钱没权利,除了成绩拿得出手外,他没资本去控诉校长的所作所为。
余胜必须拼命的读,他的人生似乎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了。
“隔壁班季煜也参加了比赛,你平时可以找他练练,顺便帮我监督一下他。那小子脑袋聪明就是不爱动,不好好练练肯定得翻船。”
季煜这次的报名老师也是郭泰安。
郭泰安废了好大劲才从隔壁班挖了季煜过来,废了瓶上好的老白干。
余胜也不好拒绝郭泰安,连着这件事也一起答应了下来。
他其实不想和季煜再扯上关系,他害怕那名为一见钟情的病。
他是真的病了。
季煜就像那遥不可及又抬头可见的太阳一样,替换了余胜不知度过了多久的黑夜,为他带来了大晴日。
这份光明又刺痛了余胜的眼眸,让他闭上眼不敢去窥探那份炽热的阳光。
和郭泰安了解了比赛的注意事项,余胜就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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