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停的手指摁在输入栏上,他看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发抖。
——你是南海人么?
——你叫什么名字?
——你……
他打了几遍,却通通删掉了。
喻连枝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这幅样子,面瘫陷入爱河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倒霉蛋。
“咦,你俩在这干嘛?”
沈青带着一股咖啡味回来,肩上的LV包随意扔到椅子上。
符停如梦初醒,脸黑如锅底,他的思维被喻连枝带跑了。
喻连枝给电脑关机,“学长,五点半下班,我吃晚饭去了。”
他在休息室里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符停在喝小甜水,面前堆了一叠彩色包装袋。
这种像蒟蒻果冻一样的东西是污染物专用抑制剂,类似某种精神药物,服用过多会产生依赖。
看符面瘫那药不离口的样子,估计是上瘾了。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喻连枝心道,回去打游戏咯。
沈青望着喻连枝离开的身影,目光落回桌面,徒然一抖。
“会长,你这哪来的抑制剂?”
符停的视线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脱口而出。
“骨肉食堂新产品,编号28256。”
沈青:“哦,这一批抑制剂,我参与研发了。”
符停缓缓抬头。
沈青:“你没品出来吗?加了六十度伏特加。”
“……”
“下班了,会长,我先一步。”沈青挎起包,迅速起身,没等人回答就跑了,生怕晚跑一秒就被追责。
符停保持同样的姿势,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扭曲变形。
酒气上涌,本就混乱的大脑更是争吵叫嚣,无数复杂的东西交织成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
暗恋?
他这种丑陋不堪的污染物也会有感情吗?不清楚,也不明白。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对【帘子】有一种诡异的渴求,希望能探索他的全部信息。
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平时吃什么、穿什么,甚至……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很深了。
终于,两条柔软的触手在屏幕上啪嗒啪嗒飞快打字。
【灾厄】:我想了解你,可以吗?
—
喻连枝收到这条信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叼着牙刷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吓得差点手滑。
一抹奇异的感觉袭击心脏。
“什么啊,偶像剧看多了。”
喻连枝挑挑拣拣,找了个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感情。
【帘子】:(杰尼龟:好兄弟,一辈子!)
收拾完毕后,喻连枝背着小书包又上路了。
何浮白带队,包了一辆大巴车,25届全体学生前往迷店。
“迷店是什么?”
“迷店你都不知道,”花添错做了功课,洋洋得意,“横店听过吗,迷店就是北冥市的迷你横店。”
“哦——”
何浮白站在车头,清了清嗓,“肃静。各位考生,我是今天的主监考官何浮白,记录名称【浮白载笔】。”
他颇具威严的语调一出,喻连枝顿时犯了考试焦虑症。
“太正式了,我好紧张。”
花添错:“没事,挂科多考几次就平静了。”
“肃静。”何浮白盯着花添错,语气严厉,“今天的测试,不仅是对各位污染物基础课程的学业检测,同时,也是学生会招新的考验。”
他顿了顿,“所以,学生会会长符停,以及文艺团团长薄空朦将担任本场考试的副监考官,一同评定各位的成绩。”
话音刚落,前排两位站了起来。
薄空朦一袭青袍,面带微笑,“各位同学早上好,真诚地祝愿各位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喻连枝往右侧一看。
涂乐意眼中燃烧着脑残粉的狂热,拿出笔记一遍遍复习。
如果没看错,封面上还贴着薄空朦学长的官方照片。
“诚信考试,禁止作弊。”
符停一开口,车厢内温度骤降。
他的目光从第一排往后扫描,直到与恰巧抬头的喻连枝撞上。
符停眼眸极其轻微地眯了眯,坐下了。
喻连枝移开目光,低头打字。
【帘子】:烦
【帘子】:(龙颜大不悦)
【帘子】:今天的考试感觉好难,我一点数也没有,可能要挂科了啊啊!
【灾厄】:不怕。
【灾厄】:可以问我。
喻连枝缓缓扣了两个问号,这是场外求助?
【帘子】:应该不可以吧,监考有点严(流汗黄豆)
【灾厄】:不严。
符停认认真真打完句号,指尖在屏幕上打转,一想到自己跟帘子处于同一个车厢内,感觉就更奇怪了,脖子总是仍不住向后转。
薄空朦头靠在车窗上,冷不防道:“会长,你的椅子是长刺了么?”
符停:“没有。”
“你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我还以为失恋了呢。”薄空朦刻薄地捂住嘴。
捕捉到关键词,符停一怔。
喻连枝说暗恋,薄空朦说失恋,总是逃不过“恋”这个字。
“【朦胧见】,你谈过恋爱么?”
薄空朦细长的眼眶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会长,我非常有自知之明,因为长相优越,所以很多人追,零零碎碎也谈过几个。”
符停问:“现在?”
薄空朦愣了一瞬,眼底流淌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悲伤,“当然是以前。”
“嗯。”
“至于现在……”他扶着头,轻笑,“都身为污染物了,还谈什么感情。不过,你要是真想搞清楚对方是什么感觉,不如自己去问清楚。”
符停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犹如一台机器,“多谢,但我没有什么可疑惑的。”
半分钟后,他打开聊天框。
【灾厄】:你觉得监考官怎么样?
【帘子】回得很快:很负责的老师和嘴毒心善的学长,我其实对他俩挺有好感的(猫猫头)
符停放下手机,嘴角克制不住地轻轻勾起。
有好感……
但他嘴毒么?是不是要改改?
大巴车后半截。
“能不能管好你的花!”喻连枝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咬着我了!”
花添错把自己的小花收到手心里,“私密马赛枝枝酱。”
后排,史钟的小胖胳膊从缝隙中探出来,举着一坨崩溃的史莱姆。
“临时抱佛脚,总比摆烂好。”
喻连枝挤出一滴银色光球,“我们都是该死的恋足癖。”
三人小分队没能抱多久佛脚,大巴车一个急刹停住,到达目的地。
何浮白教授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喻连枝跟着下车,面前是一扇红漆大门,两边城墙延展,可见城中亭台楼阁,朱楼雕栏。
细看之下,古色古香的宫殿处处穿帮,金碧辉煌的城门楼子散发着刺鼻的劣质漆味。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在“迷店”,可以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
群众演员、明星助理、游客、甚至来探班的小粉丝。
花添错拉着两人蹲在城墙脚下,手指在湿润的泥地表面戳戳画画。
“根据我挂科的经验,不要莽,我们选个身份,万万不可引起污染物的怀疑。”
史钟说:“超一级污染物【落成泥】,精神状态一般,不像【活师】那样混乱,但也不清醒,且抗拒学院收容。危险性较低,失控风险值百分之十。”
喻连枝:“你是不是找场外求助了??”
史钟腼腆地低着头,犹豫片刻,悄悄透露了点信息,“我哥说的。”
花添错:“好哇,你果然有后台!”
“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喻连枝搂住他的肩膀,“放心啦,都是兄弟。”
“说回正题,这货等级没我高,采用planB计划。”
喻连枝:“等等……你什么时候制定了计划?”
花添错挑眉:“planA,苟;planB,冲。”
三人一拍即合。
“冲。”
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入城门的人,入城之后是“迷店”的游客游览区,有个剧组在这边招群演。
导演是个清秀的男生,年纪不大,拿着大喇叭,“还差三人,还差三人,先到先得!”
喻连枝环顾四周,“没别的路可走,角色是不是被抢完了?”
花添错摸着下巴,“我们来晚了,就当群演吧,刚好三人,量身打造。”他提高音量,像小学生那样举起手,“导演,选我!我~我~我~”
年轻导演扫了一眼,踌躇道:“可能不太合适。”
喻连枝信誓旦旦,“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是科班出身,专业素质过硬,什么样的角色都能驾驭。”
和污染物呆久了,说谎开始不打草稿。
史钟投去敬佩的眼神。
“好吧,”导演似乎被说服了,递过来三张群演证,“跟我来。”
往左边的屋子里走,到了装扮间,四处摆放着一层一层的衣架。
导演:“三个角色分别是,公主、公主的闺蜜、公主的大馋侍女,你们分配一下。”
喻连枝:……
“可以拒绝吗?”
导演的面目有一瞬间狰狞,嘴里寒光阵阵,发出机械旋转的嗡鸣,“你自己说的,什么风格都能驾驭。”
喻连枝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在花添错的脚上。
“我们从了吧,别激起伴生物的波动。”
花添错:“你要激起我的波动了。”
喻连枝挪开脚,“报一丝啊。”
史钟上前一步主持场面,“这样,我演大馋侍女,你俩选一个人当公主。”
导演的目光在两人之中打转,伸出指头,戳在喻连枝的脸蛋上。
“既然反串,就得选最合适的,公主年少懵懂,国色天香,就你来吧。”
喻连枝:“我是公主?!”
花添错:“我差哪了?!”
角色就这么定下了,三人换上古代长裙,戴上假发后闪亮登场,看着彼此笑了整整三分钟。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涂乐意头上顶着黑色高帽,和一众npc一起跪下磕头。
明黄色龙椅上,帝王大马金刀地坐着,阅览乘上的奏折。
第一场戏:上朝。
他拿的角色是一名毫不起眼的背景大臣,教科书上说了,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应当先谨慎地试试水。
不知道是因为戏份少还是因为什么,导演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隐隐有些不安。
“平身。”皇帝批完奏折,沉吟片刻,“众爱卿还有什么事?”
前排的一个演员冒出来,道:“启禀皇上,自打京城新来了一支唱戏班子后,怪事频发。”
“嗯?”皇帝沉稳道,“继续说。”
那大臣幽幽叹气,“臣实在难以启齿,还请皇上亲自过目。”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抬着一人高的木箱子步入殿堂,霎时,宫殿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涂乐意刚好站在最近的位置,木块拼接处的缝隙里,腥臭的黑血正向外溢出,沿途滴了一路。
皇帝表情凝重了些,“里面是什么?”
那大臣道:“启禀皇上,是肉。”
其中有个侍卫瑟瑟发抖,指尖一滑,只听啪嗒一声,木箱磕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倾倒了满地。
肉泥。
粉嫩的肉混合着鲜血,在庄严肃穆的皇帝脚下弥漫开。
宫殿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涂乐意心知肚明,他同样看到了肉泥中尚未搅碎的一只耳朵——这是人肉。
“此事务必调查清楚!”皇帝捂着嘴,勃然大怒。
那大臣弓着腰,愁容满面,“皇上,大理寺追查一月有余,仍未有结论。”
皇帝眉毛竖起,“怎会如此!一群饭桶!”
“每次追查到唱戏班子,线索就断了。这一月内,反而多死了三人,正是这种死相……”
大臣指向殿中木箱。
噔噔噔——
悬疑音效响起。
“咔!”
导演在监视器后比了个手势,亲自上前,“您演得太好了,不愧是实力派演员。”
“皇帝”被一群助理簇拥着补妆,眼神倨傲,“嗯。”
导演恭维道:“这一届的最佳男演员,非您莫属。”
“嗯。”
“皇帝”喝了口水,伸出手,助理将剧本放到他手上。
“您看您看,太敬业了,我不打扰您了哈。”
导演谄媚说完,也没能得到对方的答复,只好讪讪地走了出去。
涂乐意跟了上去。
“妈的,戴谦卑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无人的转角处,导演低声咒骂,“一个营销了几年都没拿奖的资源咖,真把自己当影帝了。”
戴谦卑?
涂乐意皱了皱眉。
他的眼眶向下凹陷一瞬,一双兔耳从袖中探出,紧接着缩了回去。
不行。
上次在“活师园”中,【连理枝】可没有这么快暴露伴生物。
—
喻连枝指着牌匾上“清明下河图”的“下”,道:“这也太盗版了。”
“本来就是横店的盗版,只有一些小网剧在这边拍摄。”史钟飞快进入角色,“公主,这里有包子卖!”
导演拦在前面,“稍等,这条街上的所有食物都可以用你袋中的铜钱换,但在此之前,我来给你们讲一下戏。”
三人排排坐好,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你们这场戏是对主角的铺垫,背景是京城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因其中有几名戏子长相俊逸人气爆棚,公主偷溜出宫准备一睹风采。”
喻连枝举手,“台词呢?”
导演直言不讳,“台词自由发挥,反正都会被一剪梅。”
“一剪梅是什么?”
花添错抢答,“一刀剪没你的台词。”
“哦。”喻连枝恍然大悟。
三人踏入“清明下河图”美食一条街,拍摄正式开始。
喻连枝提着裙摆,发丝在阳光下飞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咔,”导演脸色铁青怒吼,“麻烦敬业一点!”
他的声音像是经过了某种高速转动的机器,声调产生了极其紧密的波动。
到底是什么原理?
喻连枝点头,“好的导演。”
三人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传言、京城来了个大明、咳,戏子,本公主一定要亲眼看看。”
花添错夹着嗓子,“是呀,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他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帅气。”
史钟:“哇,包子!”
忙碌的群演们抬头,目光聚集在街上的三人身上。
为首的高挑少女一袭粉色长裙,明明不施粉黛却肤白似雪,眸子在阳光下光华流转,惹人注目。这种一看就是甜宠剧里的主角脸,爆火指日可待。
她的旁边,有一嚣张跋扈的紫裙女子,五官锐利,走姿不可一世;另一旁则是圆润可爱的矮个子侍女,正捧着肉包子大快朵颐。
“这是什么馅?”史钟呸呸两口,“好奇怪的口感。”
喻连枝扭头看,肉馅呈新鲜健康的颜色,最中心冒出红色的汁血,“没蒸熟吧?”
史钟一口吞了,“反正都是伴生物,也不是不能吃。”
街道愈发熙熙攘攘,前头传来热闹的锣鼓声。
街边搭了一飞檐翘角的戏台子,共两层,下层贩卖茶水,上层则是一个镂空露台,水袖起落间,戏子唱完最后一句哀婉缠绵后落幕。
台上无人,但场下的看客却在不断增加。
他们口中喊着同一个名字,“洋槐”。
台上,一名主持上前宣布,“洋槐公子今日抱恙,无法登台表演。”
台下顿时怨声载道,但接下的一句话,却刹那将气气氛推上**。
“但洋槐公子出了一题,只要答对者,可与公子相伴一个时辰。”
喻连枝入戏,捧着脸,“天呐!是什么题?”
主持道:“请问诸位,洋槐公子的爱好是?”
他抖开一面红布,“提示在此,各位可大胆猜测。”
喻连枝眯眼一看,红布上用墨水写着一个“兵”字。
兵?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爱好兵变吧?那可是叛国的死罪!
眼见没人答得出来,主持转身欲走。
花添错哼了一声:“你傻呀,这么明显都填不出来。”
喻连枝:“你知道?”
花添错举起胳膊,大声道:“兵兵球!”
众人哈哈大笑,喻连枝也跟着笑了,“那叫乒乓球,一左一右的点。”
不料,主持折返回来,“猜对了!是哪位看官才出来的!恭喜恭喜!”
喻连枝笑容凝固。
妈的,吃了有文化的亏。
“不对啊,古代也没有乒乓球吧?太穿帮了。”
史钟幽幽道:“在污染领域内,什么都有可能。”
喻连枝若有所思,“不排除一个可能,这个污染物不识字。”
“哥们儿聪明吧!”
花添错要是有尾巴,估计要翘到天上去。
喻连枝竖起大拇指。
文盲污染物,很合理。
托花添错的福,三人受邀从戏台一楼进入,穿过层层纱帐,进入洋槐公子的房间。
屋内仅点了一盏灯火,洋槐公子身披艳红戏袍,以扇子半遮面,明明才二十岁出头,露出的双眼却略显疲惫,眼尾竟然有些许风霜痕迹。
抱着追星目的的公主喻连枝大失所望。
洋槐公子嗓音沙哑,也不像是能唱出好戏的样子,“三位,请入坐,一同品一品这好茶罢。”
喻连枝一屁股往下坐,耳边忽然听见风扇旋转的声音。
他下意识直起身,史钟更加敏感,附在耳边提醒,“导演在看我们,注意形象,不要出戏。”
我是个公主。
I am a princess。
喻连枝在心里催眠自己,然后微微一下,摸着屁股优雅落座。
风扇声停了。
洋槐公子又道:“实在抱歉,小生今日身子不适,无法献艺,扰了各位的雅兴,还请勿怪。”
“没关……”喻连枝换了个措辞,文绉绉道:“无妨。”
“怎么不喝茶呢?”洋槐公子眯着眼,更显苍老,“莫不是水凉了,无名,给大人添水。”
门外的仆人闻言,端着热水,跪在桌前。
这位名唤“无名”的小仆还画着花脸,非常滑稽,如果在台上,应当是个丑角。
喻连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无名倒完茶水后,他拿起杯子。
烫的。
屋内光线不足看不清楚,但可以闻见杯中的浓重的血腥味,轻晃杯身,里面的东西很粘稠。
喻连枝用食指点着沾了沾唇,假装喝过了。
无名端着热水准备退下,却无端被什么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啊!!!”热水飞溅,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姿势狼狈不堪。
如此惨状,洋槐公子却捧腹大笑,“各位瞧他,也太好笑了,摔个狗啃泥哈哈哈……”
电视剧桥段中,确实有故意摔倒引人发笑的剧情,但眼下显然不是。
喻连枝不免担忧地起身。
洋槐公子还在笑,似乎乐得停不下来,眼泛泪花,“哎呦,笑死我了……各位,各位怎么不笑呀?”
询问句的末端带着阴森如毒蛇的恶寒,明明没有任何恐怖恶心的画面,却让人莫名害怕。
喻连枝感觉后背有些冷。
难道他们引起了伴生物的注意?
洋槐公子不断追问:“为什么不笑?是不可笑吗?”
“哈哈哈……”喻连枝干笑三声,硬着头皮道,“……笑得小女子一命呜呼。”
看来,扮演合格的古风小生也没那么容易。
花添错上前扶起无名,“他烫伤了。”
无名的右手一片通红,皮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喻连枝蹙起眉头,“快打12……不是,快叫郎中!”
无名爬起来,强忍着疼痛,“大人,小的没事,是故意逗乐为之。”他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尴尬好笑的神色,“回去抹点药膏就好了,能博大人们一笑,小的心甘情愿。”
他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喻连枝的眉头皱得更紧,史钟在背后悄悄提醒他。
“注意表情管理!”
洋槐公子懒洋洋伸展脖颈,道:“各位,时间差不多了,慢走不送,欢迎再来捧场。”
随着他的动作,衣领之下露出一块漆黑的玉佩,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喻连枝只看了一眼,心跳如擂,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
为了不惹伴生物怀疑,他倏地起身,做了个揖,“江湖再见。”
一直到了戏台外,那种恶心感才压下去。
史钟忧心忡忡地问:“你怎么了?”
“他的玉……”喻连枝顿住,忽然说不出什么,想好的句子从嘴边溜走,消失不见。
“没什么。”他说。
旁边掌声雷动,有看客喝彩道:“再来一个!”
花添错看热闹回来,兴奋道:“登场了登场了,人气很高,据说是个老角儿了。”
“他表演什么?”
“幻术戏法,说他练过缩骨功,能钻进极其狭窄的箱子里。”
喻连枝被撩起兴趣,既然导演还没有喊停,说明这场戏仍在继续。
三人找了个好位置,静距离观看表演。
老角儿登场了,这位约莫三四十的年纪,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比洋槐公子精神许多。
“各位看官,请看。”他坐在一古董箱子上,笔画道,“此乃我戴家祖传宝箱,横不足一丈,竖不足一尺,左侧有一活塞。”
“确实厉害。”喻连枝赞叹道,“也就是说,随着活塞的挤压,他在箱中所占的位置就越小。”
史钟好奇地观察,“应该有什么魔术机关。”
“不对,被带偏了,”喻连枝纠正他,“由基础伴生物组成的‘人’而已,说不定在箱子里分解开了。”
“这位小姐,您愿意配合一下吗?”
“我吗?”喻连枝眨了眨眼,魔术师助理,太酷了,他迅速上台,“我可以。”
老角儿打开箱子,横躺进去,“关上盖子后,您就可以往里推入活塞了。”
“好。”
喻连枝摩拳擦掌。
老角儿把盖子盖上了,隔着木盒传出声音,“推。”
喻连枝摁住活塞,轻轻往里推,可以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阻碍感。
“推。”老角儿催促道。
喻连枝再次用力,代表活塞头部的红绳抵达箱子三分之一处。
他竖起耳朵,里面似乎传来缩骨时咯啦咯啦的动静,确实有点本事。
“推。”
红绳来到木箱二分之一处。
空间非常狭窄,也许只有孩童能躲进去。
老角儿的声音依旧平稳,“推。”
喻连枝没想到老角儿还没到极限,活塞再度往里推,阻力变大,空间只够放下一个婴儿了。
咯啦咯啦。
骨头搅动的声音。
活塞失控了,他分明已经放开握把,活塞还在往里移动。
此时,盒子里的空间只剩一掌。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慌乱,人群骚动,不少看客捂着嘴,手指着箱子前端。
发生了什么?故意设置的情节?
喻连枝走到前面,箱子的前部盖着一张红绸,下摆的颜色深得像墨。
他反应过来,布料吸了血,才会颜色分层。
揭开布料,喻连枝登时口中发涩,骨头缝隙都在打颤,几步跑到另一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通过木箱前端的镂空花型,挤压出一条条粉色的肉泥。
这不是什么祖传宝箱,这是一台绞肉机!
“咔。”
摄像结束。
—
大巴车上,三人通过大屏幕实时观测。
何浮白,超七级污染物,记录名称【浮白载笔】,和【灼光】一样,有类似的视野能力。
进考场前,他悄无声息地标记了全班同学。
一个超七级污染物要对一级污染物干点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标记之后,标记对象的一举一动都会变成文字如实反映到他的眼前。
符停和薄空朦可以共享视野,只需要和【浮白载笔】本人干杯。
因此,三人端着小酒杯,在微醺中闭上眼睛。
文字在眼前排列组合,如是写道——喻连枝看见肉泥,呕吐不止。
薄空朦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是十分客观的描写。”
何浮白睁眼,抿了一口,评价道:“这届学生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这是好事。”
“是的,竟然有七成的小同学到现在都没有暴露伴生物。”
何浮白说:“教材实在符停那届改的吧?如今落实得愈发不错,污染物还是冷静一些好。”
符停浅浅点头,“是。”
“冷静一些,还能苟活,若是……”何浮白扼制自己的感慨,摇头笑了笑。
嗡——手机振动。
【帘子】:怎样的墓地,才配得上我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帘子】:不想活了,我受到了万分恶心的攻击,鼠了
【帘子】:QAQ
符停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把“QAQ”用手指描了一遍。
他上网搜过了,给别人发“QAQ”,有撒娇表达自己委屈哭泣的意思。
呵,又撒娇。
【灾厄】:怎么了?
薄空朦又倒了一杯酒,随意地问:“会长,污染领域内有网络发消息给你?”
符停意识到什么。
上一次,帘子处于【活师】污染领域内,因为污染物学院全校通讯网,他才能收到信息,并及时赶到,阻止喻连枝的失控。
这一次,【落成泥】的污染领域在校外。通常,污染物会屏蔽任何信号,防止落难者与外界沟通。
但他还是收到了消息。
只有一个原因,【落成泥】没有屏蔽网络……可是为什么呢?
【帘子】:没事,我还能坚持。
【帘子】:要拍下一场戏了,想进演艺圈也不容易(熊猫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符停苦思冥想,学着别人的高情商回复。
【灾厄】:加油(强壮)
“【连理枝】。”薄空朦拿起笔,拿着入团申请书看了许久,笑道:“喻连枝……他这名还挺有意思,浴帘子,澡堂出来的。”
符停身躯一震,“你再说一遍?”
薄空朦吓了一跳,“喻连枝,浴帘子。学生会不能玩谐音梗?”
“帘子……”符停陷入沉思。
—
片场。
“事情是这样的,饰演皇帝的演员罢演了,可能需要你来顶上。薪酬翻倍,你考虑一下。”
花添错用胳膊撞了撞喻连枝。
“稍等。”
三人互相揽着肩,形成一个向内的圆形。
花添错:“薪酬翻倍我靠,收拾收拾升咖吧。”
史钟小声道:“不行,再多问一下,以防有诈。”
喻连枝抬起头,咳了一声,“可以问问皇帝为什么不演了吗?”
导演也颇为头疼,满脸写着烦躁,“我也不知道呀,他就是跑路了,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换个人演皇帝呢?”
“害,别提了。”导演压低声音,纠结地开口,“出演名单都公布出去了,要是播出时被观众发现换人,肯定要被骂上热搜……而且,那位有点营销手段,你懂吧?”
“略懂。”喻连枝思忖片刻,“行,我可以继续演。”
本来公主的戏份到此为止,但现在导演组连夜修改剧本,为了把“皇帝失踪”的窟窿补上。
喻连枝换下粉色襦裙,换上明黄色的天子服制,叉腰,“我是小皇帝!”
花添错羡慕得不得了,“好想谋权篡位。”
“大胆刁民!”喻连枝一挥衣袖,“还不跪下!”
“为什么你能演天子,我只能演太监?”
喻连枝道:“有戏演你就偷着乐吧,不然早杀青了。”
现在的剧情是:公主女扮男装上位,主持大局,寻找父皇的下落,顺带破解杀人案。
“所以,我是男扮女扮男?”
侍女史钟站在一旁,肯定道:“确实有那味儿了。”
拍摄开始。
地点:上书房。
配角鱼贯而入,其间还有好几个熟面孔同学。
喻连枝拿了本册子装模作样,压低声音,“这件事情,还请各位大人保守秘密,若是被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哼哼。”
朕果然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本色出演毫无难度啊……他压了压嘴角,防止笑场。
一排大臣俯首道:“是。”
喻连枝继续背台词,“朕自小通读诗书,深谙治国之道。古语有云: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之过者……”
忘词了。
这句话来自高中课文《邹忌讽齐王纳谏》,他倒背如流,怎么关键时刻忘得一干二净。
“面刺寡人之过者……”
旁边的太监上前一步:“赐死!”
不是,你有没有文化啊老弟?
“咔!”
导演阴沉着脸站出来,“快去背台词,下一条要是不能一次过……”
风扇声又响起了。
绝对是威胁。
喻连枝老实地抱着剧本,拿出高三考试的状态,蹲在角落叽里呱啦。
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头,是涂乐意。
“班长,混到几品了?”
涂乐意翻了个白眼,一起蹲下,“人家有信息,要不要合作?”
喻连枝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我没有信息。”
是实话,可在涂乐意看来,就是隐瞒和拒绝。
“【连理枝】,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太能装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肺腑之言,喻连枝愣住,脚趾抠地。
从小到大他人缘都很好,一下从“万人迷交际草”沦为“死装哥”,其中滋味苦过黄连。
“那……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
涂乐意:“……别念了师傅。”
喻连枝:“哦。”
“我知道饰演皇帝的演员去哪儿了,”涂乐意索性摊牌以表诚意,“他死了。”
“剧组杀人案?!”
涂乐意朝史钟挥了挥手,警惕性十足,“戴谦卑仗着自己混了多年娱乐圈,关系过硬,在剧组耍大牌,导演表面奉承,实际上厌恶至极。”
“娱乐圈大瓜?!”
涂乐意继续说:“所以,很有可能是导演杀了他。”
“有道理,但是……”喻连枝想说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拍摄继续。”
这次拍摄进度条有条不紊地推进,只听上书房外脚步慌乱,一名侍卫禀报道:“皇上,大理寺来报!”
“传。”
大理寺卿神色慌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皇上,今日又现一具肉泥尸首!”
几个侍卫将东西抬了上来,熟悉的木盒子,红绸子,活塞子,只是外边的肉泥通通捡了起来,装在另一口匣子里。
喻连枝缓了缓,将脑海中的记忆一键删除。
大理寺卿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先前皇上命属下彻查此案,可无奈案发时玉鱼龙混杂,实在难以着手,只听说当时台上还有一名乔装打扮的少女。”
喻连枝:哦,那是朕。
“除了那名少女,还查到什么?”
大理寺卿一五一十地答复:“回皇上,死者名为戴谦卑,是戏班的一名角儿,年少成名,秉性高傲,似乎不好相与……”
“不对。”
喻连枝后知后觉,和人群中的涂乐意对上眼神。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死者名为戴谦卑。”
他也叫戴谦卑?!
死亡的戏子,失踪的明星,名字居然一模一样?
本章发红包!
一万字,写得小女子一命呜呼……
帘子在掉马的边缘反复试探,但实际还有一会儿,真正掉马的时候,场面非常诡异嘿嘿嘿
【落成泥】任务,小傻瓜三人组+涂乐意,没头脑x3+不高兴x1
注意:涉及娱乐圈部分无任何原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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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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