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年狼狈离开后，前厅二楼窗户边缘透出昏暗灯光，那是他居住的地方。
沉墨眯起眼睛，老板作为守关者，房间内必然有秘密，有机会得去查探番。
就在他想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摸上二楼时，突然响起道声音打断思绪，刚想转过头去说几句，耳边又传来尖锐爆鸣。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对不起啊。”郭子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而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老板没有离开？”
方才沉墨突然高声打断事出有因，而非真的生气。
朱延年智商比之前经历的任何副本NPC都要高，要是没有沉墨肯定会栽，不愧是游戏大厂出身，得抱紧大腿。
“脚步声。”沉墨解释道。
还以为郭子毅会大呼小叫，问自己为什么出卖他，未曾想不仅不发脾气，还好声好气地提问，着实出乎意料。
“还有问题吗？”沉墨问。
见郭子毅要摇头，便进浴室洗漱，顺道整理下思路。
沉墨所在的游戏公司经费有限，技术岗与流水敲代码岗在同个办公室，跟他关系好的同事负责游戏设定脚本，时常会让沉墨以玩家身份给参考意见。
公司主要业务是打怪升级端游，也有益智破解谜题通关类型。在敲了许多代码与增修补丁，与好友交流关卡设置逻辑后，自然而然感到厌倦。
游戏嘛，大同小异，如今火爆到不行的【禁域】也就这些套路，只不过有个全息做噱头。
然而，无论是设定新颖程度，地图广阔程度还是难度系数，让《朱家小镇》作为新手村，可谓是暴殄天物。
说是明日上山捕捉全猪宴主要原料，然而被圈养的猪却昭示村民恶行。
玩家变成猪，成为菜肴，符合系统恶趣味“小心成为菜品”，真是这样简单的话，疑云线索中公猪生小猪的设计，性别古怪的村子又是为了什么？
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进一步求证。
短短半天经历了太多，坐在床边的郭子毅，至今处于没回魂状态。
无论是懂人话的猪，堆满腐肉的灵堂，分娩的公猪，还是瘆人的朱延年，无不令他惊愕。
浑浑噩噩地点开系统界面，发现服务器依旧故障，除了零星进账的积分，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朱延年对您的警戒值为30（注：警戒值不可逆，超过60会受到惩罚）】
猩红的提示刺激着郭子毅眼球，瞬间清醒不少。
脑子不再乱糟糟后，越想越不对劲。
说好了把事推到马连身上，怎么是自己平白无故吃警戒值？
就算非得有人陪马连送死，那人不该是沉墨吗，怎么就卖他了？
还有，明明他是支付了大量积分的甲方，为什么要低声下气讨好沉墨，他俩的关系是不是搞反了？！
不是，他凭什么啊？！
郭子毅越想越气，烦躁不已，
浴室间传来声响，他噌得站起来，走过去：“你为什么出卖我？”
沉墨用毛巾擦拭濡湿发尾，正要出来，却被面色不虞地郭子毅拦住，很快知道怎么回事：“就差把‘我去过猪圈’写在脸上了，你不去，谁去？”
“什么意思？”郭子毅追问。
“还记得朱延年的手电筒吗？”沉墨反问。
郭子毅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难看。
朱延年突然掏出个手电筒，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落下，思绪起伏间，他已然暴露，好在脑子转的快，机智地推到马连身上，根本不需要说他去过猪圈。
“确实如此。”沉墨赞同道，随即话锋一转，“但你想过没，为什么朱延年略过距离大门近的屠国源与马连，直接奔向这里？”
郭子毅神情茫然，嘴唇抿紧，思考起所以然来。
难怪失败十几次还在新手村，能沉墨简单解释缘由。
“猪告诉朱延年有两个人来过，但具体是谁不清楚，所以拿出个老旧手电筒当幌子试探，而你没有控制表情已然暴露。”
“另外，除马连外还需要个人陪他去猪圈。在场玩家中，只有你与马连交流多，加上马连找你说关于灵堂秘密，朱延年更容易相信你与他出去，不是吗？”
郭子毅愕然，沉墨斯文清秀面容上有双深不见底，漆黑如深渊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盯着他，接连的反问令他大脑宕机。
这番解释，好像很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静默思考片刻，郭子毅终于察觉到怪异之处。
这全是沉墨妄自猜测，且不说真实性有待考据，他出钱出力，被逼睁眼说瞎话，圆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还要忍受他冷嘲热讽，简直反天了！
“暂且不说以上言论只是你的猜测，别说扯些有的没的，就问你，不打招呼就擅自卖老板，拿钱办事是这个态度？ ！”郭子毅怒不可遏。
在郭子毅思考的空当，沉墨也在飞快整理思绪。
短暂相处下来，郭子毅的性子摸得差不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本来，照顾金主情绪理所应当，然而游戏比他想象要难，意外状况频出，工作量也巨大：
不仅要找线索，要对付不时冒出来的朱延年，要让郭子毅有良好游戏体验，还要提防说不定何时会使绊子的马连……
可他智商有限，光是想如何通关已经耗费大量脑细胞，还要抽空对付郭少，这钱不好挣啊，他不想干了。
一想到税前不过万的工资，加班到凌晨没加班费，还要被老板压榨的惨状，四天就能挣几万，觉得还能坚持坚持。
“先前是谁说，以通关为第一要义，其余往后靠？”沉墨软硬兼施，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马连已经吸引全部火力，会得到朱延年特殊‘关照’，大大延缓他找线索进度，为我们后续行动争取时间。”
察觉郭子毅对“马连”名字反应独特，继续施压：
“当然你也可以临阵倒戈，去找马连，毕竟他是专业的新手村代练，跟他在一起的存活几率，肯定比我高。”
最后那句过于直白的话，郭子毅浑身血液冷下去，害怕与愤怒交织，脸色由铁青转为苍白。
原本只想在死对头马连前争口气，然而游戏进行到此刻境地，安然通关才是首要目标。
“……那你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啊。”
郭子毅语气软下去，且不说先前与马连有过节，刚出卖他又去投奔他，算哪门子事？好在室友在游戏公司上班，比他懂套路，眼下只好相信他。
沉墨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指了指手环：“事情发生得急，竭尽所能给你传递消息了。”
“有把握吗？”郭子毅问了句。
沉墨顿了几秒反应过来：“没有。”
郭子毅瞪大眼睛，没把握还这么理直气壮，淡定地坐在床边？
“别那么紧张，调节下气氛而已，说带你通关，就绝不会食言。”那可是好几个月的工资，怎么会跟钱过去，只能说尽力而为。
沉墨冷静坚毅面容，打消郭子毅狐疑，但真躺在床上，点开系统面板时，却又辗转反侧，忧虑得不行。
其他暂且放下，已经知道黄泥果与猪肉有问题，每天要吃三餐，还有个异化值，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吗。
“睡了吗？”郭子毅轻声问。
得到声含糊的回应，郭子毅问出疑虑，明天吃什么，猪肉还是黄泥果？
“黄泥果。”
沉墨回想起晚餐喝黄泥果排骨汤时，饱食度迅速增长，起初还以为汤涨肚子，推断出黄泥果也有问题后，疑惑顿时消解，黄泥果比猪肉更可怕。
至于原因，需要进一步探索，弄清楚这个，距离完成小镇历史进度，也就不远了。
郭子毅还想继续问缘由，却得不到回应，只好作罢，熄灭壁灯睡觉。
*
翌日，郭子毅磨磨蹭蹭，拖到小四来敲门才整理好着装。等到他们赶到大厅时，大家按昨日晚餐的位置入座，已经差不多吃完了。
沉墨快速扫了圈，玩家们面色都不太好，昨天晚上有多熟络，现在氛围就有多冷清。
“两位想吃点什么？”老板朱延年像是贴心管家般站在餐桌旁，看上去像是时刻为客人服务。
然而玩家心里都很清楚，老板实际是在盯他们有没有吃食物。
桌面上摆了丰盛的早餐，白粥配小菜，油乎乎的包子，肉沫炒面，肉馍饼。
昨日猪圈里的惊悚一幕至今萦绕在郭子毅脑海，餐桌上的食物如今更是成了洪水猛兽。可是系统却发出警告，必须保证饱食度到及格线以上。
在场的玩家，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晚来的两人，等待他们的抉择。
屠国源与宋浩文来得早，顶着老板目光压力，只好选择最为无害的白粥套餐，就是咸菜口感怪异，有点不像腌渍蔬菜。
稍晚到的吴青不敢吃跟猪肉相关菜品，也跟着喝白粥。再之后是马连，他选择吃肉沫炒面。
吴青几番想要与坐在身边，对游戏颇为了解的马连搭话，问他为什么不吃白粥，而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低头闷吃，氛围尴尬至极，不再说话。
马连发现【朱延年好感度】变为【朱延年警戒值】时无比懵逼。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集疑云，并没有做出格的事，况且首日是新手保护期，除非被NPC抓到做出违反规则的事，不然不会如此。
可压根就没有遇到过朱延年，更别提被抓包了，怎么就莫名冒出来个警戒值呢？
正烦着呢，不识趣的吴青还想来套近乎，才没空搭理他。见到郭子毅过来时，心情有所舒缓，看见他身边的沉墨时，脸色又沉下去。
“炒面吧。”沉墨道。
话音刚落，朱延年便将炒面分盘，递给沉墨。
“我也吃炒面。”郭子毅道。
身侧有道目光强烈的视线，沉墨装作没有察觉，埋头吃早餐。
马连头眼里充满怨恨与愤懑，往日遇到这种情况，郭子毅早就急得跳脚，哪里会跟个没事人般安然吃早餐。
难怪先前信心十足地说沉墨是游戏管理员，原来是去找代练了，只是仍旧蠢得可以，被骗了还帮人数钱，沉墨真要有那本事，用得着来新手村跟他抢饭碗？
等等，脑海突然闪过个不好念头，好感度异变，该不会是沉墨手笔吧？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好感度值突然变化。
呵，真是小瞧他了。
倒要看看，敢跟他抢生意的小白脸，有什么本事。
除了白粥都沾猪肉，没想到对游戏有所了解的马连、沉墨、郭子毅都吃炒面，屠国源顿时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说：“大早上吃油腻炒面不容易消化，喝粥多好，清淡养胃。”
沉墨放下筷子，笑道：“等会要爬山，喝粥马上就消化了，炒面抗饿。”
那咋不是包子和肉馍呢？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屠国源还想继续问，却被朱延年打断。
“这是朱勇，是我们小镇最好的厨子，你们吃的都是他做的。今天由他担任领导游，带你们上山采摘野菜，以及捕捉野猪。”朱延年身边站了个古铜色肌肤的村民，介绍道。
朱勇露出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饭菜还合大家口味吗，有想吃的尽管说，一定满足大家。”
“有没有不想上山的？”朱延年目光扫视在座玩家。
全场寂静，没人出声。
吴青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周围人，脸色异常难看。
本以为总有人对突如其来的诡异消息感到抵触，想在房间休息调整，没想到居然没人反对去山上。
山上人多大家好歹有个照应，独自人在镇子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去。
朱延年对此很满意：“路途遥远没有交通工具纯靠双脚，大家多吃点，不然没力气走了。”
“大勇已经为诸位准备好工具，吃完的在门口集合。”
没有人有胃口继续吃，背上竹篓，依序跟上朱勇。
竹篓里面放了许多木材器具，说是用来捕捉野猪和挖野菜的。
疗休养变成生死游戏，大家都都兴趣缺缺，各怀心思，但盼望早日结束副本的想法一致。
朱勇完全没注意到旅客情绪低落，走在最前面向玩家介绍沿途风光。山上布满绿树，没有台阶索道，走的都是纯原生态泥路。
屠国源突然问：“小镇上猪有灰褐纹路，是山上捕来的？”
朱勇转过身来，笑着回答：“不然哪里来。”
“驯化家猪味道比不上野的，全猪宴的食材，够野才够味。”像是回忆起美食，朱勇馋得吞咽口水。
这诡异画面，再结合已知线索，玩家们纷纷听懂话外音，均挎着张脸。
屠国源还想问些细节，被朱勇岔开话题：
“野猪时常在这那地出没，我先教你们如何布置陷阱，能不能吃到野猪到就全靠它了。”
“好了，大家都学会了吧。想要吃到野猪，得多设置几个陷阱才行，大家分头行动吧。”
朱勇简单传授制作陷阱技巧后，还交代不要单独行动，山上有许多毒虫蛇鼠，落单容易遇到危机，两小时后以这棵榕树为集合点，说完便放任玩家自由行动。
大家伙都知道全猪宴不是好东西，加上系统没发硬性捉猪任务，故而压根没费心思搭建装置，各自散开到朱勇视线盲区休息。
“可算是能歇会了。”郭子毅找了块最近的大石坐下，长时间的跋涉让他又累又渴。
还没坐稳，沉墨便说要去疑云给出的线索地：“不想马连捷足先登的话，最好给我站起来。”
方才马连餐桌上包含敌意的视线，似乎意识到他做了手脚，不得不提高警惕。
一路上，他走在爬山队末流，并时刻关注马连动向。
马连在朱勇教搭陷阱时便悄然离去，走得决绝而笃定，打开系统界面时，发觉他离开方向与地图上跳动的蓝色箭头吻合。
看来，他们线索指往同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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