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惨白的月光像一滩打翻的水银,从窗缝里慢慢流进来。
李承桢和大牛憋着气蹲在柴火堆后面,肩膀上贴的藏身符忽明忽暗,朱砂纹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
大牛死死攥着腰间的崭新的刀把子,嗓子眼儿里挤出句话:“顺妞,这符……当真管用么?”雄浑的声线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李承桢的睫毛在阴影里抖了两下,她猛地攥紧腰间的布袋子,眯起眼睛:“三十两银子一道的符,要是不灵……”
后半句话被她咬碎在牙缝里,最后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哼”。
大牛刚要张嘴,李承桢突然眼神一凛,死死盯住东南角的黑影。“嘘——”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气音里透着紧绷的警觉,“来了!”
突然,东南角那口腌酸菜的大缸里“咕嘟”冒了个泡,浑浊的菜汤跟着翻腾起来。一个接一个的黄泡接连炸开,整缸酸汤像被看不见的火煮开了似的,汤面上慢慢浮出一层诡异的油光。
两人顿时像被钉住了似的,眉头拧得死紧,连倒抽的那口冷气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突然,一只青白的小手“啪”地扒上缸沿,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在陶缸上刮出刺耳的“吱嘎”声,让人无端联想起《咒怨》里佐伯俊雄的那只鬼手!
只是,眼下这手却不是从被炉里摸出来。
“哗——”腌菜汁四溅,那东西猛地蹿出半个身子。怪的是,明明是从酸菜缸里爬出来的,身上却干干净净,连片菜叶子都没沾。
只有那股呛人的酸腐味,像团看不见的雾似的缠在它身上,证明它确实是从那口腌菜缸里爬出来的。原本开胃的酸香这会儿浓得发齁,吸进鼻子直呛嗓子眼儿。
那东西的身影忽闪忽闪的,就跟老电视信号不稳似的,过了好几秒才完全凝实躯体。
那东西的胳膊腿儿拧得根本不像人样,关节全都反着弯,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给掰折了似的。
这鬼东西居然还能动?只听“啪嗒啪嗒”一阵响,它用手肘和膝盖撑着地,像只大蜘蛛似的飞快爬过来,动作又僵又快,身后都拖出虚影了。
大牛倒吸凉气的“嘶”声刚冒出来,那东西突然就定住了。
那鬼东西的脖子突然发出“咔咔”的怪响,脑袋像断了发条的玩偶似的,慢慢转了过来——
月光下竟露出一张小孩的脸:湿哒哒的头发下面,青灰色的皮肤底下爬满树根似的血管,那些暗纹还在皮下一跳一跳地蠕动。
最吓人的是那对眼珠子——压根儿没有眼白,只剩下两个黑窟窿,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明明连眼白都没有,却死死盯住了他们藏身的地方。明明看不见眼珠,可就是能感觉到有视线在黑暗里爬,像冰凉的手指头一样,一寸寸摸过他们的皮肤。
李承桢攥着布袋的手指节都发白了,布料在她手心里拧成了麻花。
这个向来信奉“玄学的本质是科学”的算命佬,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死死攥住那袋朱砂——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时空有着超越二十一世纪地球科学的新能量产物。
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她必须打破原有的认知框架,重新塑造一套属于本时空的“科学理论体系”。
那鬼物还是死死盯着柴火堆,一息、两息……最后终于扭回头,手脚并用“啪嗒啪嗒”地朝门外飞快爬走了。
“追!”李承桢眼神一厉,猫着腰就冲了出去。饶是她动作利索,也不得不承认,就在那鬼物转身的刹那,自己心里还是松了那么一口气。
大牛喉结上下滚了滚,重重咽了口唾沫,那声“咕咚”在夜里格外清楚。他壮实的身子却不敢耽搁,紧跟着前面那道飘忽的影子追了上去。
那鬼物明明是在地上走,却连个脚印都不留,像个飘着的游魂。它手肘撑过的地方,草叶都不带弯的,尘土也不见动,难怪来无影去无踪,叫燕七半点线索都摸不着。
突然,它猛地刹住,直挺挺地戳在一间茅草屋前头。
月光从破窗棂漏进去,照见屋里土炕上蜷着个干瘦男人。
那人紧闭着眼,胸口一起一伏的,可那呼吸的节奏明显不对头。再看他绷得死紧的手脚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分明是在装睡。
“还真是他!”大牛扭头看向李承桢,眼睛瞪得老大,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佩服——顺妞真是越来越神了,连这都能算准。
鬼物悄没声地摸到炕边,把那张似童非童的怪脸慢慢凑近汉子。装睡的汉子显然已经感受到危险靠近,但颤抖的眼皮子硬是不敢拨开。
突然——“噗”的一声,鬼物整张脸像烂透的果子似的裂成四瓣,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倒钩牙。
裂开的血肉间“嗖”地弹出一条肉管子,像极了放大的蚯蚓,管口还挂着黏糊糊的消化液,眼看着就要往装睡那人嘴里钻……
“呔!”大牛一脚踹开破门,木屑四溅。
那东西猛地缩回肉管子,脖子“咔吧”一扭,故意吓人似的,那张小孩脸皮“刺啦”又裂开,再次露出里面狰狞的螺旋状口器。
那条肉管子猛地一缩,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活像千百个娃娃一起哭嚎,还混着指甲刮铁皮似的刺耳声响,震得房顶的茅草哗哗往下掉。
大牛被那股子酸腐味熏得够呛,这会儿什么老坛酸菜牛肉面的胃口都没了。他赶紧捂住鼻子,从怀里掏出引魂符往胸口一拍,符纸上的朱砂纹路一闪而过。
紧接着,身后传来低低的念咒声,大牛胸口的引魂符“嗤”地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他身子里。
鬼物的肉管子突然一抖,居然放着眼皮底下的猎物不管,扭曲的肢体发出“咔嚓”的错位声,整个儿像个发卡似的反折过来,直接朝大牛扑来。
“跑!”李承桢暴喝一声,声线都变了调。
大牛一把扯下藏身符,扭头就跑。
那鬼东西手脚反着撑地,身子像安了弹簧似的“嗖”地弹射过来——这哪是人能做的动作,倒像只剥了皮的海豹,用完全违反常理的姿势在泥地上飞蹿。每次手肘一撑就蹿出老远,身后扬起一溜烟尘。
青灰色的爪子好几次擦着大牛后背划过,差点把他那件粗布衣衫撕烂。
每次眼看要遭殃,李承桢总能及时甩出浸过衔砂符墨的铜钱,“铛”地打在怪物身上,逼得那东西动作一滞。
二人配合默契——大牛在前引诱,李承桢在后策应。
没多会儿,大牛就把那鬼东西引到了晒谷场——那儿早让他们布好了法阵。要说这法阵的来历……
“道长您瞧,这‘游魂入墓阵'可是小店的招牌货。”掌柜的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托起个青铜阵盘。那盘面上密密麻麻的凹槽,细看才发现全是暗红色的符文。
“最妙的是这阵法耗力极少——”他用指甲轻轻敲了敲边上的八卦纹,“就算是个七阶衔师用,也能困住普通鬼物小半个时辰。”
“但凡是个化衔的邪祟撞进这阵里——”掌柜突然压低嗓门,食指在阵盘上“嗒嗒”敲了两下,脸上泛起油光,“嘿嘿……管叫它有进无出!”
李承桢接过阵盘,手指摸着冰凉的金属面。这所谓的“游魂入墓阵”看着倒像个掐丝珐琅圆盒,不过盒盖上可不是那西洋风格的蔷薇花纹。
她眼中充满好奇,这玩意看着跟散粉盒改装似的。说不定机关也差不多?她鬼使神差地顺着螺纹一拧——“咔嗒”一声脆响。
青铜阵盘突然“咔咔”作响,原本合着的盒子像莲花瓣似的层层展开,眨眼就变成个三尺宽的青铜圆盘。
盘面分里外两层——外圈六个“己”字,正好对应六阴方位;里圈八个“辛”字,暗合八方镇魂之数。这会儿阵法还没启动,那些符文都灰扑扑的不见亮光。
哦豁!李承桢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仿佛看见明黄色的跑车在刺眼的金属闪光中,舒展成三米高的机械生命体——显然被手中这精妙的机关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掌柜眯缝着眼,瞅着李承桢吃惊的模样,嘴角悄悄扬起个精明的笑。
他不紧不慢地捋着山羊胡,袖子里手指头偷偷拨弄着算盘珠,拖着长音道:“呵呵……道长好眼力,想必已经瞧出这‘六己入墓,八辛锁魂'的门道了——”
李承桢手指头微微发抖,捧着阵盘翻来覆去地看:这么个大阵盘,到底是怎么塞进这小盒子里的?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阵盘上流动的符文微光,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这哪是什么机关器物,分明是跨越了科学边界的奇迹造物!
掌柜的指尖轻轻捋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轻轻一转,心里暗笑这笔买卖十拿九稳了。
他突然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不瞒您说,这‘游魂入墓阵'可是抢手货……”
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一阵响,“不过看道长是个懂行的,原价一百五十两——”说着突然用袖子往价牌上一遮,“给您个新客优惠,一百二十两,您看怎么样?”
李承桢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就像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一百二十两!这都够大牛敞开吃饱三年了。她发热的手指摸到腰间瘪瘪的钱袋,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是在下唐突了。”她果断将阵盘推回柜台,动作快得像是怕自己反悔。青铜阵盘与檀木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恰似给她发热的头脑敲了记警钟……
然而,结果显而易见——最终,她还是成功拿下了那枚游魂入墓阵盘,以“镇衔司一四三”作为抵押。
她心里早盘算好了:只要这趟任务办成了,镇衔司给的报酬足够还上这笔账,还能有富余。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确保任务的成功,适当投入一些资源,加点杠杆,无疑是极为明智且值得的选择。
时间回到现在。
就在鬼物青灰色的指尖即将勾住大牛衣领的刹那,大牛一个纵身扑进游魂入墓阵中。鬼物紧随其后冲入——却不知自己已踏入死局,依旧穷追不舍。
李承桢眼中精光一闪,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己辛加临生异端,游魂入墓起贪念。空坟寂寂无人问,鬼怪窥探欲占先。妄图栖身寻归处,却陷其中难自还。世间万物皆有归,因果循环不可偏。”
突然,李承桢心口一热,像是有人拿火折子在胸口轻轻擦了一下。
就在这时,那滴过血认了主的阵盘“唰”地展开。外圈六个“己”字和内圈八个“辛”字同时金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阵法启动了!
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墙“轰”地从地面升起,把那鬼物死死困在里头。李承桢嘴角刚扬起胜利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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