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哒哒哒地由远而近,像谁在敲着急鼓。
行人还未来得及躲闪,七八匹高头大马已旋风般卷进街市。
领头的锦衣少年挥鞭大笑,马蹄所过之处,菜摊果铺顿时人仰马翻,各色瓜果滚得满地都是。
“闪开!统统闪开!”后头的随从扯着嗓子吆喝,仿佛这样就能显出十二分的忠心。
有那摊主手忙脚乱地想去护住货物,却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满脸,呛得弯下腰直咳嗽。
等他再抬头时,那些精心摆好的货品早已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只能干瞪着眼看它们散得到处都是。
大牛反应极快,一把将周文玥拽到身后护住。
李承桢也连忙扯着周文逸退到墙边,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眯着眼躲避飞扬的尘土。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那纵马疾驰的少年身影渐渐分明。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两道剑眉下,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里头尽是少年人的骄纵意气。
他绛紫色锦袍上金线绣的麒麟闪闪发亮,腰间玉带环佩随着马背起伏叮当作响,好不威风。
只见他手腕一抖,马鞭在半空中甩出“啪”的一声脆响。
“都给爷闪开!”
少年朗声大笑,马蹄几乎是贴着瘫坐在地的小贩衣角飞掠而过,带起的风掀得那人衣摆翻飞。
可这世上哪有说让开就能让开的道理?
饶是大街上汽车鸣笛,也得容人个转身的工夫。
少年这一声吆喝,倒真当自己言出法随了。
马蹄眼看就要踹翻那个躲闪不及的货郎,锦衣少年却猛地一勒缰绳。
那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最后竟在离货郎面门不过三寸的地方险险停住。
这一手勒马的功夫,倒是漂亮得很。
可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后头几个公子哥儿已策马从旁超了过去。
还有人回头嬉笑道:“先走一步!”
敢情这帮纨绔子弟,竟是在这闹市里赛起马来了?
“老东西,眼珠子白长的?”
少年望着同伴远去的背影,恼恨地一甩马鞭,鞭梢在地上抽出一声刺耳的“啪”。
货郎瘫坐在地上直哆嗦,怀里抱着的布匹哗啦散开,五颜六色的料子铺了一地,像是打翻了染缸。
少年身后的随从们顿时哄笑起来。
有个促狭的故意驱马从那些丝绸上踩过,崭新的料子上立刻多了几个乌黑的马蹄印子。
其余随从非但不同情,反倒暗自懊恼——
怎么又被人抢了先?这般讨好公子的机会,竟叫那机灵鬼给占了去。
可他们家公子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只冷冷盯着瘫软的货郎。
他的眼神阴毒得像条毒蛇,仿佛眼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随从顿时不敢笑了。
“都怨你这老不死的挡路……”随从们刚敛了笑意,少年却突然扯出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笑。
他们脸皮一抽,一时不知该不该跟着笑。
“既然这畜生的蹄子不灵光——”话音未落,手中马鞭已挟着风声朝货郎腿上狠狠抽去!
四周围观的百姓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那货郎更是吓得死死闭上了眼睛,浑身抖得像筛糠。
“罗莞!”
这声怒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街边茶楼的幌子都簌簌直颤。
少年还真住了手,他懒洋洋地转过头,待看清来人,嘴角便浮起一丝讥笑。
“我当是谁——”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原来是周家的小鬼,也学人家来打抱不平?”
随从们跟着发出几声嗤笑,却都识相地闭紧了嘴。
镇国大将军府的小少爷,他们主子骂得,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没这个胆量插嘴。
狗腿自有狗腿的智慧,京城里活着的蠢人可不多。
“都傻站着作甚?”
罗莞突然沉下脸,眼风冷冷扫过那几个还在窃笑的随从,“还不把这老东西给我按住了!”
要是周文逸喊声“住手”他就照办,明日学宫里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罗莞!你——”周文逸气得双目圆睁,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
周文逸万万没想到,罗莞竟敢当着他的面行凶,全然不把他的阻拦当回事。
“你除了欺凌百姓,还会什么?!”他怒喝道。
“啧!”罗莞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我没找你晦气,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怎么,是太久没找你‘玩’,浑身不自在?”
说着,罗莞竟全然不顾周文逸挡在前面,高高扬起马鞭。
看这架势,竟是连大将军府的公子也要一并打了!
“天车车,地车车,金刀金起万物起。
金刀转下万物断,金刀挥起碎万物。
鲁班斩物非用器,金刀剑指斩三界。
手起金刀鬼神惊,金刀出令斩邪妖。
此刀不是非凡刀,金刀金尾黄金造。
金刀玉手放金光,十二时辰起金刀。
无用之时恕不起,急用之时一刻起……”
“两元店”摊主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铜铃“当啷”掉在地上。
一道黄符在李承桢指间微微颤动,竟似活物般自行舒展开来。
“……子丑寅卯起金刀,辰巳午未起银刀,申酉戌亥起玉刀。
金刀飞去万物断,飞过万物断纷纷。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那道黄符竟无风自燃,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缠绕在她指尖,在她两指间流转不息。
那光芒虽不刺眼,却让人无端想起宝剑出鞘时那一抹冷冽的锋芒,惊得摊主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会吧?
“金刀斩下!”
李承桢剑指当空一划,那道金光骤然暴涨,在半空中撕出一道凌厉的弧光。
刹那间,仿佛连时光都为之凝滞。
那匹骏马琉璃般的眼珠里,还映着罗莞惊恐扭曲的脸——
牲畜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敏锐,它的前蹄仍保持着扬起的姿势,却已僵在半空。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道金光已然掠过骏马的颈项。
“咚——”
马头突然坠落,滚烫的鲜血这才如喷泉般激射而出,在青石路面上泼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双圆睁的眼睛,正对高高在上的罗莞。
而此刻,罗莞脸上哪还有半点肆意张扬?
毕竟很快,他就再也摆不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了。
罗莞随着马尸重重栽倒在地,在血泊里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那身华贵的锦袍早已被马血浸透,发髻散乱,玉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耳边,像个疯癫的醉汉。
“谁!谁敢……”他抖着手举起沾满血污的胳膊,声音因惊怒而变了调。
血珠子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朵鲜红的花。
他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狼狈过!
虽说此刻根本没人敢笑出声来。
“滚出来!”他面容扭曲地嘶吼着,充血的眼睛扫视人群,“我要你——”
云层忽然撕开一道缝隙,漏下的金光将未干的血迹照得发亮,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凛冽杀意。
“噗——”
周文逸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用袖子掩住嘴。
君子不形于色……不形于色……
他指着罗莞歪到耳边的玉冠——那上头还滑稽地粘着几根马鬃:“罗莞,您这新发式……噗哈哈哈……”
最后终究是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罗莞阴冷的目光掠过周文逸,却未作停留,而是死死锁在他身后那个铁塔般的壮汉身上。
大牛抱着双臂立在人群最前头,比旁人足足高出大半个头,那身劲装裹着鼓胀的肌肉,整个人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好……好得很……”罗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染血的指头直戳戳地指着大牛。
他显然认准了是这大块头斩了他的爱马——
瞧那蒲扇大的巴掌,看着就能把马脖子给拧下来。
大牛困惑地挠挠后脑勺,扭头对身旁干瘦的李承桢道:“他好像在瞅我。”
周文逸突然收了笑声,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上前一步,声音响亮字字铿锵:“罗莞,当街纵马伤人,按律该当何罪?”
他目光如炬地逼视着罗莞,分明是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全引到自己身上。
罗莞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律法?”他笑声里满是讥讽,“又能奈我何?”
“周文逸啊周文逸,”罗莞摇头咂舌,“我都疑心你是不是在京城长大的,怎的这般……蠢犟。”
越是那些家底丰厚却无实权的世家子弟,越爱靠践踏王法来显摆自己的特权。
既然缺“权”,那就自己去找“权”。
有些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明知超速违法,却偏要在闹市飙车炫技;
只要一个电话,那些违章记录就能被“鱼尾”扫清。
这不就是“权”?
若有那不长眼的非要开罚单,隔日就会被调到穷乡僻壤去站岗。
便是撞死了人,也能金钱开路,获得谅解,待几个月后出来,又能继续飙。
只要家产不败,永远无需悔过。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故意伤人”,而是无心之失,实实在在的“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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