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绣娘所织锦帕,用料尽求轻薄柔软,因此它并不结实。
在给九只绣帕绣上看不出来的蓝色小狗,蓝色鸭子,蓝色和绿色相间的老鹰,还有蓝色大鹅,拆线重来时,因为有些用力,一块方帕被扯裂。
还很标准的从中间撕裂,像野兽牙齿一样,裂口角度之大。
沈念奚终于面色发红地丢开针线,把帕子藏到枕头下,不被别人发现。
恰巧这时,珠玉端着饮子推门进来,沈念奚慌乱之下不慎被针扎了一下。
“嘶。”
猩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由一开始小小一颗快速扩大。
“公主这是怎么了。”
紫色饮子清可见底,铅釉碗还带着热冷碰撞产生的细碎水珠,冰过的饮子下火,最能解公主心中的郁闷,现在被珠玉由于过于着急,在碗里激荡。
珠玉害怕公主出什么差错,一想到要是被耿贵妃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气出,连忙凑身去看。
“无妨,没什么大碍,不过扎了一下,等血珠干了自然就好了。”
沈念奚并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三言俩语避开珠玉想探查的眼,床上吃饭不雅,遂移步到餐桌前坐下,打岔说:“”你带什么来了,今日居然没用你最爱的玉碗。”
今天这碗虽也很好看,低明度的绿色配上夏天,总会比太艳的颜色来的更有食欲,但玉碗手感更好,珠玉平时也更喜欢用它。
珠玉想起之前那事,心里不由得一梗。每次盛热汤,玉碗总是轻薄又冰凉,虽然后续也会升温,但比这些陶瓷来的慢,她手也不烫。
“公主,奴婢今日带了冰过的饮子,它可和往常不一样,不若试试奴婢手中这饮子,解开夏日烦闷。”
珠玉调整心态,明白她不想追究下去,心里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解释。她端庄走来,将置于紫檀木碗托之上的酸梅汤放在桌上,随后又伸回手,将木板立起。
看沈念奚烦闷不想喝地神色,甚至往回退了退,珠玉笑吟吟不变,麻利地收拾桌上散落的针线。
“往日公主总说,饮子太甜太腻,小厨房改了多次,公主还是不满意,今日奴婢用家乡一种土方,问过太医和公主玉体不相冲,才斗胆试着给公主进上这加了酸梅的饮品。”
顿了顿又说
“至于玉碗,厨房里一醒来的宫女笨手笨脚,尽然把公主常用那套打碎了,现在已罚去浣衣局。只可惜,那只玉碗是曾大师精心绘制,天下独一只。不过新的玉碗已经派人去总管那取了。”
“嗯,说到底也不过是只碗罢了,我要想要,这天下多的是更稀罕的物件。这也不是什么甚得我心的,你去告诉浣衣局的人和寻常宫女一样对待,不许因为这事过分欺她。”
沈念奚确实对碗具没什么特别喜好,她的需求就是能用就行,是以并没有生气。
“是,公主心善,可奴婢看着小气,看着可要心疼坏了。”
珠玉蹩眉,她是真心疼这碗。
触感极好,冬暖夏凉可见用的是不可多得的好玉料。碗底还刻有莲花纹,寓意更是圣洁。
“你啊,最小气了,不知道拿我梳妆镜的蔷薇水能不能换美人开心些?”
微微侧身,纤纤玉指点点珠玉额间,正好点到珠玉额间花钿,因此只是虚虚一碰。
“开心,只要是公主赏的,奴婢都开心。”珠玉笑嘻嘻行礼,暗自窃喜自己找了个大方主子,自己小姐妹在一个不得宠嫔妃当差,贴身的宫女过得连公主身边二等宫女都不如。
沈念奚一手搅了搅酸梅汤,舀一勺汤,轻啜,眼睛不经浮起笑意。抬头看一眼珠玉,珠玉也笑着拿案看她,两人相视一笑,低头笑着继续舀汤。
等一碗喝尽,拿帕子沾沾嘴,放下。后有小宫女呈上漱口瓷杯。一一使用。
“公主,今日的功课?”
珠玉在沈念奚喝汤时,转身过去把功课拿出,抱了起码有五本书,最上面那本在过来时,正好清风徐来,吹动封皮,书像是会调皮的小孩子,以页为手,争先恐后往上勾,以证明自己身高。
风停,页落,字重。
每一页翻过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挂在圣人言旁,当然也不止有笔记,还有沈念奚每日心情小人画,有开心的,有掉珠子的,有发呆的,还有她抱着金子蹭脸的。
公主这一月真的辛苦了,珠玉想,每逢挑灯夜战时,她在场研磨,公主一般是只要有,就不用她动手,打发她歇着。
可她也想认几个字,要是多认几个字,将来公主开府了,她以后可不能表现得大字不识,所以每次公主写功课,她必在旁边磨墨,混俩个眼熟。
沈念奚握拳敲了敲脑袋,神色懊恼,真是的,怎么就忘记这事情了。
“公主就别敲脑门,把脑袋敲坏了,怎么写功课。”
“那也好过不记得写功课的脑子。”
沈念奚认真反驳,匆匆往书房那边赶。
长乐宫除了母女二人,再无别的主子,沈念奚住在西偏殿,门前有颗杏花树,春日春光好,夏日蝉鸣吵。直直往前看,对面是东偏殿,因为没人住,耿贵妃干脆叫人收拾成书房,添置许多书籍,其中不乏孤本。往北看,是耿贵妃住处,宽敞明亮,雕梁画栋。顺着殿往后走,有个宽敞的后殿和左边炊烟袅袅的小厨房。和右边下人们住,不大的房。
俩殿相隔距离不短,等沈念奚到另一端时候,感觉浑身都是热的,尤其是头发。
“你说,全国都是咱们黑头发的人,怎么就没人想换个颜色。”
“黑色多吸热啊。”
沈念奚突发奇想
珠玉跟着沈念奚来书桌,面色奇怪地看了眼沈念奚,才把书放下就开口。
“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孩子身上每一寸都属于父母的恩赐,哪怕只是头发都不能随意做主。这话让贵妃娘娘听了可不高兴。”
她压低声音,神色严肃,此刻沈念奚坐下,她却站着,好像是一位威严的审判官。
“你怎么就知道阿娘不高兴。”沈念奚面色古怪,停下蘸墨的动作。
看珠玉难道不是这样吗的神情,沈念奚吹了口刚写下的墨字,未干的字附在白纸,光影交合。
等墨干了,沈念奚放下毛笔,回头对珠玉认真解释。
“其实这句话本意是强调自己对父母养育之恩的珍视和尊重,作者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体现他的孝道,但绝大多数人并不一定要如此。”
“那些上战场的人不是都或多或少受点伤吗,你觉得他们为国争光,赚钱养二老,难道不是一种孝道。”
“所以,每个人爱护父母方式不同,不必在小事上全统一,①天下大同,美美与共,只要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向善的,只是走的路不同,不管怎么走都会到终点的。”
“说得好!朕的女儿心胸宽广!”
这声音像一道利箭,划破殿内只有俩人的随性。
皇上眯眼看规规矩矩在地上行礼的十公主,回宫才多久啊,她就学会了如何笼络人心,如何摆出一副主子的姿态。
看着女儿在地上长时间蹲着,眼不直视他时,他又想:行礼行的再好,还不是他的女儿,还不是要因为他指缝里漏出来的沙强度掠食。
如今看来,她有初步入局的样子了。
“起来吧。”皇上诡异的语调轻快,给沈念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是。”沈念奚诈一起来,眼前发黑,不像是开花一样,而是先从中间慢慢展开,扩展视野,如此才恢复了正常视力。
但她面上没露出一丝异色,还是那副恭敬温顺的样子。
“父皇顶着烈日而来,想来身心灼热,不如试试今日珠玉做的酸梅汤,儿臣尝了很是开胃。”
虽然声音低了些,但脑子还有,逻辑顺序正确。
皇上在心里默默评估,他心里有一件必须要办的事情,为了这件事情,孩子是他需要推出去的商品。
反正他以后也会有很多孩子不是吗,反正他正值壮年不对吗?
“那送上来试试吧。”
许久,等到沈念奚都疑惑了,皇上才慢悠悠说出短短几字。
“是。”
珠玉看了眼主子,再怯生生看了眼皇上,行礼出门去小厨房。
门外很热,很晒,珠玉只想走慢点,公主的眼神是叫她在外面等着,拖时间。
门内比梦外凉快,金盆置冰块,宫女扇扇子。沈念奚不知道皇上的来意,只能挑拣着不错出的话。
“儿臣对今日功课,此处有些不解,父皇可否讲解一二。”
沈念奚拿起一本动得少,没画过小人的来询问。封面很新很崭,里面除了少许的笔记,什么都没有,连名字都没有。这本对于她现在的水平来说确实很难。
“可。”
皇上接过,随意地看了看就说出沈念奚想要的。
他是混账了些,可是当年在上书房罚的作业不是白写的,不要小看他与老师之间的联系啊!
顺带一提,老师已经被他以仪容不端罪名打发回老家种田了。以前叫田老,现在叫老田。
沈念奚倒是对皇上有些诧异,多瞅了他俩眼,盘算珠玉还有多久回来。
功课做的小半,在皇上的辅导下。此情景让沈念奚也很震惊。等珠玉端俩碗酸梅汤回来,皇上原本想接过的手停下来,神色淡淡地说,把他那份赏给公主。
说完就走了,好像真的来享受天家父女辅导作业似的。
沈念奚疑惑,但她老老实实做完作业,等做完作业才想喝酸梅汤。
刚刚端起一碗就跌翻在地上,紫色的汁水浸透地面。
“珠玉!好痛!……珠玉!叫太医!……太医!”
①"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一理念是由中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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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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