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第不知道多少颗石子飞出去，背后的御书房门终于开了。
出来耿贵妃很规矩的交叉手，眼尾红红的，睫毛带着水珠。
她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勉强挂着笑出来，张扬的孔雀一下变落汤鸡了。
“……娘？”
犹豫片刻才喊出的声音，却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背对着宫人的她面无表情，光撒在背部，脸是朝向黑暗的。她只是声音哽咽。
“走吧，我们回去。”
“……好。”
一路上沉默无言，沈念刻意走到最后面，不想触耿贵妃眉头。看她住的和随处可见的用品就是得宠之人，偏自己刚回来，她就不受皇上待见。
沈念奚心酸又现实地想:如果她还想得宠，就该把自己当空气看待了。
俩个撑伞宫女根本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将伞撑得更稳，希望俩位主子不要祸及池鱼。
带一肚子火走回来的耿贵妃，在心里对皇上破口大骂:什么东西，他也配对本宫不满，他一个后宫赘婿，凭什么不满!
她都还没嫌弃他人老珠黄后居然情窦初开，带着后宫一群女人和“真命天女”玩她逃他追，他俩插翅难飞的不清醒。
个没心肝的东西!
耿贵妃越想越气，面色阴沉。路过锦瑟宫，听到里面有七公主的哭声，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捡回来个孩子。
“女儿？”转头却发现没有粉色身影，惊疑回头才看到队伍末尾的她。
垂着头，一动一动的。
听到耿贵妃叫自己，不敢磨蹭的她，忙用手背擦了擦脸，确保没有泪珠了才笑着往那小跑。
“哭了？拿本宫的帕子擦擦吧。”
性格骄傲的耿贵妃不具备会安慰别人的能力，只是默默掏出一张帕子，拂过对方脸上的泪痕。
“其实还好，你父皇起码还愿意见本宫，本宫没那么大困扰。”
耿贵妃想起从前，哥哥惹哭自己，会一脸惊慌又讨好地给自己解释，如今也轮到自己做这些事。
“你父皇一开始并不赞同把你接回来。”
丢下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耿贵妃语气有些嘲弄。
“本宫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你在乡野生活，不通礼数，心生不喜，现在看来……”耿贵妃瞥了眼紧张的粉衫。
“他是对你太愧疚了。”
“什么？”
因为愧疚所以不愿意见她，甚至连累母亲？
“嗯。”年长的美人颔首“因为太愧疚了，自己又是天下的至尊，看到你，想到你，时时刻刻都会涌起令自己窒息的愧疚，所以不愿意见你，甚至觉得都是你的错，从而为自己开脱，使自己心里好受。”
“可是为什么愧疚，我走丢的经历和父皇有关吗？”
“当然。”
此刻走到长乐宫，回到熟悉的领地，耿贵妃面上没有带任何轻松。
“因为你就是被他弄丢的啊。”
沈念奚一瞬间紧缩瞳仁，她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真相。
“那会太上皇还活着，也就是你的阿耶。”
“皇室的男人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孩子也不会只有一个，父子反目，兄弟相争。福王逼宫，皇上刚登基，手里没有兵权。兵权还大部分掌握在太上皇手中。”
“你小时候命好又不好的，因为是唯一个被太上皇抱过得孙辈，名字也是他赐的，虽然现在被皇上改掉了。”
贵妃语气平淡“情急之下，皇上抱着你跪在皇上宫殿前，一声又一声的婴儿啼哭把皇上为数不多的祖孙情唤醒，当然，本宫觉得这里面政治考量太多了，你……微不足道。皇上依靠太上皇，夺回政权，处死福王。”
“那段时间，宫里太乱了，皇上稳定前朝，把你放在一边没空管你，等回头有空管你时候，已经被福王部下泄愤故意弄丢了。”
“陛下一度悲愤，为你辍朝三日，你太小了，所有人都认为你活不下去，往生殿里各派大师，香，从没断过。”
“可是，当后宫嫔妃又爆出来有孕，宫里想起一声声像而不像的婴啼，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也要被埋在尸骨下，也是皇上不愿提起的禁忌。”
“对了，现在往生殿里还挂着你的牌，点着为你供的香，上面写着:帝十女，沈念奚。”
过去的故事像一只巨大的风筝，经历的时候会觉得沉甸甸的，可是过去了就像飘在空中，没有感觉。
“……这名字是思念吗？”沈念奚没读过书，只是在药店当过学徒，识得几个字。现在通过“念”来猜测。
“嗯，是思念的人在哪呢。任谁看都觉得是个好父亲吧。”耿贵妃没有一点犹豫点头，颇嘲讽地笑。
“所以，你现在算是他的眼中钉，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面对耿贵妃细心叮嘱，沈念奚却固执追问之前的名字。
“那我原来叫什么？”
“大名叫玄鹤，小名叫山君!”这点耿贵妃记得很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山君是老虎的意思，玄鹤是长寿康宁、仙家灵禽象征。太上皇晚年一直吃丹药追求长生。”耿贵妃想摸摸这孩子的头，伸出手却发现对方比自己高这尴尬的现实，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抚摸她的脸。
沈念奚从过往描述里了解到太上皇似乎上很宠爱她的，可时隔多年加上未见过人，她像个听故事的人听着故事的主角，听着故事的走向，没有太多触动。
“怎么了，很难过吗？”
“只有一点吧。”沈念奚向来直视内心，口吐真言。
“很诚实。”耿贵妃眼里闪过满意“不过在皇室太诚实是活不久的。”
“本宫有先见之明，为你请来了一位前辈，你自己进去找她吧。”耿贵妃收回手，将面上的微笑收敛。
“现下本宫掌宫权，要去织造局了解一下今年绸缎如何。”耿贵妃早就想好了借口。
沈念奚听完和耿贵妃说了道别的话，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耿贵妃，原本地方已经没有她了。
迎着光，头抬的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目送着那道身影转身消失，沈念奚提起裙子向内走去。
长乐宫只有耿贵妃住，她得宠，有权，手里银子多，所以院子布置虽布置简单，用料都是上品。
柳树是专门从水乡挖来的，池里的水引的是行宫的，因为那的水软……
沈念奚是理解不了耿贵妃的，如果是她这个庸俗的人，一定是珍奇的东西越多越好。
就这么乱想地走到殿门口，殿内背对着她，双手打开一幅画的人听到脚步，合起画转身过来。
“琵岭长公主!”
“是我，小十。”不同于沈念奚欣喜地激动，琵岭笑得很淡然。
沈念奚欣喜的原因是，她从小就很敬仰琵岭长公主。
琵岭长公主原名沈岁颂，是沈念奚的姑姑，珍太妃的独女。早期只是一个比较有胆识的公主，在福王造反时候，独自带领府兵杀出重围，在民间招纳百姓组成临时兵，为皇上求得曙光，为后面兵马赶来取得喘息时间。
处置完福王，到论功行赏时，皇上封这个素日不亲近的妹妹为长公主，还让她掌部分兵权，食实封涨了一千户。
现在很多世面上的话本杰出女主形象就是以她为原型创作的，她本人也很符合大众对她的印象，长了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个子也很高。
沏茶声咕噜咕噜的，茶香袅袅。
“上次在镇国公府见你，本宫就觉得，你一定与皇兄很有缘分。”
“是。”沈念奚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就和上次在镇国公府一样，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听人常说，外甥肖舅，可本宫看你倒是长得挺像本宫这个姑姑的。”琵岭优雅倒茶，没有一滴溅出。离杯口有点距离时，停下放到沈念奚那边。
“咕噜咕噜。”沏茶水声真的很好听。
“能像长公主，我也很高兴。”声音很低，琵岭观她神色害羞，就知道说的是真心话。
“说起来，回宫后你的年龄也要去上书房了吧，怎么样，皇兄对你有什么叮嘱吗？”
“呃……”沈念奚尴尬卡壳半天，最后决定实诚告诉她。
“我没见到他。”琵岭手顿了顿。
“贵妃去拜见，出来时候很沮丧，心情很不好，虽然很快调整回来，但是我觉得……”沈念奚组织了下语言。
“这都是因为我。是我不被血亲所喜，连累她了。”沈念奚声音越说越低，眼里饱含愧疚。
“你喜欢你父皇吗？”
“不。”
“我不喜欢一个没见过面的人。”
沈念奚摇摇头，语气坚定。
“是吗？”琵岭意味深长，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桌子上摆的花挺好看的。”
沈念奚没抬头，随口应付“是啊，挺好看的。”
却听到琵岭笑声，疑惑顺着她视线看去，却发现桌子上没有花。
“抱歉，刚才看都没看，随口应答您。”沈念奚很尴尬又很愧疚，她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只能尴尬地往外看。
“不用道歉。”
琵岭笑眯眯地说“我也当过少女哦，虽然不能和你的经历完全一样，但多少少女心事是懂一些的。”
“其实，你很想见一面你父亲吧。”
奇怪，明明没有提起的时候自己还感觉无所谓，为什么？
为什么一提起自己鼻子就不自主酸掉了，像老奶奶腌酸菜的酸菜石一样，又酸又重。
“没关系的，我曾和你珍藏着同样的心情。”
一双温软但有茧的手将她托起来，温柔却又带着刺痛地抹过以泪水为名的伤痕。
“如果现阶段的你做不到然后改变，那变得优秀起来吧，优秀到浑身闪着光芒，就算他闭上眼睛也会感到刺痛的地步吧。”
给耿贵妃人设优化了一下，母女感情有个过渡。
俩人的母女情会换一种方式表达
妹宝属于对亲情是嘴上面上都看不出来，其实内心还是很向往的，emmm……要经历一个脱敏过程。
琵岭长公主是沈念奚的idol，偶像。以后也是她的人生导师，哈哈哈。
以后会写一个琵岭的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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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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