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源原先作为一个凡人，本就是棠杲长老强行塞进水行院的，修为不负众望地垫了几个月的底，但他有天赋，进步很快，心态一直很好，与同窗相处也非常和谐，总不至于突然要休学不上了。
玄玑同印瑞阳赶到水行斋，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印瑞阳迈步一把抓住了从此处经过的桑靖峰，急切道：“范小源呢？”
桑靖峰从未见过他如此焦急的样子，可他根本搞不清状况，傻傻地望着对方：“什么？”
“你没看见刚才这里有人吗？”
桑靖峰：“是有人，可是刚才他御剑走了啊，我虽未看清他是谁，但肯定不可能是范小源。”
印瑞阳闻言暗骂范小源学多了东西根本算不上是好事，气急败坏道：“就是他！”
玄玑在一旁颇为震惊：“范小源什么时候学会御剑的？！”
“就在昨日！他听闻盘龙峡附近有战事，不放心家中母亲，我陪他回到村子里，里面竟然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他在柴洼镇寻找亲人时便学会了御剑。”
这么一说范小源可真是个旷世奇才，从刚入门到学会御剑才用了短短几十天的时间，他有如此天赋不应该就这么离开学宫的。
可是他才学会御剑，不知水平如何，玄玑担心他御剑不熟练路上遇到危险，发动了水行斋所有在场弟子进行搜寻。
只是学宫面积颇大，周围又有群峰环绕，如此像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效率太低了。
“他有没有说过他要去哪里？”玄玑问。
“没有，”印瑞阳说，“他受了刺激，只是回来一直闹着要退学。”
出门数月，回乡时却发现亲人不在着实令人崩溃，范小源受了刺激很正常，但他为什么要退学？
玄玑不知道范小源究竟是怎么想的，此时也无暇思考，先把人找到才是正事。
刚开始范小源初来乍到被同窗欺凌时，玄玑同他说话，彼时他说的是“师父叫我来，我就来了”，此人十分乖巧又尊师重道，若是想退学，须得过得了棠杲长老那一关。
故而，玄玑带上几个弟子，前往琼瑶居。
——
棠杲长老并不在琼瑶居，范小源气势汹汹赶来却找不到人，是琼瑶居的弟子霜语叫住了他。
范小源来这里的时间不多，故而两人不常见，但霜语拜在此处多年，常规事务上，出了唐霖，就是她管得最多，于是她多问了一嘴：“师尊不在，你有什么事？”
同样是因为范小源并不常来，故而他不知霜语究竟是做什么的，只当她是个能传话的人道：“我要退学。”
近些年来，棠杲长老从民间带来的“新弟子”已经有**个了，她嘴上说着这些人资质颇高，霜语却未见谁真正踏入了仙门，不是怕苦怕累就是愚钝不堪，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范小源已经是这些人里边坚持最久、修为最高、前路最好的一个了，但霜语在琼瑶居没少见这种不愿再继续修仙的戏码，这些人也真实不识好歹，他们不是长老亲自教导就是被送到学宫学习，一般弟子怎么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却无一人知道珍惜。
霜语看了看范小源藏在眉毛之中的那颗黑痣，她轻轻翻了半个白眼，此事倒也不必麻烦师尊，她按旧将人打发了便是。
“你随我来。”
归墟道宗群峰环绕，飘渺轻雾之中，一处较矮的山峰若隐若现。
霜语带着范小源落至山腰，此地有许多小屋，四处都有人生活的痕迹，各种物什具备，却稍显简陋，不应该是长老会用的东西。
“师父怎么在这？”范小源跟在霜语身后问。
霜语并不回答，只是转身打量了一番范小源道：“你会御剑？”
“是啊。”
“那你会自己飞吗？”
“……还不会。”
霜语点点头，伸手：“将你的佩剑给我。”
范小源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念在她能给师父传话的份上还是将剑递给了她。
霜语一把抓住了剑，颠了颠，此剑分量不轻，还算能用，她将剑收到自己的储物戒中，没去看范小源疑惑的表情，御剑而走了。
只留下范小源一人站在空地上怔愣着。
余光注意到有几间小屋里走出了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终于纳过闷来。
这是……被丢下了？
周围小屋中的人都向范小源聚集过来，范小源突然生出几分恐惧来，他没敢去看那些人，赶忙向旁边的林中跑去，在林中找到一根大小合适的枯木，他回到空地上，与那些人保持一定距离，聚精会神调动灵力，想用树枝姑且代替灵剑，凌空而上。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修士可靠其驱动物品，然而在这座山峰上，范小源无法调动枝干上的灵气了。
看着这新来的小子对着一根枯枝比比划划，近处几个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些轻蔑的笑声，完全把范小源当成了一个傻子。
范小源自然是听得到那些声音的，可他并不在意，只想着再次挥手驱动树枝，一人走到他身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用再做无用功了，”那人站在一旁凉凉地说，“此山之中的所有东西皆无灵气。”
范小源迟疑着把手放下了，看向那人，发现他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这里就是一座监牢，像我们一样，”少年盯着范小源的脸，继续道，“你出不去了。”
范小源闻言打了个激灵，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他探究地看了回去，目光停驻在那人的眉眼之上，又产生了一些好奇：“哎？咱们眉毛里边都长了一颗痣哎！”
少年嗤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范小源去看其他人：“何止是你我？”
“所有人的眉毛之中，不是都长了一颗痣吗？”
……
这厢萧渚与楚昭走了有些时日，得到了楚昭亲信的定远将军的行踪，萧渚身上事务颇多还悠哉游哉地骑着马闲逛，倒是楚昭先急了。
“我说仙人！”他打马拔缰走到萧渚身旁，“你什么也不干，跟我走了这些时日，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萧渚看他一眼，淡淡道：“怎么？眼见着要找到你的狗腿子，便想把我扔下了？”
楚昭心思被看穿，丝毫窘迫都无，讪笑着道：“哪里有的事？只是你走了这么久，只怕会耽误正事，若是如此，楚某过意不去啊。”
萧渚如常慵懒地抓着缰绳，眼神却一改轻浮，眨眼间变得十分认真，他紧紧盯着楚昭看了一会儿，将这位曾经的九五至尊看得心中发毛，终于叹了口气，道：“算是为了那么一点对‘根脉’的眷恋吧。”
彼时萧渚孤身一人，只带着附在自己身上的镜灵，形单影只地行走于天地之间，只想做个游侠，看看这大好河山，可不知镜灵为何对“打仗”如此强的执念，整日催促他带兵打仗当皇上。
萧渚嗤之以鼻：“当皇帝哪有行走江湖自由？”
行走江湖的确是天下第一等自由之事，若是在太平盛世就更好了。
只可惜此时人间虽无战事，但百姓却并不能安居乐业。
萧渚所想的行走江湖，游览河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惬意美好。
沿途常有匪徒劫掠村庄，旱时龟裂的土地旁也有饿殍，洪涝过境之地又净是无家可归的百姓。
“你去打仗吧，”镜灵说，“你不想救万民吗？”
萧渚沉默着踩过脚下的黄土。
想。
可是全天下都不得不为其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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