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旅客集散中心,我抱着小哇正在登记。她一眼就看上旁边的观星套餐,我匆匆扫过一眼,便带着她去天文科普中心。
月球上对外供观测的天文台有五台,我们去的是最近的嫦娥天文台,那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但依旧坚固无比,价格也比较亲民。
小哇拉着我的手,选定了一个卡通风格的看台,除了配套的天文望远镜,还有智能解说,省去我不少麻烦。
实验室的阴影犹在眼前,阴霾并不能被女儿的笑容驱散。母亲将小哇交给我,让我多培养与孩子间的感情。若是放在平时,我还能感觉到平静快乐,现在脑袋里就只有报告书里一片红色的叉。
趁着小哇沉浸在观测宇宙的空档,我心绪纷乱地踱步,眼中无意间瞟到一台家用小型天文望远镜。
老旧的镜筒和双片镜构造,我低下身去摸背面的编码。
打扰,您不需要惊讶,这就是您丈夫捐赠的望远镜。圆墩可爱的小机器人变换着表情,小哇被它的声音吸引过来。
我将小哇抱离前镜头,指导她看目镜。旁边的小机器人用机械臂帮忙调节方位,以便她能在一片虚空中找到最近的火星。
“妈妈!为什么这些星球那么小啊?”小哇软乎乎的发音,吐字发音十分不清晰,电脑转述的内容清晰无比。
我蹲下身向她解释星球间的距离遥远,就像公园里的地球雕像,但站在家里阳台上就跟家里的模型一样大。
小哇似懂非懂,揉着自己额头上的降温贴,我牵过她手上带的智能腕表,确定健康监测指数没有出现问题。
她刚做完脑芯片手术,大脑学习时更容易引发炎症。我回去时得知这件事,震惊过后埋怨自己长期忽视了小哇。母亲对我醒悟进行了敲打,于是我跟小哇才会来到月球基地度假。
如果是将脑芯片植入实验体呢?我脑袋里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因为在智械战争过后,人类将自己思维的主导权全部交付给联盟共同体,植入脑芯片不仅使人类逐渐丧失语言功能,更是筛选了一大批不能与芯片共存的人类。
或许不用在意实验体的生命,留下大脑就行,更加不必在意他是否还能以“人”的形态苏醒。
很快,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出冷汗,直到小哇再一次发声,打断了我胡乱的思想。
这次是她关心我。我抱起小哇,她贴心地擦干我脸上的汗。
“妈妈,我们下次可以去火星吗?”
可以。不过我们得换更慢的船去,到时候可能需要冬眠了。
“那海王星呢?”
那里去我们要睡很久,而且要看星球运行轨迹。而且那里已经没有人类居住了。
“那我们是不是去不了大犬座、半人马座阿尔法、仙女系这些星系啊?”
目前来看是没有办法去往那里的。
“可是,那里好漂亮,连银河都好漂亮!我想把那里面最亮星星带回来给外婆。外婆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
那以后就要看小哇的了,这段路太远了,妈妈到时候会跟外婆一样看不清也走不动道的。
我摸着小哇微微发烫的额头,忽然想起他远征前的话:解冻我们的基因,让养育中心培养出一个孩子,让他陪着你,最好取个特殊的名字,编号叫着真拗口。
他和我一样,对宇宙旅行是痴迷的,我们想法一致,他选择了星际航行器,而我选择脑电波方向。但是现在他在宇宙中失联,我的研究体全军覆没。就如同毕业那年,导师看到我所选择的科研方向直摇头。
脑科在民用方面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哪怕是人脑与人工智能完全结合方向也是一片蓝海……算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写封信介绍你到高科所去,生活保障是不愁了,科研成果能不能出就只能看天意。
“我一定会在妈妈看得到的时候把星星带回来的!”得到信任的小哇抱着我的脖子大声地宣布。
我笑着摸着她的脑袋,深深叹气点头。
在天文台玩了近11个小时的小哇正抱着太阳枕酣眠,就在我准备休息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我瞪着门口两位全副武装的军人,和一位自称是小哇幼师的人,我不得不跟着他们去往月球通讯总站。
心情忐忑地坐在星际通话视频前,我背后还站着刚刚陪同我过来的军人。我咽下嘴里苦涩的口水,等着视频变得清晰。
看清对面坐着“熟人”后,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想要起身离开。
请您不要紧张,这次通话不是对您的审判。肩头轻轻地压力让我倍感沉重,眼睛里倒印的人让我更加紧张。
博士,您不要害怕,我已经不是调查官。今天请您来是为了向您坦白,也是为了向您传信。
此刻,我才注意到对面的人穿着囚服,心中一紧,更大气不敢喘。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惊天的机密,到时候我怕是下半辈子也要住监牢。
被抓的调查官很是放松,他双手交叉,娓娓道来。
谢吾爱是我放的!但是他也已经完成逃离地球的准备,我只是帮助他能离开这里。我知道这违反了法律,对地球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我愿意为此接受惩罚。但——
临走前,谢吾爱让我告诉你,星际穿越的方法有很多,让人穿越茫茫宇宙,是最原始的方法。所以,他希望博士您能将脑电共振系统完善,继续这项实验,让所有人都能离开地球进行星际远航。
这个系统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就是共振后人脑信息存储存在大量关键信息缺失,而在宇宙中旅行,这些电波会被宇宙辐射不断干扰侵蚀,哪怕再次接收器收到脑电波,也无法完成匹配和还原。所以才会存在大量的实验体处于沉眠无法苏醒。
我惊讶到大脑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接受他所说的信息。
他们一直都在地球,只有一部分去往太空,而且他们一直都在往地球传输信息,只是我们缺少手段解密。博士,这是谢吾爱给我的密码,我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份密码的破译结果。
说罢,调查官在面前的屏幕上输入一串密码。
很快,我看着侧屏上出现的一幅没有停歇的脑电波形图和一份实时的大脑神经元释电图。空气中一片死寂,只留嘀嘟的电波声。
这个是“谢吾爱”的大脑电波扫描图景?我仔细观察后确定下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哪怕是经历如此漫长的旅程,除开他脑电波中异常区域,一切都与常人无异。而那块异常放电区域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微指引行进的方向。
我深呼吸一口气,对在场的所有人高喊:你们要把实验体做成超级电脑?不,是他自己要把自己当成星际通讯器。他、他要用自己将宇宙的信息传回地球!
是的。博士。所以您任重而道远。
平静的语气,震颤的电波。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心里突然担心小哇,她一个人……如果我去做这些事,不,我不该做这些事……
博士,您不必担心。大幕上不知何时已经换成另外一批人,他们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大脑内的想法,这是极其危险的。
我、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那个人!我……
话音未落,视频再次切换到调查官那里,他依旧坐在远处,悠闲地等待着。
这些从外太空传回的信息真的是“人”传回的吗?
那就要看您的了。调查官坐直身体,犹疑地笑着。
我从一场短暂的会议中脱开身,会上那些人更多的是居高临下地审视我,等着我给他们答复。在那群人中,我看到老师微闭的双眼。
我答应了,很快被送回到原本的住处。
一开门就看到小哇抱着太阳枕摇晃着脑袋,明明随时要睡着的样子,偏要打起精神纠缠幼师陪她玩耍。见我回来,幼师很识趣的将孩子旁边的位置交给我,很快离开了房间。
“妈妈,回来陪我睡觉。”小哇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我喜欢说话,我喜欢电视里唱歌的哥哥姐姐。”
闭嘴,是孩子们成长的必修课。现在,它成了我的必修课。
从月球回来,我顺理成章地接受转岗,进入预定的位置。在此之前,老师将一本手札交到我手里,那是他以前进行的脑电波实验。而我打开时,才明白他不愿意继续研究的原因。
脑电波共振传输本质上就是需要大量的实验素材,而在这么多实验体中,只有一个“谢吾爱”被我们识别成功。更多的世纪前人类则躺在休眠舱内,如今已是长眠于墓地。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这不是巧合,而是某些未知的力量将“谢吾爱”送回地球,用来警示人类。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一次遇到“他”吗?
我看着每分每秒都在增长的电波数据,我想这场星际旅行将要经历漫长的跋涉,而我也将在这里耗尽我剩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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