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4的记忆

04的猩红眼珠上下左右不停转动，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我们找到你了。”

姜花在04低头的一瞬间就动了。她猛地从影子中跃出，右手五指张开，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掌心迸发，飞速射向头顶的猩红眼球。

“不——”

被光束击中的眼球发出尖锐的啸叫，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炸裂开来，溅出腥臭的血红液体。

“又是你！守门人03！在蜂巢杀死了我们这么多的实验品！”

其他眼球疯狂转动，钢绳剧烈摇晃，在纯白的天花板上投下扭曲阴影，像有着巨大蛇头的蛇群疯狂蠕动。

04的动作却比想象中更快。她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腰避开姜花的光束，右手成爪直取姜花咽喉。

姜花侧身闪避，下一秒04的另一只手却飞速抓向她的脸庞。

04想摘下她的面罩！

她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为了避开04的左右夹击，姜花只好瞬间化作黑影再次潜入她的影子里。

这一刻影子里袭来无数呓语：

“以吾之眼，证汝之罪！

朝拜吾神，赐汝永恒！

祭神血肉，换汝新生！

献汝灵魂，就此解脱……”

无数呓语不断回荡，似低语又似钟鸣，似哀嚎又似欢呼，吵得姜花震耳欲聋，一阵一阵眩晕密集袭来，快把她的脑袋晃成了一团稀稀拉拉的浆糊。

为了抵抗这阵呓语的催眠，保持一丝清明，姜花也在脑海里不断自言自语：

“垃圾邪神，滚回老家！

伪人给我死！污染物给我爬！

再来吵我，统统炸成渣！！”

眼球蠕动得更加疯狂，无能狂怒：“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抗性这么强！你不是守门人03，你到底是谁！！！”

受不了了，实在是太吵了！

在影子里能躲过物理攻击，却躲不过恶心的精神攻击。

被吵得心烦意乱，姜花再次从04影子里闪出，等待多时的04左腿立马横扫过来。

姜花仓促抬手格挡，小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借势抓住04的脚踝，下意识凝出一把高能光刀就要立刻把04的腿锯掉。

光刀刚接触到04衣服时忽然顿住，一瞬间念头涌动，姜花想起了在守备区数十支枪口前，是04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去，又想起了04原本蓝天般湛蓝的眼眸，如果死了那双美丽的眼会变得无比灰败。

于是姜花收回光刀，用光合作用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光针，刺入04的皮肤：“醒醒！你是守门人04！”

刺痛让04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猩红稍褪，但转瞬又恢复如初。

她挣脱姜花的钳制，反手一掌拍在姜花肩上，随即一脚踹上她的胸膛。姜花踉跄着撞上墙壁，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没用的。”04的声音变得嘶哑难辨，像是许多声音叠在一起，“她的意识被困在最深处，怎么可能听得到你的声音。”

姜花擦去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是吗？那就先把你炸成渣！"

她猛地抬手，吸食这个房间里的光源，凝出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光束直射天花板。

这一次，光束在半空中分散成数十道尖锐光箭，同时刺向所有悬挂的眼球。

刺耳的尖叫声中，又有几个眼球应声爆裂。血红黏液如雨般落下，04的动作突然僵住了，眼中的猩红如潮水般退去。

“什么……”04的声音恢复清亮，但充满困惑，“这是……在哪里……”

剩下的眼球疯狂暴怒。它们拼命想挣脱束缚，却又被钢绳牢牢拴着。只能像狂蜂在半空中抓狂飞舞，钢绳交错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瞳孔暴睁裂开成锯齿状，蠕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侍神者的灵魂……异界者的能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04眼中的猩红立刻又像潮水般涌起，覆盖整片眼膜。

还没完没了了！

再不把这些鬼东西炸成渣，她就不叫花！

这一次，姜花将精神力如海啸般奔涌出去，从监察室这个很小的点开始，到整个指挥部、旁边的训练场、军械库……姜花贪婪地吸食所有的光源，源源不断供给她。半个战备区逐渐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无法直视的耀眼白光如实质般在她掌心凝聚，渐渐形成无数高能光刃，映亮整个监察室。

像暴雨过境一般，光刃之雨所到之处，眼球接二连三地爆裂。血红黏液溅在纯白的墙壁上，像是一幅诡异的血墨画。

眼球不断发出濒死的尖叫：“你逃不掉的！祂已经醒了！祂在看着你！

“不管你在哪个时空，不管你在哪具身体，祂都会看着你！永远注视着你！”

“你最终一定会和我们融为一体。到那时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新生！”

随着最后一声爆响，监察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在指挥部中央运行了数十年的监察之眼，所有人畏惧不已的监察之眼，抓出了无数蛀虫和叛徒的监察之眼，就此终结。

光刃化为缤纷光雨漫天洒落，凄美祭奠它们的死亡。

04眼眸中的猩红渐渐褪去。

在她恢复清醒之前，姜花抚上她的心口，启动“记忆读取”。学习技能书里记忆读取那一页书页在脑海缓缓打开，发出璀璨金光。

那一页书页已经接收到04的记忆，但读取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警卫团急促的脚步声向监察室逼近，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紧急状态启动。指挥部所有区域封锁。重复，指挥部所有区域封锁。”

监察室的金属门被猛地撞开，刺眼的探照灯光束横扫进来。姜花在门开的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04脚下摇曳的阴影中。

“不许动！”全副武装的警卫冲进来，枪口齐刷刷对准站在血泊中的04。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湛蓝的瞳孔还未完全恢复焦距，脸上还残留着猩红黏液的痕迹。

“守门人04，你涉嫌破坏监察系统，立即解除武装！”领队的警卫厉声喝道，两个警卫上前粗暴地反剪住04的双手。

金属镣铐“咔嗒”锁紧时，04才如梦初醒般挣扎起来：“等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有古怪！”

没人听她解释。

警卫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拖，军靴踩在黏腻的血浆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吱嘎声。

姜花藏在04的影子里，感觉到她的手腕在镣铐中不安地扭动。

走廊上一片混乱。应急灯闪烁着刺目红光，更多警卫推着担架车狂奔而过。

姜花在影子里看到了担架上躺着的人。1号指挥官身上盖着染血白布，只露出渗血的脸，上面遍布细密的伤口，像是被无数钢针同时刺穿，鲜血不断从孔洞中渗出，往四周蔓延。

“快！快给指挥官注射安可片！”一个戴着医疗臂章的警卫边跑边喊，“血止不住！”

“指挥官怎么了？”04剧烈挣扎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让我看看他！”

警卫粗暴地按住她：“闭嘴！你现在自身难保！”

叮——

脑海里的提示音响起。

“记忆读取成功。”

一段又一段属于04的记忆在姜花脑海里浮现。

金字塔神庙里，晨曦穿过天窗，将斑驳的金色光点洒在那座孤寂的神像上。

神像一如往常伫立在高台上，左手放置在胸前心口处，掌心贴着心脏位置。

右手下垂摊开掌心，像在给予世人礼物，又像是要带领世人走向解脱。

神像已经模糊斑驳，却非常干净，一尘不染。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旁边的梯子上，身上穿着破旧发黄的白袍，不断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神像，汗水在脸颊渐渐滑落，滑落那一刻中年女人及时接住了汗水，让它没有滴在神像上。

“妈妈，我好饿。”姜花听到自己发出一阵清脆的少女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以04的视角在读取她的记忆。

“小舟，乖啊，再等一会儿。”中年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凹陷的脸，带着和蔼微笑安慰她，“妈妈马上就干完活了。”

蜂巢区的街道人潮涌动，女人紧紧牵着小舟的手，干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白袍已经发黄，袖口磨出了毛边，身上散发常年没有洗澡的臭气。

“妈妈，我走不动了……”小舟的肚子咕噜作响，她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女人用发毛的袖口擦掉小舟脸上的灰，勉强笑了笑：“再坚持一下，神会赐给我们食物的。”

“请问有什么活能让我做的吗？”女人声音沙哑，问了一个又一个人，“只要一点点食物就可以了……”

人们无一例外地斜眼瞥过来，捂住鼻子嗡声问道：“你干什么的？”

女人没退缩，反而微微挺直脊背：“我是侍神者，可以为您祈福！”

“侍神者？”他们哈哈大笑，转头对周围人喊道，“喂！这儿有个疯子，还信那套老掉牙的东西！”

人群里传来嗤笑，几个男人凑过来，眼神在小舟身上扫来扫去。

“想要吃的？”其中一个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邪笑着凑上来，“陪我们玩玩，给你双份。”

小舟往女人身后缩，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衣摆。

女人浑身绷紧，将小舟护到后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装什么清高？”男人伸手去拽小舟的胳膊，“小姑娘长得不错，跟叔叔走，保证让你吃饱喝好！”

“放开她！”女人猛地扑上去，指甲狠狠抓向男人的脸，“我们是侍神者后代！岂容你随意玷污！”

男人痛呼一声，反手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小舟尖叫着扑过去：“妈妈！”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小舟死死抱住女人的脖子，痛哭着眼泪糊了满脸。

“疯子！晦气！”男人啐了一口，抬脚就要踹向女人。

“干什么呢！”一声厉喝打断了他。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提着铁棍走过来，领头的一把推开骚扰者，“欺负女人小孩，还要不要脸啊你？！”

男人悻悻退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领头的工人忍不下去了，一把逮住男人，大喊道：“这里有强.奸犯！跟我一起打跑他！不然下次被强.奸的就是你的老婆和女儿！”

工人们带着人群一拥而上，疯狂狠骂、死命踹打。

直到警卫赶到疏散人群后，那个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工人们离开前，塞给女人半块压缩饼干和两片安可片：“拿着，赶紧带孩子走吧。”

生活在基地里长年不见天日，如果不定期服用安可片，人体会渐渐变得苍白凹陷，最终死于衰竭。

女人颤抖着接过，低声道谢，转过头把压缩饼干都捧到小舟面前：“乖女儿，快吃吧！”

小舟又愤怒又伤心，泪水流个不停，突然冲上去一把打掉她手里的食物。

“我不要！”她大声哭喊，一脚踩在饼干上，“什么侍神者！神早就死了！根本没人管我们！”

“小舟！”女人慌了，跪在地上徒劳地拢起碎屑，“不能浪费食物啊！这是神的恩赐！"

“没有神！”小舟崩溃地大哭，“妈妈你醒醒！他们都在笑话我们！”

女人的手顿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脏污的饼干上。她没再说话，只是固执地、一点一点地把碎屑捡起来，放进自己嘴里。

小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转身跑进了暗巷。

后来……女人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某个午后，在乞讨的街上，她再也没能站起来。

她骨瘦如柴的身体很轻，警卫轻易就能用铁钩拖走她，白袍衣角拖拽在地上越走越远，小舟静静地看着，眼神空洞呆滞，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在想：“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何从不赐福？”

……

神庙变得很冷。

小舟蜷缩在神像脚下，裹紧单薄的衣衫。数着从天窗漏下的投影星光。

直到一个夜晚，熟悉的油腻味道钻进鼻孔，一只黏湿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丫头，你果然在这儿！”

小舟浑身僵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喷着酒气，另一只手撕扯她的衣服，“上次让你给跑了，你知道我白白受了多少伤吗！现在都还没好！ ”

她拼命挣扎，指甲抓挠男人的手臂，双腿乱蹬。可男人的力气太大，她像只被钉住的蚂蚁，怎么都挣不开。

男人粗暴地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她的头按向他灌脓发臭的伤口：“都怪那个疯婆子！你给我舔干净！”

“妈妈！妈妈！”她呐喊着，用力摇头挣扎，眼泪在脸颊滚滚滑落。

“看看这双蓝眼睛，可真美啊！”男人猥琐地笑着，“我还不算亏！”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神像的左臂骤然断裂，从高处巨石般砸下，正中男人的后脑。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瘫软下去。

小舟赶紧爬开，瘫坐在一旁的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颤抖，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湿透了衣服。

投影的星光从天窗漏下来，照在男人汩汩流血的头上，也照在神像残缺的断臂上。

她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突然爬起来，吃力地抓起断裂的石臂，拼命砸向男人，沙哑地喊道：“去死！去死！”

她疯狂地砸着，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流出的血慢慢浸透了她的脚趾。

直到男人的脸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直到自己的手臂酸软发抖，直到断臂被砸成了碎片，她才停下来。

趁着夜色，小舟把男人拖到远处的街道，丢在角落里。

在黎明前，她擦干净了神像基座上的每一滴血。

晨光再次透过天窗时，这个干瘦的女孩跪在神像前，衣服破烂不堪，双手合十祷告：“我的神，您好，我是侍神者，方舟。”

“我会如您所愿，守护人类的平安——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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