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是f市的一个郊区乡镇,这里的人以茶运为业,民风淳朴,空气中四处飘逸着清冽甘醇的茶香。
刚过完年,经过冬季休整,此时芽叶肥嫩,色泽翠嫩欲滴,最适采摘,家家户户日无暇晷。
清河镇东边小河村的最深处,一个农家小院坐落于此,门前种了一颗枝干虬结的老茶树,周围还有几只芦花鸡悠闲的踱步,院子正中间摆着一把磨得油亮的竹制摇椅。
今日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满小院,何许就躺在上边睡午觉,随着椅子的轻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穿的不多,一身上世纪流传下来的白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乌黑的中长发丝随意散落额前,神情悠闲惬意,世间纷扰皆不入梦乡。
此时家家户户都忙着去坡地采茶,就何许一个闲人,在这片繁忙的春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关于何许,村里一直有不少流言蜚语。
何许从来没有养过庄稼种过菜,也从来没有离开哪里去找工作。
一个生活在农村,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仅皮肤白皙细腻,而且一天到晚都待在他那小院子里,不是晒太阳睡觉,就是逗弄那几只鸡,日子过得闲云野鹤般。
大家都怀疑他是富二代,来农村体验生活的。
而且最近还给院子翻新贴了光洁的地砖,他哪来的钱?
于是大家更坚信这是哪里来的富二代了。
这种言论何许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首先关于他给院子翻新贴了地砖这件事——过年期间,清河镇的人几乎都要涌去茶神庙里上香祭拜。茶神香火旺盛,一瞬间何许暴富多了好多钱。
在给接下来一年的生活规划好了资金安排后,何许看着钱袋里还鼓囊囊的盈余,用多余的钱给住了几百年的小院翻新一下,铺上平整的地砖,不过分吧?踩上去多舒服,再也不用担心雨天泥泞。
没错,何许是个正儿八经的现代神仙。虽然是那种毫无武力值,也不会飞天遁地的,甚至还穷的一笔的神仙。
关于不找工作这件事,何许也是理由充分的。
他是个神仙,活在世上几百年了,容颜却一直定格在他几百年前刚飞升时的二十几岁模样。要想安稳生活在人类世界里不被当成怪物,就必须在适当的时机:比如邻居老李头太老了,或者小李长成大小伙子了——然后抹去那些见过他容颜的人脑中关于他“不老”的记忆。
这是迄今为止所有神仙和人类一起生活必须会的一项技能。
偏偏何许本身实力极其微弱,不允许他大面积的、频繁地抹去人类的记忆——也就是说,他不宜抛头露面在人类社会中长久立足。
因此,找一份需要长期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就更不可能了。
关于这不下田种地嘛,何许也有……
好吧这个没有。
何许很懒,干不得粗活重活。
他一个神仙,早已辟谷,又不吃米面五谷,餐风饮露,偶尔馋了蒸屉糖心小馒头便是人间至味,自然就不去碰那些泥巴喽,何必自讨苦吃。
何许很满意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暖阳,摇椅,茶香,偶尔几声鸡鸣。
简单,安宁,远离喧嚣。
一阵风忽然轻轻吹过,带着新茶的微涩和泥土的湿润气息,何许在摇椅上晃啊晃,渐渐停了一下,那细微的吱呀声也消失了。
四周邻里都不在家,万籁俱寂,只剩下草丛里鸣虫不知疲倦的唧唧声。
“茶神。”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打破宁静。
午后阳光有些晃眼,何许睁眼后眯了眯才看清来人。
有两个人。
一位穿着星辰云纹大红袍,手托一柄寒光内敛的宝剑,剑眉星目,气质凛然如九天寒星。
另一位穿着朴素蓝色运动服,面容敦厚却眼神深邃,周身流转着温润又磅礴生机气息。
他重新将眼合上:“好久不见啊,星河,阳春。”
星河,比何许年纪稍小一点的星君,掌管着天上亿万星辰的明灭轨迹。
阳春,司春之神,执掌万物复苏,是个几千年道行、神力深厚无比的上神。
何许上一次和他们见面,已经是上上上个世纪的事情。他们当时瞧不上何许这身微末的本事从不与他来往,此时突然找上他准没好事。
星河眸子扫过小院光洁的地砖、悠闲的鸡群、空置的菜地,讥讽道:“你还真是过得悠闲,尽享田园之乐。”
“是啊。你们看不上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
“你或许马上就要与这样的废物生活无缘了,”星河的眼神陡然锐利,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要去办一件事。”
“不去。”何许淡淡回绝。
星河不管他,接着说:“二十多年前,当年救了禄冥俢的人,是你。”
禄冥俢。
何许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谈不上救,只是雇他帮我种菜,我给他吃的。我们是雇佣关系。”
“不管怎么说,你是现如今世上所有神仙里唯一一个和禄冥俢生活过的人,你需要接近他,得到一样东西。”
“我说我不,聋了吗。”
“朱雀令。”
何许一愣。
朱雀令。灵院院长级别的“虎符”,得朱雀令者可在妖界横行霸道,是极其重要的妖界信物。
这两个神仙果然没憋什么好话。
“告诉我原因。”
一旁沉默许久的阳春在此时开了口:“近年来神仙逐渐没落,妖界大兴,势力此消彼长。我们需要将神仙从灵院分离出去,自己发展,另立根基。”
“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问的出来,”星河神色愠怒,“明明灵院最开始是我们神仙创建的!是我们为结束仙妖大战、寻求共处而设立的庇护之所,可如今呢?由于现在人类科技越来越发达,社会越来越浮躁,追求长生问道之心几近断绝,已经没有人能再成仙了!神仙越来越少,新血断绝,势力越来越弱,又有你这种废物不作为的神仙,只知道躲在这山野里混吃等死——甚至连前几年灵院的首领之位,已经被那些妖精夺走了!”
“灵院里的神仙,天天被那些得势的妖精欺凌、排挤,你不知道吗?哦,忘了,”他冷笑一声,带着刻骨的讽刺,“你是个连灵院都不收留的废物,自然躲在这满地鸡屎的地方,乐得清闲!”
“我这里很干净,没有满地鸡屎。”何许不满纠正。
阳春来唱了个白脸:“他说话就这样,多担待。”
灵院……何许的思绪有些飘远。
那是几千年前神仙和妖精在漫长争斗后,为求和平休战共同创立的一个隐藏在人类世界的庞大机构。他隐居前,灵院里的势力一直都是神仙稳稳压过妖精一头。没想到世事变迁如此之快,早已物是人非,强弱倒置。
现如今大多数有点能力的神仙和妖精都在灵院里工作生活,接受着灵院的规则和庇护。何许当年因为神力太过微末,没能被灵院收编。
“所以你们需要朱雀令,来提高神仙在灵院的地位。”
“是分离!分离懂吗?从此灵院只属于妖精,我们神仙自己发展,大家以后就各凭本事——那群成了精的畜生,仗着人多还真以为自己能永远压过神仙一头!”
何许合上眼,片刻后,他薄唇微启:
“我拒绝。”
星河冷笑一声扬起手中宝剑。
剑尖并非指向何许,而是何许身后那翻新不久、地砖光洁的小院。
“看起来还是新翻的房子,这砖,这瓦,得花你不少香火吧?攒了几年?”
何许这才睁眼,盯着星河那副要挟的嘴脸。
“看到你的样子,我才是相信了你说的这些年神仙过得很差。”
“你!”
但星河确实是威胁对了,这房子还真对何许极其重要。
他叹了一口气,妥协道:“我要钱。”
“我身上没带。”
“我也是。”
何许有些带着淡淡的嗔怒:“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自掏腰包买个去灵院的车票,给你们打免费寒假工。”
“这倒不是。”阳春从他的运动服里掏出一张皱巴的火车票和一张崭新的身份证,“大家给你统筹的火车票,还有给你新办的二十一世纪身份证。”
连一张火车票都要众筹……
两个穷鬼找了一个穷鬼给一群穷鬼打免费工。
隐居几十年,突然来的无妄之灾让何许不得不做出太多改变。
星河和阳春走后,何许走进厨房,找出面粉,沉默地和面、揉面、醒面,然后蒸出一篮子白白胖胖、散发着甜香的糖心小馒头。他拿起一个,小口小口地吃着。
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家家户户的采茶人背着茶篓带着一身茶香和疲惫,陆陆续续回了家。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饭菜的香气。
何许只是沉默地靠在躺椅上,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渐渐暗下来的天幕。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天边只余一抹深紫,而深蓝色的天穹上,星星一颗、两颗……越来越多地亮了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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