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博士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过来，带着电子音有些失真，但还是让施河月感到心烦，想每个音节都在敲打他紧绷的神经。
施河月暗暗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尽管太阳穴还残留了针扎般的余痛，但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清：“莫里斯博士，我想我在延迟报告里，写的已经够清楚了，我接到了议会的紧急任务调配，是关于γ-3的高危样本抢救工作。该样本具有极高的科研价值，且抢救过程涉及复杂的能量场干预，需要全程监控确保稳定。S型藤蔓报告的最终数据复核因优先级调整而暂时延后。”
“星尘毯样本？高危样本的抢救直接跳过科学理事会，本身授权是不完整的，样本还没有经过风险评估。”莫里斯博士用目光轻蔑地扫过实验室的环境，“看来还使用了未经批准的能量模型。这可不在你的授权授权范围内，施副教授。”
本就冰冷的气氛更加凝固，连仪器运行的嗡鸣似乎都低了下去。小陈的脸上比刚才还要惶恐。林栖野却上前了一步，将施河月挡在身后，神色如常地开口：“莫里斯博士，您好，我是负责此次样本护送的探员，林栖野。本次实验授权由ISERI直接授权，通过议会审批的，我有本次临时授权的二级权限和样本紧急处理通道权限码。授权一切合规，您不用担心，倒是您，这个样本不归属科学理事会，您对施教授的问讯，也请按照正规程序……”
“正规程序？”莫里斯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栖野，“使用未经批准的能量模型，且用于一个来历不明还未经过彻底疫检的外星共生体，可能会引发严重的生态污染或能量失控，请问谁来为此负责？议会吗？”
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像毒蛇吐芯般缠上林栖野，语气也更加咄咄逼人：“至于林探索员，身为样本的直接护送员，明知道流程存在问题，非但不主动规避风险，反而是利用所谓的紧急权限，让核心实验室陷入高危风险，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纪，我将会向议会检举，启动纪录审查程序！”
林栖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和威胁，不为所动，甚至脸上程序化的笑容都没有收敛，只是站着，此时属于深空哨兵的气质在莫里斯博士的威亚下反而显得更加干练而凝实。他声音清晰、气息沉稳地开口：“莫里斯博士，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样本存活，这是《联合深空探测军搜索者条例》赋予我的紧急现场处置权，其次，核心实验室已经开启一级生物防控，您所指控的：让核心实验室陷入高危风险，是无稽之谈。”
“再次，这是ISERI和议会的授权样本，经过基础消杀和一级扫描，符合紧急处理程序流程，不归属科学理事会会所有，也无需汇报。”他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将责任、依据和立场阐述得明明白白，最后还不忘挑衅一句，将所有得问责都挡了回去，“当然，如果您觉得有不合理之处，随时可以向我的上级反应检举我。”
莫里斯的眼神瞬间阴鸷仿佛能滴水，但心里却怒火熊熊，他没能料到，小小一个探员，竟然敢如此强硬地顶撞他这个科学理事会的常任理事。
“巧言令色！”他厉声呵斥，“现场处置权不是你的护身符，议会除了结果也会看过程风险控制，星尘毯样本活性尚未稳定，潜在风险依然存在，还使用了灰袍的最新能量模型进行激活！”他方向一转，猛得看向施河月，语气如淬了冰得鞭子，“施副教授，实验室安全协议，我看你是完全忘记了，理事会要求你立刻停止对零号能量模型的使用，并交出零号模型全部的操作日志、能量图谱数据记录和样本分析结果。理事会需要对零号模型再次进行评估！还有S型藤蔓报告，我不同意延迟，明天我需要看见它在我的邮箱里！”
“莫里斯博士，请不要提无礼的要求。”施河月的声音还有点低哑，但却异常清晰，“星尘毯样本是属于ISERI的项目，而非理事会，如果博士有什么需要的项目数据可以在我提交数据报告后同ISERI沟通，而零号的数据目前是属于我个人的研究项目，是联合研究站的资源，而非科学理事会经费资助项目。至于S型藤蔓，我会尽量争取在本周内提交报告，毕竟‘绿洲’项目优先，这也是今早您让小陈转述我的。而且S型藤蔓的能量异动数据我没有权限调取原始数据组，可能会影响研究结果。”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小陈觉得现在施教授已经被杀死无数次了。莫里斯博士的脸色差到可怕，此时的眼神如毒蛇：“施副教授，我提醒你，你的项目经费，目前还绑定在理事会批准的‘高危生物神经抑制与潜在应用’的课题上，也就是S型藤蔓幻光碱的研究，其余的数据和研究并不相干。
“下周一之前，这是最后的期限，我需要说明的是，理事会是愿意为了绿洲计划让步的。但……”莫里斯的声音略做停顿，也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毕竟背后投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刻意加重了“投资人”三个字的读音。
施河月没有说话，他证实了这个项目不是理事会单独立项的项目，那背后的投资人和“织梦者计划”是否有直接关联？S型藤蔓、幻光碱、莫里斯、投资人和当年那件事是否有紧密联系？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头顶。
莫里斯很满意这一瞬的死寂，语气甚至带上了些猫捉老鼠的玩味：“资金链的维系，依赖于每个环节的按时保质交付，拖延就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损失和不可预测的风险。希望施副教授可以深刻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下周一，我要看到完整的且是令人满意的报告。否则，理事会将不得不重新评估你课题组的研究价值和……经费支持力度。”
没有给施河月任何回应或质问的机会，通讯□□脆利落地切断。
施河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通讯切断后，方才强撑的镇定如同脆弱的冰壳，瞬间碎裂，他脸色有些惨白的难堪，身体轻轻晃了晃，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右手手腕内侧，用力之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仿佛要将那道淡银色的旧疤生生按进骨头里。
他在极力维持平静，但内心已经开始计算怎么使用临时权限查询计划而不被察觉，如果此时S型藤蔓异动一下。他有些着急，但太阳穴的刺痛再次猛烈袭来，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和黑斑。
“施教授！”林栖野地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他一直在一旁安静地观察施河月地状态。施河月瞬间紧绷的脊背、摇摇欲坠的脆弱，最有意思是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他不认为这是立项和经费拿捏的结果。
但他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地工装外套里掏出来一支包装简洁的能量补充剂。
“给，”林栖野试探着将能量剂递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深空特供，提神醒脑，补充体力效果一流。您脸色太差了。”他的目光真诚而关切，眼里地探究荡然无存，只有纯粹的担忧。
施河月猛地惊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所有不该流露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再抬眼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恢复最开始的疏离和冷清。
他看了眼林栖野递过来的能量剂，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又扫过操作台上稳定运行的程序和稳步上升的活性数值，已经爬升至【28.6%】。然后又瞥了眼角落里的S型藤蔓，深紫墨绿的藤蔓在培养槽里安静蛰伏，没有如他所愿，表面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最终，他的视线落回林栖野脸上，在那双盛满关切和阳光的眸子里停顿了一瞬。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不算罕见的眼神，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情绪掠过眼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冰凉，接过了那支能量剂。微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谢谢。”施河月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不再有拒人千里的冰冷。他拧开能量剂，仰头一饮而尽。微甜带点薄荷清香的液体滑入喉咙，滋润了他有些沙哑的喉咙，还有些清甜。
“一切好用的模型在研究所都受欢迎，而且哪怕毫无研究价值，只是故意用来恶心理事会，就能让他的模型备受关注。”
施河月大方回应了最开始林栖野提出的灰袍问题，一个非常有趣的角度。
林栖野有些意外，但不是因为回答，这个答案就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他没有想到施河月会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回答的颇为坦诚。让他勾起了嘴角，这真的个是和灰袍一样让人觉得有趣的人。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深沉的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锋芒。
幻光碱，又一个他接触到的新的名词。
截至目前可公开情报：
联合深空探测军：维持方舟内外的秩序，内部有极高的自主权，只有涉及到出征等大型军，事活动，需要由议会、科学理事会、公民监督委员会，这三方投票下达指令
旗下现可公开的直属部队有：国际星际生态研究所 (ISERI)、深空开采队探索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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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遇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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