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悦还是迟疑着不信，“真的？那……他叫什么，你给我发张他照片看看。”
“他叫季凌希，我初中同学。照片……没有。”
何若楠有些后悔，心里记着明天见到他一定要留张他的照片在手机里，这已经是第二次被问住了。
不等郭悦回答，何若楠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宋思宇知道他的。”
“啊？”
“宋思宇和他聊过，在我的留言板里……”
手机对面一阵沉默，片刻后，何若楠听到了电脑开机的声音，“你等等，我去看看。”
两年多前的事儿了，何若楠的留言板，乱七八糟的“踩踩”和“留个脚印”将那一年的留言淹没。
郭悦翻了一会儿，终于翻到了，“找到了，我找到班长的留言了”。
之后，她良久没有说话，何若楠心想难道季凌希把留言给删了，她自己从来没去注意过。
“悦悦？有看到吗？”
郭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情复杂，“……看是看到了，你刚才说你男朋友叫什么？”
“季凌希。”
“是这个网名叫心有灵犀的吗？”
“嗯。”
“……你俩……玩得挺花的。”
郭悦总算是相信了何若楠有个男朋友叫季凌希，至于她后来有没有和宋思宇说清楚，何若楠没再问。
何若楠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手机开机后，心里一个咯噔，昨晚忘了定闹钟就昏睡了过去，现在居然快十一点了。
手机叮叮咚咚跳出来好多条短信，全是季凌希发来了。
她无奈地笑着一条条打开：
七点。“起了吗？”
八点。“还在睡吗？”
九点。“醒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怕你手机没关机打扰你睡觉。”
十点。“何若楠！若楠！楠楠！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十点半。“我在你楼下，要是十一点再不回我，我就冲上来了。”
笑容僵在脸上，很适时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若楠，你在吗？”
何若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裙，抓起一旁的外套披上，下床开了门。
那人站在门外，额间还冒着汗珠，见到何若楠，眼睛一亮，钻了进来。
……这人也太不见外了。
“老板娘怎么放你上来的？”
“她昨天不是见过我俩，而且我这张脸，你知道的。”他说得一本正经，就像当年坐在教室的椅子上，一本正经地和何若楠说“要是所有擅长的东西都要说一遍，十分钟都说不完”一模一样。
让何若楠忍不住想揪一揪他的脸，看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脸皮在。
“你也睡得太久了，给你带了碗甜粥，先吃点垫垫肚子。”
“唔，谢谢。我先去洗漱。”
长发扎起，何若楠手里拿着牙刷机械地刷着牙。
她好像还有些没睡醒，整个人懵懵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出神。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往旁边望去，季凌希单腿支着，另一只脚脚尖点地，靠在浴室的门框上，双手抱臂笑着看向何若楠。
“干嘛？”她口里含着泡沫，含糊不清问道。这时候才看清，季凌希眼下有些青黑，“昨晚没睡好吗？”
季凌希笑着点点头，“回去躺在床上，突然就不敢睡了，怕醒来发现是个梦。”
何若楠一愣，犹豫着伸手在他胳膊上掐起一块软肉，用力捏了捏，末了似乎嫌还不够，又用力拧了半圈。
季凌希一开始没意识到何若楠想干什么，等反应过来时，胳膊上传来疼痛的感觉，他“嘶”了一声，紧接着反手在她腰侧轻轻捏了一下，“何若楠你下手真狠。”
腰侧敏感部位被人戳了又戳，何若楠嬉笑着躲开，却又在背上、胳膊上、肩膀上，被人用指尖虚虚点了好几下。
笑声被狭窄的浴室放大，回响着。
何若楠拉住季凌希还在试图挠自己痒痒的手，求饶道：“不来了不来了，我投降。”
下一瞬，季凌希稍稍用力一拽，何若楠便跌落进那个温暖的怀里。
她背靠着他的胸膛，看着镜子里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脸红着低下了头。
浴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两个人砰砰的心跳声，季凌希轻笑声从耳边传来，“这回确定了，不是梦。”
屋里明明打了挺低的温度，可何若楠就是觉得浑身燥得慌，她推了推身后的人，把他赶开，关上了浴室的门。
退房的时候，老板娘八卦的眼神一直在何若楠和季凌希身上流转，明明什么也没干，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感觉。
季凌希倒是自在得很，走的时候还回头给老板娘打了招呼，“阿姨再见，下次再来。”
何若楠：“……”
季凌希外婆的家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好像不久前还有人住过一样，只是客厅的角落里，摆上了一张慈祥的照片，照片前放着香炉，炉子里插着清香，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
“我妈早上来看过外婆。”
“上柱香吗？”
何若楠点点头，打火机点燃一只香，拜了拜插上去。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她。”
季凌希摆摆手，“我也没特意和你说。好在她走得不算痛苦，睡梦中心梗。本来人到了这个年纪，死亡就是难免的。”
何若楠打量着这个三年都没有再来的地方，陈设有一点点变动，但和过去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那时候她听着季凌希“咯吱咯吱”的竹椅声，坐在一旁写着作业。
这个地方给了无家可归的她一个庇护，是季凌希，更是凌老师给了她一个庇护。
所以纵使凌老师有着那么多令人无法共情的缺点，纵使她日复一日潜移默化的操控让季凌希无比痛苦，何若楠也依旧对她讨厌不起来。
人就是这样复杂的一个动物。
你会恨她的独断和控制欲，但你也会陷入她无微不至不求回报的爱中。
所以季凌希才更加痛苦。
但是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就像魏老师说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收拾好行李，季凌希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陈记饭馆。
五年了，饭馆开到了大路边，店面更大了些，装修得古色古香，原本贴在玻璃上的红色店名，现在变成了一块硕大的匾额。
初二那次和季凌希一块儿去吃过后，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去了。
“怎么想到来这儿了？”何若楠问道。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啊，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来吃。”
陈叔生意做大了，虽然也偶尔自己亲自下厨，但多数时候，还是坐在前台，操持着店里的大小事务。
见有人推门进来，热情地招呼，待看清来人，笑意在脸上蔓延，“小希来啦？好久没看到你了，昨天你妈妈她们改卷在我这儿吃的，我还问了问你。”
季凌希笑道：“高三太忙了，恨不得不用吃饭睡觉。这不告一段落了，赶紧来解解馋。”
陈叔带着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何若楠，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小姑娘有点眼熟，小希同学？以前来过吗？”
何若楠点点头，“好多年前和他来过一次，陈叔你记性真好。”
陈叔双眼一瞪，“哎呀”了好久，“原来就是你。小希每次不是自己来就是和他爸妈来，那回还是头一次带同学来，后来再没有过了。”
“我刚才正想说，又怕不是一个人，多说多错。”
说罢，八卦的眼神朝季凌希眨了眨，什么也没说，季凌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笑一声，“女朋友。还没告诉我爸妈。”
陈叔立刻意会，点点头，拉上了自己的嘴。
“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陈叔给你们免单，就当是庆祝凌希考了个好学校了。”
季凌希推脱不及，只好点头应下。
当丰盛的菜肴放上桌时，旁边一中高中部也打响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
有学生到学校外面买些小零嘴，或者改善一下伙食，大多数人还是在食堂吃完后抓紧时间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
何若楠看着从店门前经过的身影，他们有的形单影只，耳朵里塞着耳机低下头快步走着，有的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着。
何若楠突然有些感慨，自己明明刚从这样的生活中突出重围，明明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生出了一种时光易逝岁月如梭的感觉。
“看什么呢？”季凌希笑着问。
“看这些高中生，想到了我们。季凌希，高中这三年，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想补上这三年缺失的记忆，能和我讲讲吗？”
高中三年的每一条短信，何若楠与他分享着身边发生的事，有趣的人，收到的总是他顺着她话题的回复，却几乎不会讲起他自己身边的一切。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问起他高中三年的生活。
她想要知道。
季凌希一愣，“讲什么？好像没什么好讲的。”
“……比如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有趣的事情，特别喜欢的老师，或者很头疼的科目，都行。”
任何琐碎的、无聊的小事，她都想听。
何若楠想过很多种回答，比如他说有几个关系还行的同学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比如他说没有头疼的科目，因为全都很擅长。
但是季凌希只是笑了笑，目光飘向窗外，落在一片虚空处，那眼神没有焦点，他轻声说：“都不记得了。”
何若楠有些不信，“怎么可能。一件事都记不得了？总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吧？你是刚高考完啊大哥，不是已经毕业十年了。”
季凌希回过眸，认真说道：“真的不记得了。你不在，好像所有事情都没有记住的意义。”
“我只记得起初你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后来好几天才发一条，再后来到了休息日才会理我。”
“我只记得刷到了你的朋友圈，那些人说宋思宇喜欢你，他们祝你们幸福，我心揪起来地痛。”
“哦对了，想起来了。那一周我连听课都打不起精神，每天都在神游。我妈以为我病了，带我去医院看，后来在家里休息了一周。”
何若楠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想到情况竟然这么严重，后来那次她给他打电话解释的时候，完全听不出来。
这人当时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她。
“你怎么不找我呢？”
“我……我怕影响你学习，而且我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分享，我的生活就是不断地重复，走在既定的轨道上，没什么可说的。”
何若楠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后来呢？高二高三那两年，我……我好像很少联系你。”
因为真的太忙了，两眼一睁就是学，手机也常常不在身边，等结束了又恨不得立马睡觉。
何若楠有些懊悔，再忙也该抽出时间给他发条消息的。只是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那么重要，见他每次短信都回得挺积极，语气也很平常，便想着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一切都安好，就好。
季凌希耸了耸肩，“那两年就是埋头学习，两点一线。你还记得初三暑假你问过我什么吗？”
“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考南大。这句话我记了三年，也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吧，但是靠着这句话我坚持下来了，也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未来。”
“所以结局很好，我很知足。至于过程，与你无关的，我都不太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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